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走在夜色中大街上,凉爽的风吹过来,吹散了白天的酷热,带来很舒适的感觉。苏望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很不愿意今晚去拜访詹利和,宁愿回到家里细细回味今天的收获。可是理智告诉他,市委小院他今晚必须得去一趟。

    苏望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和情绪。街边上非常热闹,到处是纳凉的人群,他们或坐在一处吹牛聊天,或坐在一起打牌下棋,还有的小孩白天玩累了,躺在凉椅上就睡着了,母亲在旁边轻轻地摇动着蒲扇,为孩子带去凉风,赶走蚊子。

    走进房间,苏望向詹利和打了声招呼后便放下手里的水果。

    “坐,小苏,坐。”詹利和笑眯眯地招呼道,一个中年妇女端了一杯凉茶和一盘西瓜过来,上下打量了苏望一番,“你就是渠江的苏望同志?”

    “是的阿姨。”

    “这是我爱人王慧芬。”詹利和在旁边介绍道。

    “真是一表人才。”王慧芬点点头,便出去院子纳凉,把客厅留给了两人。

    “小苏,你在富江的局面算是打开了。以后有什么工作思路?”

    “詹书记,尽快把富江镇经济建设搞上去,让人民群众过上富裕生活是我今后工作的重点。我初步想了一下,准备先到富江镇各村跑一跑,了解实际情况。不过富江镇的底子在那里,今后的思路我想重点放在农林业和物流这两块。”

    “发展农林业就是对农林业产品进行规模化和产业化。富江镇有四大特产,一是砂糖柑,二是乌头杨梅,三是金银花,四是天麻。其中乌头杨梅和天麻分布在曲江南部几个村,砂糖柑、金银花则分布在曲江北部的几个村。我准备在这方面做一个规划。”

    “搞农副业产品开发?”詹利和毫不掩饰脸上的迟疑和犹豫,“你没有想想如何招商引资,兴办工厂?”

    “詹书记,”苏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最火的就是招商办厂,很多地方官员恨不得一口气引进无数个工厂,把治下的“工业区”、“开发区”全部填满,因为这个是最容易看得到的政绩。看来詹利和也不能免俗。

    “我个人认为,招商引资之前最重要的要是了解本身的优势,然后如何充分利用优势打好基础。有了良好的基础,无论是招商引资还是开办工厂都会事半功倍。”

    詹利和眼角带着一丝淡淡笑意,没有做声,只是示意苏望继续讲下去。

    “詹书记,富江镇的砂糖柑和乌头杨梅在整个荆南省都是小有名气的。因此在这个基础上我准备走品牌产业化路子。”

    “品牌产业化路子?说仔细一点。”詹利和终于开腔道。

    “詹书记。砂糖柑和乌头杨梅价格要远远高出一般柑橘和杨梅的价格。其实我觉得这还没有体现出这两种特产的价值。我准备首先确定富江镇是这两种特产的原产地,然后确定一个品牌,要让人一想起砂糖柑和乌头杨梅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品牌,或者是一想起这个品牌就会想起砂糖柑和乌头杨梅。不过首先要做的就是组建一个农业联合公司。果农、投资商、经销商联合在一起,组成一家公司,负责产运销,然后按照合作协议确定好的股份进行利润分配。”

    “在这家联合公司里,果农在公司请来的技术顾问的指导下进行生产,在丰收后进行品质筛选,合格产品才能以该家联合公司的品牌名义向外销售,而物流经销等则由投资商或经销商负责。余下外观不好看的产品还可以制作成果汁或水果罐头向外销售。一旦形成规模,则可以向周围地带扩展。渠江县除了富江镇之外,还有几个乡镇同样产砂糖柑和乌头杨梅,而舞阳县、南梁县也有几个乡镇有同样的基础。”

    詹利和坐在那里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苏望坐在旁边。微微紧张地看着对面的詹利和,一时房间里寂静无比。

    “我记得几年前在《经济观察》杂志上看到过几篇关于农村经济建设的文章,里面一些观点跟你今天所说的很相近。只是你现在说得很简单,文章中却说得非常复杂。”

    苏望默默地听着,没有开口解释那几篇文章就是自己写的,詹利和刚才这番话的意思他一时还没有琢磨透。

    “言知之易,行之难。”詹利和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小苏,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握?”

    苏望默然了好一会才开口答道:“詹书记,我心里很有信心,不管这件事前面有多少困难,我都会勇往直前,把这件事做到底,全心全意带领富江镇人民群众走上致富的道路。”

    詹利和看了苏望一会,脸上的平静里深深地隐藏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复杂神情,“小苏,有这个决心就好。”

    他把烟头一掐,突然转言道:“小苏,你听说了吗?任书记要走了。”

    “任书记要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省里已经定下来了,二十八号就交接,去潭州就任省国土厅厅长兼党组书记。接任是是省政府黄云才副秘书长。黄副秘书长你熟不熟悉?”

    迎着詹利和静如井水的眼睛,苏望略微摇了摇头道:“詹书记,黄副秘书长我可真不认识。”

    詹利和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笑声很轻:“想不到还有小苏你不认识的领导?”

    苏望不由摸摸后脑勺,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吐槽不已,我又不是万事通,怎么可能谁都认识呢?

    詹利和笑色渐渐逝去,旋而又盯着苏望道:“月底郎州各县区就要召开党代会,接着下月中要召开市党代会,按照省委安排,十月初要召开省党代会。这是我们省、市头等大事,时间很紧迫,任务也很重。所以说,我们荆南省、郎州市稳定压倒一切。小苏,你要记住了。”

    苏望郑重地点点头道:“詹书记,我知道了。现在我在富江镇已经理顺关系,工作也走上正轨,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詹利和很是玩味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而是不经意地说道:“小苏,你们年轻人好动爱玩,好不容易周末休息到郎州市里来,又要拉着你谈话聊天。心里没意见吧?”

    “詹书记。我心里怎么会有意见呢?昨晚安书记还把我拉去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能跟领导多谈话。对我的进步帮助很大。”苏望笑呵呵地说道。

    “安书记?他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啊。”詹利和最后说了一句道。

    苏望告辞出门时却迎面遇到了詹小芳。

    “詹部长,你好!”

    现在詹小芳还是市团委宣传部部长,碾转几年,苏望已经是副处级。詹小芳还在正科级踏步踏,这让苏望很是不解。不过他多少知道一点,市团委这种机关单位,如果不下去锻炼几年,终究不好升。可詹利和为什么迟迟不把詹小芳放下去呢?

    “苏书记,你好!”詹小芳很客气地答道。看到苏望在林荫小路的远处消失,詹小芳才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那个人的背影发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换上一脸笑容。一边按着门铃,一边大声喊道:“叔,婶,我来了。”

    回到家里,苏望转了一圈。房子里似乎还有飘着石琳留下来的淡淡香味。他沉了沉心,拿起电话,继续每周的惯例,跟首都的俞枢平进行沟通。

    早上起来,苏望给石琳打电话,约她出来玩,心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今天又把女孩带到这房里来。

    “不行啊,我妈昨晚就黑着脸给我下禁足令了,这几天不准我出门。”说到这里,石琳更加压低声音道:“我终于明白你昨晚说的意思了。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呀?”

    “石琳,就算我提醒你也没用,你那个样子再怎么也掩饰不过去。”

    “我就知道你心眼多。我妈今天早上起来眼睛还红红的,我爸的脸从昨晚黑到现在。”

    “石琳,我下午去你家坐坐,你爸妈有空吗?”

    石琳沉吟了一会道:“有空,你过来吧。”

    “叔叔,阿姨,我的意思是想今年过年的时候把我和石琳的事定下来。”刚坐下,苏望就开门见山道。

    傅明玉看了一眼在那里闷着头抽烟的石建国,叹了一口气道:“囡囡还有一年才毕业,而且就算毕业还要过一两年你们才能把事正式地办了,囡囡现在才二十一岁,还早了点。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能早点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这对你对囡囡都有好处。”

    听完傅明玉这番充满矛盾的话,苏望看了一眼石建国,诚恳地说道:“阿姨,我也是这个意思。过年的时候我想先举行一个订婚,请亲朋好友来摆几桌,这样的话我父母亲心里也高兴。”

    “这样就好,你和囡囡都是大人了,我和她爸也管不住了,只是希望你们还是能够节制着点,囡囡还在上学,万一有了可就大麻烦了。”

    “阿姨,我知道,我不会耽误石琳的学业。叔叔,请抽烟。”

    石建国抬起头看了苏望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烟。

    “叔叔,能向你请教几件事吗?我这不刚到富江镇,社会治安是大问题,我和派出所的宋所长沟通了几次,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是心里还是没底,所以想向你这位老公安请教一下。”

    说到工作上的事,石建国顿时来了精神。他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也干过十几年的公安,农村、城镇都呆过,经验非常丰富。而且这苏望眼看着就是他的毛脚女婿了,所以倾囊相教,毫不藏私。

    石建国跟苏望细细地提及了农村治安治理和城镇治安治理之间的差别,还提出了一些人惯用的小手段,苏望都很谦虚地一一受教,并且把自己的思路提了出来,请石建国帮忙参谋一下。

    石建国思量了一会道:“农村社会综合治理,联防队是关键,但是驻片民警也很重要。他起着指导作用,如果他的工作没做好,下面联防队的工作就会跟着走样。小苏,你刚才提出联防队异村联防这点不错,我以前在乡镇是知道的,有些村支书村主任上下其手,再把持村治保会,很容易就成了村霸。你这样做也是一种监督。不过农村工作最大的问题是村支书和村主任说了算,甚至强势一点的村支书一个人就说了算。村里政务如何安排,提留款怎么收支,往往就是这么一两个人说了算,这点很容易产生矛盾。记得我以前在郎州市二道子乡,有一个村的提留款被村支部给吃喝光了,结果造成了村民们激愤,乡里又站在村干部那边说话,村民们一气之下就到地区请愿,动静闹得不小。”

    “其实说做农村综合治理工作,詹书记就很有经验。记得他刚被姚书记提拔为业成县县长,下面有几个村子的村干部在提留款上做得太过火了,村民们眼看着就要到地区去示威,当时正好有中央领导要来郎州视察,形势很危急。詹书记连夜赶了下去,先叫县审计局的人把这几个村的提留款的账目统计审核出来,当天就在这几个村里公布,该抓的抓,该批评的批评,这几个村的村民火气一下子就消了,眼看要发生的大事就这样被解决了。当时你是不知道有多危急,我当时还在郎州市下面派出所,也被抽调出来,随时待命支援业成县。”

    石建国看了一眼正在默默听的苏望,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道:“一旦有事发生,有的领导喜欢藏着掖着,拼命把事情压下去;有的领导却知道找到关键,彻底解决。这两者有利有弊。压事情的当时能够风平浪静,安全无事,可隐患不少,后面必须花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彻底解决问题则能够一劳永逸,可问题是如果解决不好,矛盾可能当时就会爆出来,对他的影响就非常大。”

    “好了,老石,小苏难道不比你这个派出所副所长心里有数。”傅明玉在旁边唠叨了一句。

    “阿姨,叔叔这是为我好,而且也是经验之谈,对我帮助非常大。我现在最欠缺的就是经验,需要像叔叔这样的指点和教诲。”

    石建国看着苏望脸上的谦逊和真诚,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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