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红,杜俊的母亲。

    肖红在雨中与男人发生了争执,准确的说是她单方面情绪激动。

    隔着窗户还有一条马路,再加上外面的雨声干扰,秦晴压根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秦晴身体前倾,正要站起,抬头时却迎面撞见了对面投来的目光。

    静静的对视数秒,

    骆译文收回视线,他目光随着手中的咖啡杯移动,将咖啡放回了圆木桌上的小瓷盘里。

    随后不紧不慢地看向窗外,“你要出去吗,秦助理,”

    停歇片刻,骆译文回首看向秦晴,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以什么身份?”

    他温柔的眼神中多了一份犀利。

    秦晴不觉抿唇,她无法反驳。

    雨又哗啦啦地下起来,

    对面马路电话亭旁的两人发生了推搡,肖红拉扯住马成凯的胳膊,却被粗鲁地推倒在地上。

    马成凯一脸不耐烦地想离开,却被肖红抓住了裤腿,在整洁的衣服上留下了污迹。

    马成凯心中恼火,将牛皮糖一脚踢开后,立即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开,走到半路,他还愤怒的停下来理了理衣服。

    广场上人很少,大多数人都到周围商铺里避雨了。

    所以肖红和马成凯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显眼,她们的行为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有人听见哭喊声,从二楼的窗边探头往下望。

    是肖红正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她自己狼狈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赶去拾掇起被风吹远的旧伞,然后一瘸一拐地去了公交站,搭乘532公交离开了。

    秦晴深吸一口气,拿出钱包,唤来服务员。

    她快速度的动作中隐藏着无声的愤怒。

    骆译文安静的坐着,他并没有阻拦秦晴结账的意思。

    扎马尾的姑娘自告奋勇地出现在餐桌旁,在看见钱是从秦晴的钱包里拿出来的之后,她诡异地看了骆译文一眼,一脸吃惊和失望。

    她接过钱,去了收银台。

    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萦绕在耳边。

    骆译文眉目温雅,注视着秦晴,“你猜她刚才在想什么?”

    “没兴趣。”秦晴心情不大好。

    骆译文丝毫没有在意,他顺水推舟地提议道:“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秦晴抬头直视骆译文,盯着他,没有说话。

    “这里的咖啡味道不错,你可以考虑再续点一杯。”骆译文莞尔浅笑。

    秦晴将钱包放回包中,拎起单肩包,起身就要走。

    骆译文没有看她,他目光柔和,落在因秦晴离开而变得空落落的沙发上,

    “马成凯还会折返回来的。”

    他声音很轻,让人升起一股想要听下去的*。

    秦晴用眼神询问他。

    骆译文垂眉,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袖子。

    秦晴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下移,她微微眯眼,“袖扣?”

    略略思考,她补充道:“马成凯刚才戴着袖扣。”而且价值不菲。

    喷了发胶梳理整齐的头发,打扮整洁干净的衣物,还有被特意拿下的伤口绷带,马成凯的妆容在秦晴脑海中逐渐拼凑完整,最醒目的是他打了一条色彩艳丽的花领带。

    秦晴顿时明白骆译文想说什么了:“马成凯的目的不是肖红?”

    对一个邋遢,外貌远比实际年龄苍老,而且比自己大上近十岁的妇人,他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刻意打扮。而且从他刚才的态度就可以确信这一点。

    骆译文合上袖口的扣子,动作优雅好看。

    是杜俊,秦晴默默在心底填上了答案。

    ——

    咖啡店里的乐曲又换了几首。

    在播放舒伯特的小提琴奏鸣曲时,秦晴望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

    她看见骆译文在对着自己微笑。

    他的笑容里只有平静和对外界事物的漫不经心,但,矛盾的是他那份平静里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专注。

    秦晴有种奇怪的感觉,骆译文在看自己,仅仅是注视她一个人。

    那样没由来的,近似情侣对视时一样的双眸,让人感到害怕,仿佛那视线里传递的不是温柔的情意,是扭曲的偏执。

    咖啡店里的大门被打开,秦晴感觉有些冷。

    她不由自主的转移开目光,开着奥迪回来的马成凯在这时走进了她的视野。

    秦晴拿起咖啡杯的动作滞留在空中,顿了顿,瓷杯触碰了嘴唇。

    这是秦晴续点的摩卡,如骆译文所说,味道十分不错。

    马成凯将车开到了对面,他穿着一身新换上的衣服走进了对街的甜品店里。

    在下午六点三十分的时候,骆译文看了看手表,笑了一下。

    在三分钟过后,秦晴理解了他刚才的笑意——杜俊出现了。

    秦晴恍然想起,杜俊的大学课程是在六点结束的,搭乘公交从v大到长业街中心花园大约需要三十分钟,两者加和正是六点三十分。

    秦晴看着骆译文,她是在明目张胆地审视。

    骆译文坦然地任由她打量,但秦晴却很快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放在了对面的甜品店里。

    杜俊缓慢地前进着。

    又一辆公交即将到站,那些失去耐心继续等待的人从商铺里小跑出来。

    面对迎面跑的人,杜俊选择夸张地绕道而行。

    他成功的避开了与所有人的肢体触碰。

    终于走道甜品店门口,杜俊却又胆怯地后退了几步。

    他缺乏安全感地扶住自己的左胳膊,低垂着脑袋,手指经紧张地抠弄着自己胳膊上的白净肌肤。劲大得几乎要破皮流血了。

    ——

    玻璃窗隔绝了雨声。

    骆译文正与秦晴看着同一方向,“你觉得马成凯是在哪换的衣服?”

    他眼中充盈着没有指名道清的笑意。

    “车内。”

    秦晴没有感情的回答他,她已经猜到骆译文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了——车里哪来的衣服?

    “马成凯自己带的衣服。”秦晴提前说出了答案。

    骆译文夸奖似的点了点脑袋。

    秦晴沉默。

    为什么要带衣服?据她的猜测有一种可能,而在这个性生活开放的社会,这个念头难免会出现在人们的猜测之中。

    如果此时坐在骆译文面前的是口无遮拦的秘书王沁,她或许会半开玩笑地对骆译文说道:

    “你是否想说,马成凯的车里还带了块肥皂?”

    这种话,秦晴无法说出口,因为她早已预料到了答案。

    马路对面的杜俊最终没有走进那家甜品站,他痛苦地抱着脑袋跑开。

    在秦晴冒雨追出去时,他已经乘上了公交。

    秦晴本打算拦车追上去,但再看见公车上的号码牌时,她扬起的手,落回到身侧。

    532公交,是肖红刚刚搭乘的那辆。

    杜俊是想回家了。

    ——

    马路边,车辆驶过,渐起了泥浆。

    污水浸入了秦晴的平底鞋里。

    黑伞替秦晴遮挡住了倾盆而下的雨柱,骆译文穿着暖色风衣站在她身后。

    秦晴有意拉开了和骆译文的距离。

    骆译文表现的像阳光一样温暖,但她却在害怕这阳光会灼伤自己的眼睛。

    黑色的轿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骆译文替秦晴拉开车门,他风衣一半都被雨水浸湿了。

    车座内十分干净,好像是被重新打扫了一番,刚才被雨水沾湿的脚垫也像是换了新的。

    秦晴踯躅不前,说:“我搭车回家,不用麻烦骆医生了。”

    她想绕开骆译文,面前的男人却没有像刚才拉开车门一样绅士的退让。

    骆译文弯唇做出品尝咖啡的手势。

    咖啡的钱是秦晴付的。

    她抬首看向骆译文,骆译文微笑。

    黑夜开始掌控世界,

    过往车辆的车头灯前被照出了一张雨帘雾幔。

    梅赛德斯加入了雨幕中的车列,托着伞的行人在雨中疾步行走,很少有人会有好兴致停下来欣赏这雨夜。

    车子停被迫在了高架桥上,又塞车了。

    指针分秒走动,恰恰半个小时。

    秦晴在车上拨通了黄一觉的电话。在确认之后,黄一觉回复秦晴:杜俊刚刚到家。

    黄一觉想要多问,秦晴却在道谢后挂断了电话,她不习惯在密闭的安静环境内,让别人全程记录下自己的通话。

    一个小时后,秦晴终于抵达了家门口。

    物业保安拦下了车子,拿着指挥棒探头向车内询问。

    其实只要说出具体单元楼栋,刷一章临时卡就可以放行,但秦晴选择了下车,她想自己走回去。

    秦晴习惯性地拿伞,却发现手中空荡。

    伞呢?

    拉门声响起,最先从车上下来的人却是骆译文。

    他动作优雅执着黑伞为秦晴开门。

    昏黄的路灯照耀在骆译文的背后,为他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寒风涌进,秦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仰视面前的男人,她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

    大雨改为飘渺的细雨,雨势不大,却连绵不断。

    骆译文伸出手,秦晴微微叹气,覆上。

    下车,跨过脚下的水洼。

    他们背后的梅赛德斯在黑夜中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骆译文托着伞,一路都很安静。

    两道栽着不算高也不算矮的常绿树,骆译文忽然停在了树下。

    单元门就在不远处,楼道里亮着灯。

    “我是故意的,”骆译文微笑,他的目色与黑夜完美融合,他逐渐逼近的温蕴气息迫使人心跳加速,“没有拿你放在咖啡厅里的伞。”

    秦晴却只是扭过头,声音里是呼之欲出的冷淡和疏远,“那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我到家了。”

    说完,她离开雨伞的遮挡,淋雨走进了单元楼。

    斑驳的树影与灯光交错,

    夜空下,骆译文咬着指甲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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