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姜华很怪异,但究竟怪异在哪儿谢棋却说不上来。只是,姜华绝对不可能春风明媚成这副模样,也不可能笑眯眯地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瞧她的脸。

    “小丫头,桃花郡也是你能闯的?鲛人没拦你?”他看着她,眼里带笑,眉梢带桃花。

    “……”

    “咦,被水灌坏脑袋么?怎么说话不利索?”

    “……”你才被水灌脑袋……

    眼对眼,片刻后,那个诡异的姜华发出一声叹息,“不够活泼啊。”

    “……”

    阮绵彻彻底底地没有了方向,傻乎乎瞧着他不说话,眼睁睁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姜华笑得带了几分绯色的味道……然后,她低头见到了他白色的衣衫上隐隐透出来的一点红,是血。

    他真的受伤了?她急急忙忙去抓他的衣襟,拨开那一层层的白纱,果然看到了衬衣上一片血红。血液特有的腥甜一丝丝入鼻的时候她还在恍惚,怎么神仙也和凡人一样会流血呢?而且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气味儿?他在流血,那血还是鲜红的,可是谁能让他流血?他衬衣下的伤究竟重不重?

    迟疑仅仅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想去扒他衬衣,却被他巧妙地一转身避开了。她只得咬牙嘟囔:“师父!”

    姜华两眼弯得像月牙,眼里却实打实的调侃,他说:“小丫头,你在做什么,嗯?”

    “……”

    扒衣服。阮绵在心里默默答,叹息。当初有心劫色,他也是一句你在做什么,只是那时候他这一句话讲得纯真无比,是实实在在的疑问,现在……她瞧了瞧笑得比绯色还荡漾的抽疯姜华,还有那一声微微上扬的“嗯”,心上一半在颤抖惊惶,一半想冲上去掐死他!

    “不雅。”最后,那个姜华居然还面带为难地扭捏。

    “不雅啊。”他又叹息,“对不对?”

    “……”对。

    姜华心满意足,低着头呵呵笑,白色衣摆拖了长长的一截在地上却纤尘不染,伴着他的笑声让人有种想踩的*。阮绵咬牙切齿,“我只是想看你的伤!”该死的,血都渗出来了混蛋!

    姜华低眉瞧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抬头低笑,“真的?”他摇头,“本尊不信。”

    “……”

    阮绵厌恶这个姜华,无比的。从他讲话的神态到他的话语到他的举止,没有一处不透着一种气息:欠打。可是她又不得不和他计较,他胸口的那片红刺痛她的眼。他不愿意被人看,她偏要看!

    对师父动手,这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果是这个受伤到脑袋都已经不清楚的师父呢?阮绵悄悄掂量了一下,眼神往四周飘——嗯,树藤几根,石头几块,还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假定他没有一点还击能力……先用剑把他打一顿,然后用树藤绑到那棵树上……可行吗?

    “不可行。”姜华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了她脑海里的疑问。

    “……”这厮会读心术?

    “不会。”他眯眼笑,纤长的手指一戳,冰凉的触感划过她的脸颊,他说,“都写在脸上呢,拙劣成这样,你刚才叫本尊师父?”

    阮绵咬牙,是啊。

    姜华叹息,“本尊不要了。”

    “……”

    本,尊,不,要,了。阮绵压着火气细细在心底揣摩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发现从头到尾他就表达了一层意思:我要踹你出师门!他居然用委屈的声音嫌弃她笨?而她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想查看他伤口?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底的火苗其实很容易被点燃,阮绵知道自己的火气正在蹭蹭蹭上涨,可是对着那一张脸,她却连靠近都在手抖——她真的能对他动手吗?那是她的师父,她的信仰啊……虽然,现在他貌似出了一点点的小意外,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硬来。

    御风术自然是要捏的,她才吟诵到一半,就听见姜华的笑声,他柔道:“果然是个拙丫头,你就不会求求我么?”

    “……”你让我求着你让我瞧瞧伤口?

    “进房吧。”那个姜华含笑道。

    阮绵恶狠狠地踏进了房门。她厌恶这个混账姜华,无比的。

    房间里比外屋还简单,出了竹子做的床就是一张小小的案台。姜华的这间竹屋很怪异,竹子砍下来后风吹日晒会失去青色变成土黄,可他这竹屋却根根翠绿欲滴。他躺在竹榻上,白色的衣衫批洒了一般在塌下,怎么看怎么……不良。

    不雅。

    阮绵默默站在门口。听说神仙大半也是祖上的妖精修炼成仙,魔也一样,这只魔……她仔仔细细看他的神态举止,这只魔的样子,倒是很像人间小本儿里的流传的一种妖精,他祖上该不会是狐狸精吧。

    他躺在榻上一派不良,阮绵站在榻边在心里哀嚎:师父,你在哪里……

    伤其实不是伤。阮绵很小心地撕开了他的衬衣,洁白如玉的胸口一片血红,可是擦干净了却没有一丁点伤口,而是,在靠近心脏的或者正对着心脏的地方有一个朱砂红的图腾,嫣红的图腾张牙舞爪地盘踞在那儿,不待片刻就会有血渗出,擦干净了却是平整的皮肤。

    阮绵突然有点明白往常姜华为什么喜欢红衣,因为只有这样才看不见血不是么?

    “好看么?”床上那个姜华轻声细语。

    阮绵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个登徒子,纨绔子弟。她瘪瘪嘴把他的衣衫收拢了,问他,“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你平常都这么和师父说话的么?”那个姜华戏谑道。

    阮绵默默咬了自己舌头一口,忍。

    姜华大概觉得无趣终于不再多纠缠,只是轻描淡写道:“分魂之术而已,魂魄分离自然是胸口血流。”

    魂魄分离,该有多痛?阮绵只觉得脊背发凉,她上一次不过是魂魄和身体分离就痛不欲生了,更何况他是魂魄想离。她有些冷,不仅仅因为这魂魄分离的说法,还因为他说起这件事的口气。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时时刻刻都在流血啊……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刑罚?那个叫姜寐的上神得残忍成什么样?就算他是魔又怎么样!这样的痛苦……

    “我帮你把魂魄找回来!”她气喘不已,抓住那个混球的一抹一把狠狠擦了擦不小心湿润的眼角,“我去瑶山找回你的一魂一魄,你、你好起来后,把我师父还给我!”她的师父可不是这个发病的。

    姜华一愣,漆黑的眼里忽而划过一丝光亮,慢慢点亮了他整张脸。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声低笑,“好啊。”

    “……”还是不踏实。

    “你居然已经不是凡胎?”姜华的声音带了诧异。

    “啊?”

    他巧笑,“来,附耳过来,为师教你怎么驾驭新身体……”

    “……”

    这句话,绝对有歧义。阮绵宫闱出身,风花雪月的事情虽没经历过,却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姜华脸上写着“你别想歪”,阮绵只得深深反省自己的龌龊。

    你已经不是凡胎是什么意思?她曾经仔仔细细地想过,却从没想到姜华口中的不是凡胎指的是已经可以移形换影,身轻如燕。他只是一甩袖,她就被他从窗户扇了出去飞上了天!

    “拙徒弟,提气。”

    阮绵在空中挣扎下落:提、提哪门子气?

    一道白影在她砸向地面前接住了她,姜华柔得让人鸡皮疙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拙到一定地步了,我当初真的挑了你当徒弟?”

    阮绵扭头:你是没得挑,哼。

    御风术的极限是一直在天上飘着。阮绵第一次见到了天宫真正的模样,也见到了天宫以下的一片汪洋大海。海中间有一座岛屿,翠绿的小小的桃花郡:大水真的已经漫过了山腰,桃花郡真的已经快消失了吗?

    姜华说的提气其实只是丹田使劲儿。阮绵是个生手,生手只能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中。终其一生,她都忘不了第一次浮上天空,当山风吹过脚丫带来丝丝的冰凉,当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当全世界都在脚下的感觉。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修仙,为什么那么多人修仙不成宁愿入魔也不做一个凡人,凡人永远看不到这样的景致,凡人永远如同蝼蚁在脚下。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了,她阮绵究竟要的是什么。她要师父在身边,要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要永远永远不落于海中!登仙,入魔,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此时此刻此地此景,站在她身边的并不是那一个她既敬仰又敬畏还怀着一点点小心思的师父,而是个全然陌生的很讨打的和她家师父有着同一张脸的混账。

    “你可以直接下去。”姜华在低笑,“不必到崖边。下去之后若想就瑶山,可以找瑶山山洞里的一种石头,丢下去可以化水为土。”

    “石头?”

    “嗯,照理说,积雪下面应该有褐色的草卒石。”他漫不经心,“那个能保瑶山不沉。”

    “你……”师父都不肯开口的事情,他居然那么轻松就……

    姜华微微挑眉,一根手指戳上她的脑门,“我不愿生灵涂炭而已。”

    也许,他是一个好人?阮绵浮在半空胡思乱想,却听见了姜华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回去后好好料理下模样,太拙。”

    她顿时醒悟,这厮还是个混球。她这一次下去一定要把师父给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迟到了好久更新

    不好意思,最近实习忙,我一直觉得能以兴趣爱好为业很难得,成不成能不能干这份我喜欢的工作就在这个月了……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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