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恺和韩婷一起进来。

    孙恺进门第一眼就瞧见了骆译文,他惊讶地上前,态度恭敬地朝向骆译文打招呼,“骆医生怎么也来了?”

    骆译文笑笑,有人替他回答了,

    “骆医生是宋蓓邀请来的。”

    安芷溪冲宋蓓笑着,虽然她今日迟到了,但早些日子她就听宋蓓谈起过这事。

    听安芷溪这么说,宋蓓脸色好瞧了些。

    孙恺颔首仿佛误会了些什么,笑意隐晦。

    又说了几句话,他便陪韩婷坐到了另一桌空座上。

    韩婷进来时就看见了秦晴,只不过那时秦晴正有意将目光落在别处,叫韩婷以为自己并没有被发现。

    韩婷目光微闪,随后变得镇定。

    服务员推车进来,之前点好的菜肴陆续被端上桌。

    秦晴用余光关注着邻桌的韩婷,只见韩婷行为坦然,丝毫不见瞒着男友于他人约会却被人当场发现的尴尬,大概秦晴现在过去询问,她也会把眼下的情景解释为误会,但任谁看她与孙恺的关系都不简单。

    从出现到现在,孙恺对待韩婷都是一副呵护女友的架势,且韩婷今天上午才一副焦急担心的模样向黎英梅询问池安阳的现状,到晚上她便遗失了那份对男友的担忧。

    秦晴并不打算揭穿这层关系,她只是安静地观察着。

    饭桌上,许久不见的旧友相互交谈,未婚的女士们议论衣服皮包,已婚的互相展示着孩子的照片,而男士们不论已婚未婚大多都在谈论足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婷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她不知在孙恺耳边说了些什么,孙恺就一脸担心的搀扶着她,向众人告辞,打算先行回去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秦晴才收回视线。

    玻璃转盘不知被谁转动起来,酱汁满满的松鼠桂鱼恰恰停在秦晴的眼前。

    她夹着一块放进碗里。

    秦晴偏好甜食,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因为她经常喝苦咖啡——尽管她并不喜欢那味道。

    转盘再次转动,被做成糖果状内里是紫薯泥夹心的糕点取代了松鼠桂鱼出现在秦晴面前。

    伸出筷子,她拈起一个。

    轻咬,外皮酥脆内里微甜。

    吃完,秦晴又多添了一个。

    在此之后转到秦晴眼前的是一碗西米露甜汤。

    她正打算起身拿勺舀一小碗,余光却恰恰瞥见那只覆在玻璃转盘上的修长好看的手。

    秦晴顺着那只手找到了它的主人——骆译文。

    骆译文看了看秦晴手中的汤勺,又挑眉望了眼甜汤,那眼神仿佛在询问秦晴:“还等什么呢?”

    秦晴还未反应,转盘却忽然转动,转眼那碗甜汤就转移到了宋蓓的面前。

    秦晴右手的动作凝滞在空中,她朝转动玻璃盘的人看去。

    宋蓓涂抹在淡蓝色指甲油的手从转盘上挪开。

    她站起来,俯视秦晴,脸上挂着笑,伸出手道:“请把勺子给我。”

    秦晴不言语地将瓷勺递给了她。

    宋蓓接过瓷勺轻哼,刚要盛汤,却发现甜汤不见了。

    张曦将整碗甜搬到了秦晴面前,把其他的菜都扒拉开,然后从还未回神的宋蓓手中拽过汤勺,给秦晴盛了一小碗甜汤。

    “给,”张曦得意的把碗端到秦晴面前,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坐下。

    秦晴无声地笑开,这才是她记忆中的张曦。

    她低头喝汤,张曦将视线投到骆译文身上,仿佛老师教学生一般的扬起了脑袋。

    骆译文脸上浮现一抹笑。

    在知道骆译文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张曦满意地颔首。

    骆译文转过头,他侧颜弧度完美,但仔细瞧的话会发现,他眼中笑意残酷而冰冷。

    他仿佛预料到将会发生什么开心的事情,在无人看见的某一瞬间,他笑得像小丑一样夸张诡异。

    宋蓓面色阴沉地坐下,筷子摔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遭气氛紧绷。

    在数秒后,宋蓓猛地站起,拎起包,当着众人一句话都没说地扬首离开了。

    高跟鞋恼怒地敲打在地砖上,发出的声音回响在门外的走廊里。

    安芷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跟着追了出去。

    被拉开的门,因为惯性砰地一声关上。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有的在偷偷打量着秦晴这处。

    张曦收回视线,摆弄着自己的碗筷,轻哼一声:“瞧她那臭脾气。”

    张曦有些底气不足。

    宋蓓酒量不大,但她刚刚心情不好地灌了些酒。而在到达洞庭别府时,张曦看见宋蓓是独自一人开车来的。

    见张曦发愣,秦晴询问:“怎么了?”

    “没事,”张曦牵强地扯出笑,显得有些口是心非。

    秦晴欲询问,却被其他谈话声打断。

    “就她这样的性格,真想不通当年全班为什么会都投票选她班长。”一个当年票选班长时落选的女生咂嘴轻啧。

    “别说,她还是马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呢。”另一人附和。

    “马老师”三字刚出,就像在多天没有投食的鱼池内投下了一片面包。

    周围的人争相接下话茬。

    “前段时间闹得轰轰烈烈的同性性/侵案的施暴者,不就是马老师的儿子马成凯吗?”

    “对对,你说当年那件不了了之的猥亵案的施暴者会不会就是......”

    话只说了半截,人们却不言而喻。

    有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个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名字,让他不禁将话吞下。

    其他人看见他的脸色,心照不宣地都住了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每个人都有无法触碰的禁忌,而那个人的名字,是属于当年的高一四班全班的禁忌。

    秦晴拿着筷子的手不觉握紧,指尖都失去了血色。

    最后在低沉阴郁的氛围中,秦晴她们结束了这顿聚餐。

    ——

    在拒绝骆译文后,秦晴自己搭公交回家。

    车少人很少,她找到一处空座坐下。

    入夜。

    窗户被大大打开,晚风涌进,垂在脸上,连肌肤也变得与风一样冰凉。

    夜景繁华,却带给人无情的孤独感。

    再一次又一次的到站提示音响起后,秦晴扶着单肩包下了车。

    秋风瑟瑟。

    秦晴刷开进入小区内。

    她沿着路灯与树影交错的小路走向回家的路。

    落叶堆积在路上,踩在脚下,发出脆脆的枯枝断裂和破损声。

    脚步声沿着竖立着路灯的小道渐近,单元门口的灯光格外明亮。

    肥嘟嘟的身影从一旁的树丛中窜出,是许久不见的小花猫,它又变胖了些。

    小猫用毛绒绒的身子蹭了蹭秦晴的小腿肚,秦晴俯身抚摸它的脑袋。

    她低着头,双眼隐藏在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中。

    一下,一下,秦晴有些心不在焉,小花猫不耐烦的喵呜一声,跳离了她的手心。

    秦晴的手就那样像雕塑一般停滞在空中,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秦晴穿着平跟鞋,发出的声音没有达到可以触动声控开关的程度,直到她砰地一声关上门,楼道里的灯光才倏地亮起,但那时已经没有任何人再需要这些光亮了。

    秦晴扔下包,任自己埋进沙发里。

    片刻后,她的手机开始在包里嗡嗡作响。

    秦晴拿出手机看到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按下通话键,起身走到窗边,她似乎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

    电话里男声传出:“刚到家?”

    骆译文,秦晴默念。

    她拉开米色窗帘。

    半靠在黑色保时捷车旁拿着手机的男人清晰出现在她眼帘中。

    晚风拂过骆译文的碎发,他唇角微翘,仰首望着窗边的秦晴。

    对于骆译文无意义的提问,秦晴没有回答。

    “啊,被你看到了,”男声故作惋惜地笑了,“原本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缓缓吐出一口气,秦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骆医生。”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可我在追求你,秦助理。”

    “所以,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秦晴加强语气。

    “所以,你不应该说,你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人然后选择接受我吗?”

    秦晴沉默。

    骆译文噗嗤一声轻轻笑出来,道:“秦助理似乎不喜欢开玩笑......”

    秦晴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人,电话那头传来叶子被风吹动发出的窸窣声。

    骆译文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晚安,秦助理。”

    秦晴刚想再说明白些,那人却已收线。

    挺拔如玉树却又略显慵懒的身影站在楼下与她对望许久。

    骆译文唇角略略撩起,他眼中的神色在夜色下让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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