第一次走进西梁的天牢,当我刚踏进去时,死寂一般的天牢里终于出现了难得的骚动,牢头侍卫跪倒一片,一股霉丑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宫中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我再次看到了他——慕容文谦。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早已发霉腐烂的稻草上,望着牢顶那一小口窗,只觉得那种无力感从他的四肢百骸透出来。

    他依旧穿着我大婚当日的那件白衣,只是白衣上已经灰迹斑斑,血色点点,甚至上面还沾有垫着睡觉用的枯草,原本洁净的脸上已长出黑短的胡荏,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只有那双耀黑魅惑的双眼依然闪着精光。

    “慕容文谦,公主来看你了?”

    闻言间,他激动地站起,扶着木柱栅栏,看着我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衣,眸子里的神色露出一丝伤悲,一时竟无措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肩膀的伤口裹着的碎布还有紫黑色的血迹,手上还戴着铁链,双脚也被铐着粗大的铁链,我心痛得不能自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汩汩而出,隔着栅栏,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听见门锁的声音,牢头侍卫“咯吱”一声将牢门打开。

    慕容文谦竟然温润地一笑,依旧如昔日一般的绝美,他抬手轻轻擦拭我脸上的泪水,像哄一个孩子,说道:“不要哭,你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我咽了咽喉咙,吸了口气:“来人,将他身上的锁链卸下?!”

    “公主,皇上吩咐过,不能打开!”

    “芷嫣,不必了,能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心安了。”

    “那你们都退下吧?”我扫了一眼四周,大牢里所有的侍卫都退下了。

    我的眼泪更加汹涌了起来,红着眼睛看着他,一边吸鼻子,一边哽噎:“你都知道了,我是萧彧的女儿,我害了你们,害了亦峰,害了子绮……”

    慕容文谦眸色大痛,伸手揽过我的脑袋,让我靠在他怀里,他仰着头,微微闭眸:“傻瓜,这一切都不管你的事,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

    他眸子里的神色却并没有他的语气这般平静,反而有着一股刻骨的忧伤,弥漫在我的周围,他用手底住我的下唇,轻轻道:“好了,别哭了。”

    指尖传来的温度,冰冷冰冷的,忽然模糊间,我回想起大年的夜里,似乎有那么一双手,搂着自己腰的那双手,同样的触感,却有着微微灼烧的温度。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轻轻抚上他的左肩,水眸中眼波流转:“你的伤口,还痛不痛,我传太医来给你看看,如何?”

    “不痛。”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直直地看着我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红,神色一下黯淡了下来:“为何这么傻?值得吗?”

    “我不要你死!我一定要救你!我……”

    “唔……嗯……”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穿过我的青丝将我往他身边一按,紧紧地贴上了我的唇。

    熟悉的兰麝味瞬间充溢着我的呼吸,唇齿相依,深吻不休,铺天盖地的,带着极度的缠绵,像是恨不得将我深深地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去。

    我无力地攀在他的双肩,偶尔咛出一声微弱的眯唔,全被他尽数吞下,我感到茫然失措,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细细喘息。

    他的吻透着灭顶的绝望,透着让人心酸的疼,一点一点撞进我的心,直到他感觉到我脸上的一片冰凉,微微一怔,立刻松开了我,轻柔地用指尖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慕容文谦突然低低沙哑出声,我朦胧的水眸望着他,浓浓的酸涩在心里蔓延。

    这样,你有感觉吗?

    我的喉咙突然一哽,还是开不了口,问不出这句话。

    一时间,我和他所有的记忆像是复活了一般,心里却越发凉。

    这样的感觉就像心慢慢地沉到了落日崖底的深水潭里,心仿若被来自深潭的水慢慢地压碎,思绪却越发清晰了。

    我明明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我,可是却没有骨气地扑在他怀里,我真的忘不了,曾经的他,对我那么的温柔,又是那么地残忍。

    他的一喜一悲都牵动着我的心,无论多么伤心跟绝望,可我从来对他恨不起来。

    “怎么哭了?”突然的声音,带着一些低哑,却依旧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我的身子一僵,倒退了一步,呆呆地看着眼前倾长的身影,光影被夕阳化成一圈又一圈的霓彩,带着一种最不真实的虚幻感。

    逆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看到他伸手想擦去我的泪,触到手指的冰凉,我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了慕容文谦的触碰。

    “我……芷嫣,你听我说……”他苍白着脸,眸子闪过慌乱,急急想要解释。

    “无所谓了,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苍白着脸笑着道:“慕容文谦,你曾经救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是我还给你的,你不用内疚,我们依然两清。”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说?”他忽地急躁道,眸子里闪着不定的光,伸手抚上了我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真的那么恨我,为什么还救我?”

    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啊……

    嘴角颤抖着,迟迟不敢开口说出这番话。

    “救你是因为……我还欠你……”我看着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一丝薄颤:“可是,我早已不恨你了,因为有爱才有恨,我已不再爱你……”

    “是吗?”慕容文谦身体一怔,苍白俊逸的脸上浮现一丝飘渺的笑意。

    我顿时沉默了下来,与沉默不同的,却是我的心,此刻已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跳跃出我的胸膛了一般。

    曾经我是多么期待自己能够留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甚至想过嫁给他,和他相守一生一世,而现在,我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目而出,哽咽道:“我来看你,是为了让你去劝元子瑜的,父皇担心北魏不肯罢休,从此之后,又会战乱不断,所以……”

    慕容文谦垂下了手,低头冷冷一笑,说道:“我去当说客未必有用,或许你亲自去趟洛阳,一切的事都平息了。”

    闻言间,闭了闭眼,满怀心酸,声音却已破碎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你知道,我和他早已一刀两断,我也不想再见他。”

    慕容文谦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等我说服了元子瑜后,你父皇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说服了元子瑜,他会放你回江南。”

    说完,我看了他一眼,转身慢慢离开,步子却从未有过的沉重。

    “芷嫣……”

    我顿住了脚,却没有回头,不忍回头看他最后一眼。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心猛地颤了一下,现在才问我这句话,会不会太晚了,还有什么意义?

    父皇绝不会让我嫁给他的,这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况且他一定会为亦峰报仇,所以,我和他之间,从此之后,将会对立。

    “慕容文谦,有些事,过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你父皇会把你嫁给萧寂寒!”我似乎听到他隐隐磨了一下牙。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嫁给那畜生,我是亦峰的妻子,他的仇,我一定会为他报,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芷嫣……你……”

    “不是告诉过你,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会替他守节,终生不嫁!”

    “亦峰的仇,我会为他报,你好好照顾好自己!”突然响起的声音坚决而阴沉。

    我不由得有些害怕,心开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快速地离开了天牢。

    天牢外,萧寂寒冷酷的站在那里,冷漠又狂傲。

    看着我满眼通红的模样,他薄唇动了动,我别过脸,侧身绕开了他,一路沉默地走出了宫门,身边跟随的守卫将我带到了凤岚殿。

    我在宫门外顿住了脚,原来父皇将皇兄软禁在这里,大概顾忌他是母后的儿子,也不可能将他与慕容文谦关在一块,毕竟他是西梁的皇帝。

    “公主,请进?”一个守卫打开了门,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进去,看见一袭白衣的皇兄,坐在桌边,眼神空洞地看着手中的那块鸳鸯扣出神,心里蓦地大痛起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想到大婚的那个夜晚,子绮惨死在我面前的样子,触目惊心,又是一股酸楚涌上来,几乎让我又要落泪。

    “芷嫣,你来了?”他依然看着手中的东西,没有抬头。

    “皇兄,我……对不起……”突然身后“咯吱”一声,宫门被掩上了。

    屋里只剩下我与皇兄,五月里的一个大晴天,只是找不到可以温暖我的东西,夕阳斜斜的射在那斑驳的窗棂上,树影在窗户上来来回回的摆动、摇曳。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又时而疏落,屋子里好像被洒上了一层阴霾,气氛变的如此的沉闷。

    这时,他才慢慢的朝我走了过来,扶住我肩:“不用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是我和父皇。”

    “你说什么?”我抬头看着他,墨发轻垂,消瘦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昔日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嘴角满是胡渣。

    顿时,我的心痛得快窒息,皇兄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从来不容许自己的脸上有一点点的脏东西,子绮的死对他来说是人生最大的打击,还有就是,他的皇位。

    可是,将这一切改变的,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仿若心底被无数针扎般,一千万个对不起在喉咙徘徊,最终我只是忍着满眶的眼泪,把这三个字咽下去,因为说了也毫无意义。

    “芷嫣,皇兄对不起你。”我忽地看着他,他淡然的说道:“是时候告诉你了,这件事一直在我心底压了几年,你也应该知道。”

    闻言间,我愣神了片刻,茫然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忽闪地看了我一眼:“你还记得,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吗?”

    我点了点头,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正是我去北魏和亲,是我答应父皇安心留在北魏,维护两国的邦交,那时,我已无怨言了,怎么他……

    “皇兄,你为何旧事重提?”

    过了好一阵,他低声道:“芷嫣,你本不该去北魏和亲的,当年与北魏合议时,是我去与元子修谈的,那时,他根本不认识你,是我,一切都是我的注意……”

    我整个人都定住了,心里感到非常不安,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事压着我的胸口,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般,或许我怕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他看着定神的我,顿了顿,又道:“对不起!当初提出和亲的是西梁,是我和父皇,不是北魏,也不是元子修,我只想到了国家,而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

    我的呼吸快要窒息了,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他转过身子,慢慢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抓住我的双肩,低哑的声音道:“芷嫣,你能原谅皇兄吗?”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我始终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他是我的亲哥哥,为什么会舍得将我嫁到北魏去和亲?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就是因为……你知道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可是,我是你的亲生妹妹呀?!”

    我的话让他的表情凝了一下,他诧异地看着我,半饷后,才轻声道:“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是萧彧的女儿,这一切都是父皇安排的,他让我去和议的。”

    此时,我已经感觉头脑混沌,无法思想了,突然想起了萧彧的话。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对待我的女儿,他竟然将你嫁到北魏去和亲。

    他故意要将我们父女活活拆散!

    原来萧彧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阴谋,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真相?!!”

    “你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我稍微平静后,默不作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低声道:“当年我们与北魏休战后,北魏提出的条件是割地,还让我们年年给他们上供钱粮和物质,西梁长年处于战火中,国库早已空虚,版图也越来越小,逼于无奈,父皇才下了这个决定,他也是为了西梁的基业,忍痛让我去找元子修,把你嫁到北魏和亲。”

    我垂眸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又说道:“那时,我知道北魏皇帝身体不行了,而他一直宠爱的就是元子修,所以,我向他提出和亲,还带他进宫见了你,不出我所料,他对你一见倾心,第二日便答应了我的要求,他告诉我,回到北魏后会说服他父皇,答应和亲。”

    我的心微微一颤,原来子修第一次见我是在皇宫里,难怪每次问他这件事,他总是不告诉我,他一直都在瞒着这件事,当初他与皇兄早就说好了。

    我真糊涂,第一次去长安的时候,我便看出他们俩像是早就认识了,可是,那时发生了很多事,什么都来不及去想。

    “那后来呢,你继续说吧?”我酸涩的笑了一下,抬眼看着他。

    看着我这个笑容比哭更苦涩,他低下了头:“后来,元子修又来了一次西梁与我们达成协议,即刻娶你回北魏,谁知,皇叔知道了。”

    这一刻,皇兄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那日我去御书房找父皇商议婚事,却听见他在屋里与皇叔大吵了一架,皇叔死活不让你嫁去北魏,其实,我的心里十有*已经猜到一些事,但没有去问父皇。”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很久过后,才开口道:“由于皇叔坚决反对,父皇无奈将婚期退后的两年,没想到的是,两年后,皇叔又来了江陵,纠缠了一阵,父皇才又把你和亲的时间推了两年,更没想到的是,两年后,元子煊居然登基了,他也坚持要娶你,这个是我们始料未及的,人算不如天算啊?”

    “原来我只是你们的一颗棋子,一直保护我的是萧彧,对不对?”

    “不——”他突然喝斥道:“我和父皇一直不赞同你与宇文灏彦的婚事,他是为了攀龙附凤故意接近你的,果不其然,宇文家知道父皇悔婚后,就与突厥勾结,还好你没嫁给他,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父皇早就看出了宇文家的野心,宇文灏彦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骗我的,他根本没有爱过我,接近我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已。

    我在他心里由始至终只是一颗棋子,我突然想到,当初元子修也提醒过我,我却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傻……

    “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说完,我慢慢站起了身,皇兄拉住我的手臂:“芷嫣,你能原谅我吗?”

    我冷静地思忖了一番,两国交战数年,国力皆渐衰退,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战火不休,遭殃的必是天下百姓,到时生灵涂炭在所难免,只要能避免天下纷争,百姓流离失所,万千家中爱子命丧沙场,即使让我嫁到北魏也是值得的。

    作为一位君王,我知道父皇与皇兄的做法非常正确。

    我看着他,轻笑了一下:“皇兄,这事都过去了,你们没有错,真的。”

    他的表情微怔了一下,目光却闪烁不定:“芷嫣,你不怪我吗?”

    我淡淡一笑:“我怎么会怪你,若不是你和父皇,想必我嫁给宇文灏彦后,西梁早已不复存在了,其实,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懂得多少家国大义?只要能为父兄分忧,我便觉心满意足,我们是亲兄妹,何来原谅之说,再说,子绮……”

    我有些哽噎了,低下了头:“你不怪我认他就好,我最怕你不能理解我?”

    “傻丫头,皇兄的事无需你担心,我另愿他赐我一死,这样我可以早点去与子绮团聚,她一定在等我,等得很着急。”

    说着,他又看着手里的鸳鸯扣,失了神。

    “皇兄……你……”

    看见这一幕,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真羡慕他们,这一生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很不容易。

    同生共死,以前的事又像是刚发生过的一样,可是那个人早已不在我身边。

    皇兄突然说道:“皇叔他……雄才伟略,其实比我更适合当西梁的皇帝,我真的不怪他,他只是为了保护你,而他与父皇之间的恩怨,我们也……”

    “不过,你要替我报仇,一定要替子绮报仇,答应我,好吗?”

    皇兄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有些意外,他的句句话都好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莫非他有轻生的念头,我立刻觉得不安起来,一定要阻止他。

    “萧仁远,你的仇你自己去报,你一定要活下来,杀了萧寂寒!”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道:“活下来,子绮已经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何况我的命都在他们手中,如何去报仇?!”

    “我会帮你。”我走过去,握紧了微凉的手:“皇兄,我会让父皇放了你,甚至我可以让他立你为太子,以后……”

    “行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当皇帝,不想……”

    他的话音一落,我立刻急了:“难道你想让西梁的江山毁在萧寂寒的手上吗?”

    “难道你想看着萧寂寒等上帝位吗?”

    “甚至……甚至看到我嫁给他?!”

    皇兄死死地盯着我,一句话都没说,可我的手在他掌心里,几乎被捏碎。

    “你甘……?!!”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他发出一声凄厉而撕裂的吼叫。

    “啊——”

    我一下子给震住了,蓦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看到他用力朝窗边跑去。

    “啊——啊——”

    一声刚绝,一声又起,狂吼到最后,我听到他喉咙撕裂的声音,那种感觉好像在我心里深深地插了一把利剑,我一下子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皇兄——”

    他的喉咙已经哑了,这几声倾尽全力的怒吼,几乎让他的喉咙渗出了血,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发不出来声音,只剩下了嘶哑的挣扎。

    我用力地抱着他,哭喊道:“皇兄,不要这样,不要喊了!”

    终于,在我的拥抱下,他再没发出那样撕裂的怒吼。

    甚至,连剧烈的喘息都没有了,怀抱中的身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可我还是不敢放开他,两只手用力地在他胸前交叉着,将他紧紧抱住,哪怕我还有一点体温,我都要给他,哪怕我还有一点不会倒下的力量,都要给他。

    我失声地哭着,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有任何顾忌地滚滚而落,很快便濡湿了他的后背,可我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他,为他无望的爱情,为他心中的痛苦。

    这时,他异常地平静下来。

    一滴……

    两滴……

    有什么东西,滚烫的,滴落在我手上,我交叉在他胸前的双手,一直感觉到滴滴落下的滚烫泪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次,他真的受不了了!

    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看到皇兄哭过,一次都没有,可是,今日,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放肆地嘶吼着,默默地流着泪。

    我抱着他,那样哀戚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屋子里,透出一片哀怨的感觉,听见那颗跳动的心脏,声声撞进我的心,我啜泣道:“皇兄……你不要这样,不要哭,你不是说过,我们萧家的人,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吗?”

    “芷嫣,你说的对,我们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他突然拉开了我的手,依然望着窗外,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这种静使人感到发闷,空气中夹杂苦涩,好像给屋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雾。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说道:“芷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为子绮报仇!”

    我终于松了口气,却见他转过身来,连眼神都变了:“相信我,我也一定会再坐上金銮大殿的龙椅!”

    “皇兄!”我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眼泪簌簌而落,过了很久,他轻轻抚摸着我的秀发,低沉的说道:“芷嫣,你知道吗?”

    “嗯?”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感觉你和皇叔很亲近,每次他从江南回宫,带好多宫里没有的玩意给我们,可是最好的,他都会留给你,而且还带着你玩。”

    皇兄突然把我的思绪拉回了从前的日子里,既模糊又清晰。

    “所以,你早就猜测我是他的女儿?”

    “嗯。”他淡淡说道:“那个时候,他每次来看你,母后都会哭一场,而我却问过母后,为什么又哭,母后从来都不告诉我。”

    我听着这些话,紧锁着眉头,半响,才说道:“皇兄,对不起!这一次,我是真心认萧彧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父亲的味道,那是以前的父皇不能给我的感觉,我……”

    “行了。”他突然松开了我,深深吸了口气:“我不会怪你,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就不要去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看着皇兄,满怀的心酸,却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你想如何打算?”

    “你耐心等我的消息,父皇他不会杀你的。”

    “嗯,那你也要小心,尤其是萧寂寒,你要提防他。”

    “我知道,你放心!”

    我离开凤岚殿时,天已经黑尽了。

    一个人朝着夜明宫走去的时候,一直心绪不宁,反复思索,究竟我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让父皇把皇位传给皇兄呢?

    一直这样想着,突然撞到了一个人,我还未抬头,便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公主,别来无恙?”

    眼前是一个身形魁梧壮硕的男人,生得一张硬朗刚毅的脸,眉目犀利,棱角分明的下颌有些须没剃干净的胡渣子,更增添了几分粗狂之意。

    我一低头,看到了他腰间的刀,吞口是虎头,是禁卫军的人。

    “你是禁卫军的人,我认识你吗?”

    “公主,一定忘记属下了。”

    “你是……”我更加疑惑了,这人面生,从未见过。

    “属下斗胆,直言相告,望公主见谅?”

    “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他沉默了一下,蹙头眉头,说道:“公主,还记得在扬州别苑的事吗?”

    我心猛地一跳,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起来,尴尬的说道:“当初……多谢你救命之恩,请问你尊姓大名?”

    “属下,公孙铭,不敢望公主惦心,保护公主是属下应该做的。”

    我微微吃了一惊,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你是萧寂寒的副将吗?”

    “不是。”他立刻说道:“属下是皇上的副将,那日随殿下一起去寻公主,公主遇险,属下定当挺身而出,保护好公主。”

    闻言间,我沉默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样,是萧彧派他来保护我的,一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酸涩,萧彧一直都在保护我,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抬头看着他:“那日,我走后,萧寂寒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说殿下?”他突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殿下那日喝得烂醉如泥,完全不知道是我砸伤了他。”

    我在心中偷笑了一下,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看天色,立刻道:“夜深了,属下护送公主回宫吧?”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一走。”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属下告辞!”说完,他便对我行了个宫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站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不一会儿他高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前方。

    看他相貌不凡,身手也不错,若像父皇推荐,好好栽培一番,以后会是一个将才。

    还在想着,一阵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道光影在眼前晃过,几个宫女提着灯笼在前方的长廊经过,进了东宫。

    我突然生疑,这么晚了,东宫为何还灯火通明,自皇兄登基后,东宫就没有入住了,会是谁在里面?

    一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其他的,急忙匆匆的往东宫走去。

    我将脸贴在门框上,用手指戳了一个破洞,吃惊地看着里面的情景。

    熏香缭绕、纱幔轻垂,龙纹雕刻的楠木躺椅上,杨小怜穿着一身粉色的轻纱,隐约能看见抹胸,玲珑有致的身材,半遮半掩地显露出来,愈发妩媚,垂着眉眼,轻轻滴在指甲上涂着粉红的蔻丹,唇角微微上扬。

    这个贱人,她居然还没死,而且住在东宫,一定是萧寂寒安排的。

    感觉她今日心情大好,以前她做我的侍女时,从来不施粉黛,如今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样,我几乎快认不出是她了。

    “怎么?怜儿几时喜欢上这庸俗之物了?”萧寂寒不知何时已走了进去,在他身后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殿下,你吓死臣妾了!”杨小怜连忙起身,垂眸掩去慌乱的情绪,欠身行礼,一边行礼,一边撅起了小嘴。

    “哈哈哈……”萧寂寒朗声而笑,伸手揽过她的腰肢:“本宫这不是想给怜儿一个惊喜嘛!一回宫,就来见怜儿,想我吗?”

    我蓦地感到一寒,真肉麻,萧寂寒,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哼!

    “想的臣妾心发慌,殿下当然还是以国事为重了。”杨小怜柔媚地看了他一眼,将脸靠在他的怀里:“臣妾恨不得殿下每日陪着臣妾,可是,臣妾又不能为殿下分忧,若殿下早日登上帝位,不就有很多时间陪臣妾了吗?”

    “哈哈……”萧寂寒又愉悦地笑起来:“就知道怜儿惦记着这江山,怎么了,那老鬼刚登上帝位,你就想着他的江山了吗?”

    “才不是呢!臣妾只是想着殿上坐上龙椅,心里想着的是殿下!”

    萧寂寒抬手挑起她的下颚,笑得邪肆:“今日为何怜儿说什么本宫都听得舒舒服服,难道昨夜没将你宠够,今日还要本宫好好地宠宠你吗?”

    说着,他就弯下腰,将她娇俏的身子打横抱起,径直往床榻走去。

    “殿下,一点都不宠怜儿……”她一脸委屈的说道。

    “怎么了,怜儿你……”

    “殿下为了那个女子,差一点将我置于死地,还好我命大,要不……”说着,她便将头埋进了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寂寒一顿,脸忽地沉了下来,瞬间被她坏了兴致,放下了怀中的美人。

    杨小怜看着他,晦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冷笑却是一览无遗,甚至还有几分怒意:“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跟她比?”

    闻言间,杨小怜死死的咬着牙,全身都在发抖,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地抬头看着他,骤然大声地哭诉起来:“殿下,你变了!殿下以前说过,一辈子对怜儿好,可是,我成为了殿下的女人后,殿下就不在乎怜儿了……”

    萧寂寒一顿,像是冷笑了一下,他捻着杨小怜的下巴,冷冷道:“拈酸吃醋可以,但要看清对方是什么人!”

    “对方是她,就不行吗?”

    一瞬间,她哭得满面泪水,声嘶力竭,滚烫的泪水滴落到了萧寂寒的手上,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那捻着她下巴的手指也颤了一下。

    “别哭了,本宫知道你对我好,你比她乖!”

    说着,萧寂寒顺手一拉,就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大手粗暴地一扯,就将她外衫撕开,毫不留情地再一拉,她胸前唯一的裹胸也被撕碎,令人垂涎欲滴的身体没有一丝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

    “啊——”我惊呼了一声,愣住了。

    “谁?”听见萧寂寒的声音,我急忙转身就跑,身后呼呼的风声传来,几乎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已经被人他的大手拉住。

    “不要!你放开我!”我拼命地厮打着,挣扎着。

    而当萧寂寒看清我时,那双细长的眼睛闪过惊愕的光:“嫣妹……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啪”的一声,我突然扇了他一个耳光,大声道:“无耻!”

    “你看了什么。”他死死拉着我的手不放:“你听我解释,好吗?”

    “够了!”我愤恨地看着他:“萧寂寒,我告诉你,别再打我的主意!”

    “怎么?”他轻浮地一笑,微微一眯眼,说道:“你看见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心里不舒服,你吃醋了?”

    “你放屁!”我睁大了眼,看着他:“你别忘了,这里是皇宫,你要风流快活,也不要把这贱货放在东宫,你最好收敛些,否则,我告诉父皇!”

    “父皇?怎么,现在你肯认他了,就因为他没有杀慕容文谦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说完,我急忙转身,却听见“撕拉”一声,手上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他将我的一只手袖扯破撕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手臂,那朱红的圆点显得那么刺眼。

    他似乎也一下愣住,再抬头看我的时候,那目光更深,更阴冷。

    我突然退后了一步,他却拉住我的破袖不放。

    “放手!放开我?!!”

    “我不放?!”他狠狠一用力,我的整个衣袖都被他撕了下来,我急忙用手挡着自己雪白的手臂,一步一步往后退:“你不要过来?!”

    萧寂寒嘴边的笑意更加深沉了,甩掉他手中的碎布,步步逼近:“如果你不想慕容文谦死,今日就从了我,否则……”

    “你休想!父皇已经答应我,放了慕容文谦!”

    “什么?!”他细长的眼睛突然瞪大,眼中泛起一缕阴狠的光:“慕容文谦对你真的很重要,你连萧仁远都顾不得,只为他求情?!”

    “不错!”我看着他,咬着牙:“因为我爱他,只爱他!”

    “够了!不要在说了!”

    而这时,他的身后突然跑来了一群侍卫,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了上来:“殿下!公主!”

    “滚!”萧寂寒一声怒吼:“都给本宫滚下去!!”

    所有人都不敢再向前一步,这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公主,你没事吧?”

    公孙铭立即跑了过来,看着我洁白的手臂,立刻移开了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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