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音不见了。那时的凤音还只是只没有涅槃的丑凤凰,并未有能力幻化成人形。而她,也不过是个四五岁孩童的模样。应当是九万年前,彼时,她不过一千两百岁的年纪。浅色涧里到处也找不到不到那只凤凰,她便偷偷出了浅色涧。

    那时的她,靠着和凤音之间一种独有的术法感应,从浅色涧一直追到须臾山。却因法术不济在须臾山遇到了两个幽刹宫的弟子。幽刹宫,是以诡道丹药修炼的人间门派,被其他仙门正宗,视为妖邪。那两名弟子手中拿着个紫葫芦,原本是像在须臾山外界看看有无道行精进一些的妖怪,却不料遇上了花璟。

    因为有东华宠着,那时的花璟虽有一千多岁,可在天族的上神里头,仍旧只是个小娃娃。是以,术法这一块,东华也从未强迫她去修习什么。那两名幽刹宫的弟子,瞧见花璟,只觉得她一身仙气极为精纯,明知她不可能是妖怪,却还是同她动了手,想着将这个小娃娃收进紫金葫芦里,一定能练出精进道行术法的极品丹药。

    那时的花璟,在浅色涧里处处被人宠着疼着,出了浅色涧,众位仙友见到她也是极为尊敬友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些防御攻击的术法,运用的并不纯熟不说,再加上她那时心里极为害怕慌张,不过多时,便已被捆仙绳束缚。其中一个弟子还给她用了昏睡决,她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在地上扭动挣扎,眼前的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看到那两个弟子催动法术,便要将她收进葫芦里,都快急的哭了出来。却在这时,一道白光如飞刃一般从远处投掷过来,重重将那两人击退好远,而那紫金葫芦也被方才那道白光,击的粉碎。

    花璟知道,应当是有人来救她了。最后闭上眼时,看到的是模糊不清的玄色拖尾,以及那人逶迤于地的长发。

    宿醉之后,便是头痛。

    昔芜一觉睡到日晒三竿,起来时仍然是哈欠连连。

    她是闻着香味,在厨房找到系着围裙的夙倾涯的。彼时,夙倾涯的长发用一根丝带随意地系在脑后,捏着袖子拿木勺搅拌着紫砂锅里的小肉粥。

    昔芜抚着门框倚在门边,夙倾涯没有回头,却开口同她道:“桌子上我放了蜂蜜水,你喝一些,就不那么难受了。”

    昔芜瞧着他的身影怔怔地点了点头。夙倾涯复又说道:“前些日子,土地送来一些不知名字的菜。你若不介意,我便放些进去。闻着那菜,颇是香。”

    昔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想了想便又对夙倾涯说道:“那我去切点咸菜。”说完便也进了小厨房,搬出腌制咸菜的小罐子,净了手,拿出一些来,盛到夙倾涯边上的案几上,便拿起菜刀来切。这几日偶尔帮夙倾涯打打下手,刀工手法比起之前还是有些进步的。昔芜盛了两碟,等夙倾涯将粥盛了出来,她已经双手托腮,坐在石凳上面等了。

    离离开的日子,仅剩下两日。数着那银杏的叶子,昔芜低头摸着怀中小狐狸小心的脑袋:“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不过,我们相处才不过十日的时间,过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忘了我吧?”说着,昔芜拿筷子从石桌的碟子上插下一块红烧肉,喂给小狐狸。昔芜笑道:“怕是我走了,你又要每天吃萝卜白菜了。”

    小狐狸嚼着肉,听的懂,闭着眼睛十分乖巧讨喜地往昔芜怀里蹭了蹭,昔芜笑嘻嘻地往后躲了躲,同它说道:“痒~”

    昔芜记得,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她给夙倾涯作了饭,酸菜鱼,糖醋里脊,炒白菜,这几个菜,还是夙倾涯教给她的。原本平时同夙倾涯一起吃饭,他吃的都是极少的,这一次,却吃了个干净。

    其实昔芜的手艺,并没有较之前好太多,仅是满足了两点要求,一是看起来能吃,二是确实能吃。却也仅仅是能吃而已。

    收拾碗筷的时候,昔芜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我做的菜好吃?”

    “不好吃。”夙倾涯端起杯盏如是说道。

    昔芜本来有些小激动,被浇了这样一瓢冷水,哼了一声抬脚便走,嘴里嘟嚷着什么:“不好吃你还吃了那么多!”

    夙倾涯不答,但是他是听到了的。

    这天晚上,昔芜陪着夙倾涯在屋顶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还喝了点夙倾涯自己酿的果子酒。中间说了好些话,断断续续之后,昔芜便靠在夙倾涯肩膀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窗子是开的,吹进来几朵桃花。昔芜起了身,身上盖的并不是锦被,而是夙倾涯的外衫。

    十日之期已到,她也该回她的琅邪山去了。

    昔芜正犹豫着,离开之前应该怎样同夙倾涯话别,却在起床后连他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昔芜咬着笔杆,提笔留了一封信给他。就压在莲花香炉底下,意思挺简单,两三行字。说的是:

    夙夙:

    我回琅邪山了,你日后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到琅邪山上逛逛。那儿景致挺好的,想来你应当喜欢,还有圣君,想来你应当也很喜欢。

    并未写上什么落款。抬头这两个字,昔芜想了很久。相处的这些时日,她并未称呼过夙倾涯什么,是以这称呼也便成了个小问题。直接写夙倾涯,觉得太过生分且没有礼貌,倾涯二字,对于相处不过十日的男女来说,并未好到这个份上。想来想去,昔芜最后便写上了这两个字,夙夙。

    并没有是行李可收拾,只带了夙倾涯送给她的那颗珠子。昔芜走时,特意帮夙倾涯煮了粥,还给小狐狸烧了一碗红烧肉。

    出了门,她又折回来。将之前用来记时的,那压在枕头底下的十片银杏叶子拿了出来,揣进兜里。

    昔芜捏了缩地决,直接从妖界的一处结界里头出去。这个结界很长,是个林间小道的模样,加上走过这段结界时,并不能使用法术,是以同人间无甚差别。

    昔芜手里转着一枝桃花,走几步便小跑几步,她心情极好,此处风光也很是清净,也不得让她闭气眼睛半是手舞足蹈地转了个圈。昔芜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可这笑意,却在睁开双眼时被僵住,随后便以一个清浅疏离的微笑取代。

    昔芜面前站了一个人,身着白衫负手而立,风姿隽秀。正是流渊。

    昔芜将桃枝紧揣在手里,走过流渊身边时亦是一刻也未曾停顿。

    流渊并未伸手拦她,却在她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揣紧,扯的生疼,昔芜亦是如此。

    这条小路在没有术法的情况下,还是显得有些长。流渊的脚步声一直跟在她身后,昔芜加快了脚步,甚至最后小跑起来,那脚步声仍然不曾远离。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昔芜顿住脚步,猛然转过身来看他,带着浓浓的鼻音,表现得忍无可忍地同他说道。

    “这条路只有两个方向,一是去妖界,二是离开妖界。”他顿了顿,捕捉到昔芜目光中的神色颤了颤。他道:“昔芜,其实我们顺路的。”

    昔芜一时有些噎,觉得听流渊这句话,自己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她咽了咽口水,咬着下唇瞪他一眼,便转身继续走她的路。

    其实自昔芜出了琅邪山,他便一直留心着她的神息,当知道她随明砂去了妖界时,他亦是马上去了妖界,敛去神迹隐身在一旁陪着她。后来神无妄传音给他,说有要是同他相商,他方才离去。而这一离去,却失去了术法与她之间的联系。他根本探查不到她所在的方位,也是那时,他方才急了。他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她想要彻底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好在,他又见到她了,她还是好好的,这样便好了。

    容貌变了,身形却未变。流渊跟在昔芜身后,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余给他的背影,仿佛时光在刹那之间流转。他用手覆住自己的心脏,那里是莫名的心疼。

    流渊忽而想到,或许,以往的九万年,花璟便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几步,她便会追上去,天南地北地扯一些东西来同他说笑。也许,是她想离他近一些,也许她只是想着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个角落也好的位置。然而,他迈的步子太大,走的太快,总是将沮丧的她丢在身后老远。他没有等她,一直没有等过她。好像她,仍然会同以往那般,在某一天追上来,挂着满脸暖到心底的笑意,陪在他身边走着。

    一千年以前,她纵身一跃,换得他在蓦然九万年中的那一回顾。

    仿佛一幕折子戏。他在戏中顿住脚步,转身去走那曾经来时的路。流云千载,瞬息浮生,九重天上的榴花,依旧红如焰火。

    却唯独不再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是想用回忆来虐男主,结果发现。。。。。。。。我貌似还在虐女主。

    亲爱的们,你们怎么都不留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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