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的目光一滞,只觉得苏逍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当拼在一起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眨了眨眼,苏玉垂了眸避开了苏逍的视线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逍转过身来,动作十分温柔地用手揉了揉苏玉额前碎发,无奈笑道:“你这丫头,我分明鼓起勇气将这话与你说了,你却偏要我再说第二遍。”

    苏玉一把攥住了苏逍的手腕,用的手劲十分大,就连皓月一般白皙的腕上都绷起了青筋。

    “哎哎哎!”苏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却并没有将手撤回去,反而保持着手轻放在苏玉额上的动作不变,慢慢倾下了身,直直对上苏玉的视线道,“幺妹你素来聪慧,怎会连这都没有看出来,我背上这伤到了现在都没有结痂,不是因为时间太短,而是因为它根本无法结痂……”

    “不可能!”苏玉阖了眼眸摇了摇头,声音十分镇定道,“你自己方才也说了,这伤本就是昨夜才受的,如此长的伤口,这么短的时间仍在流血本就正常。”

    苏逍轻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知道寒铁罢?”

    苏玉的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却觉得喉咙似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

    “昨夜我与萧将军深入睢阳王军营腹地,终是在他的老巢中将他围堵住。当时睢阳王已然被斩断了右臂,我本以为此番必能将他斩于剑下,却未料到却被人从背后狠狠偷袭了一剑。若非萧将军帮我挡下那人的后招,只怕我亦不能活着回来见你。”苏逍说到此处顿了顿,继续道,“因为那剑伤并不致命,当时我确实没有多想,直到战事结束,才感觉到伤口在隐隐发寒,而血到了现在还未止住。”

    苏玉的手从苏逍的腕间缓缓移动到他的手背,紧紧地将它握住,声音干巴巴道:“你看你的手不也是冰凉的,伤口发寒也许是失血过多导致,未必……未必是寒铁所伤不是么?”

    苏逍凝视着苏玉,眸中神色复杂,最终却皆化为一滩柔水,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伤与我往常受的伤比起来……不一样的。”

    苏玉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定看着苏逍道:“即便是寒铁之伤,秦砚医术出神入化,必然会有办法的!”

    当秦砚与萧致彦一同赶至军帐时,便看到苏逍与苏玉席地坐在毛毡之上。苏玉手中拿着纱布,正在动作轻柔地为苏逍将伤口周围的血迹一点点拭去。

    途中苏逍似是想起了什么,把侧过头来对着苏玉低语了几句,换来她嘴角微微的一勾。

    秦砚已然听萧致彦说了苏逍身上的上有可能是寒铁所致,是以这一路走来步履甚是焦急,生怕来晚了一步突发什么状况,却未料到掀开帐帘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平和温馨的景象。

    秦砚侧头来疑惑地瞟了萧致彦一眼,却见他轻叹了一声侧过头去,神色颇为不忍。

    如此看来,苏逍是被寒铁所伤无疑了。

    心下沉了沉,秦砚将军帐的帐帘完全掀起走进了军帐,苏家兄妹二人这才察觉道外人的到来,而苏玉在看到秦砚时,原本如同死灰一般的眸光倏然一亮。

    苏家兄妹二人谁都没有出声,萧致彦只得轻咳一声道:“秦监军来了,便由他来诊诊苏少将军的伤势罢。”

    苏玉应了一声从苏逍身旁起身。

    秦砚摇了摇头道:“这伤口无论如何都要上药,苏少将军这般坐着怕是不行,还是先趴到床榻上去罢。”

    苏玉情不自禁地向苏逍伸出手来,只是手伸到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动作改为弯□来将手放在苏逍的腰间从旁搀着他起了身。

    苏逍无奈道:“我伤的是背又不是腿,你至于这般对待我?”

    “你这伤还指不定要怎么治。”苏玉没好气道,“我这是帮你省力气。”

    寒铁之伤,除了以药吊着,根本是无法治疗的。

    萧致彦心中难受,侧过头来看了秦砚一眼,却发现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这对兄妹身上,面上表情寡淡,眸光深邃,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待到苏逍平趴在了床榻之上,秦砚从将自己的石椎木医箱整个都搬到了床边,细细查看着他背后的伤口。

    苏逍背上的这道伤口其实比秦砚想象中情形要好许多,虽然伤口周围皮开肉绽,从他的右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左侧腰部以上,但目测伤口并不是很深,应是在关键时刻被人从旁拦了一下,那一剑这才没有刺入内脏。

    若是平常遇见这样的伤口,秦砚只需先消毒后缝合即可,只可惜苏逍这伤……

    秦砚纤长手指轻轻触了触苏逍的伤口附近,入手之处分外的冰寒,还未有什么动作,立刻便有殷红的鲜血从伤口的周边一点一点泛了出来。

    苏玉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扯了纱布动作轻柔地将那条血印拭去,对着秦砚蹙眉道:“你轻一些!”

    秦砚收回手来,耳旁传来苏逍的微带讽刺的嘲笑声道:“上次我在苏府祠堂揍你时,我幺妹还护着你不让我打你,如今……嘿嘿,秦砚啊秦砚,风水轮流转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对!”

    “方才是我一时没注意。”秦砚仿佛没听到苏逍的嘲笑一般,歉然道,“后面我的动作必然会更加小心。”

    苏玉的下颌紧绷的线条松了松,神色紧张问道:“大哥这伤究竟如何,难道真的是被寒铁所铸的刀剑所伤?”

    秦砚深深凝视着苏玉,点了点头。

    想到张奇身上的寒铁之伤久久不能愈合,最后只能无奈选择自刎,苏玉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干涩问道:“那……可有什么……”

    苏逍却在这时半撑起身体轻轻按住了苏玉的手,止住她后面的话,对着秦砚问道:“军营中的药草所剩不多了罢?”

    秦砚闻言沉默,苏玉的背脊亦僵了僵。

    “我知被寒铁所伤的伤口痊愈不得,只能用止血补血的药草吊着。”苏逍平静道,“只是军营之中伤兵数量本就不少,方才你就在伤兵军帐之中,自然知道那里刚被送回来了五千多伤员,药草只怕会更加紧缺。”

    说到此处,苏逍顿了顿,开口沉声道:“既然药草如此紧张,而我在这个时候用药其实也是浪费,这药我便不用了。”

    “大哥!”苏玉惊呼了一声,断然否决道,“不行!即便药草不够,我也可以去旁边的黎城采购,你若是不用药,又怎么可能撑到班师回到凌安之时?”

    苏逍侧过头来看向苏玉,神情严肃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黎山山路未通,你前些日子刚从那里捡了一条小命回来,如今又脑子一热上赶着去送命么?!”

    苏玉执拗道:“大哥既然可以为了军营中那五千将士不要自己的命,我又为何不能为了大哥去试一试?若是我真的能将药草带回来,不仅大哥有救,军营之中药草丰足,余下的伤兵们生还的几率也更大了不是?”

    苏逍被苏玉这一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再启唇时,一连串低咳便从口中冒出。苏玉神色一紧,正要去扶他,却因为苏逍怒气冲冲地瞪视而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秦砚对着苏玉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扶住了咳得脸红气喘的苏逍道:“你且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亦不会同意她去。”

    苏玉蹙了蹙眉,最终却没有出声。

    秦砚眸光淡淡流动,缓缓道:“虽然苏二小姐说的亦有道理,但终究太过冒险。关于苏少将军的伤势,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苏逍在秦砚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逡巡了一圈,面露怀疑之色道:“以前军营之中并非没有被寒铁所伤的士兵,当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秦砚道:“我确实是方才想起,这寒铁虽然世间罕见,可睢阳王用来做武器的这一块却是出自前朝宫廷之中无疑,既然我们知道了出处,那么当年攻入前朝宫中的人中,兴许会有人知道如何治疗寒铁之伤。”

    苏玉眉头拧得更加紧:“我记得你与我说过当初是睢阳王亲自率军攻入前朝宫闱,只是睢阳王如今生死不明不说,还与我们互为夙敌,即便他知道如何治愈寒铁之伤又能怎样?”

    “除却睢阳王,我们手中还有一人。”秦砚淡淡道。

    苏玉下颌一紧,蓦地抬起看向秦砚道:“你说的是——于明堂?”

    秦砚的眼眸如渊一般深邃,让人读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当初我医治张奇等人时,于明堂还未落网,是以我没有想到这一条路,如今他既然握在我们手中,自然要物尽其用。”

    “只是……”苏玉的睫毛颤了颤,“我们也只是猜测,若是于明堂他不知道如何治疗寒铁之伤,我们又该如何?”

    “他会知道的。”秦砚对着苏玉笃定道,随后转向苏逍,“所以苏少将军此刻莫要再作推辞,先用药将伤口的血止住,在此静候我们归来。”

    苏逍的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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