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棠!”

    是谁,在喊他?

    目中依稀是熟悉容颜,其中神色几乎教人心碎。傅少棠一时怔忪,他竟然从未见过,顾雪衣焦急至斯。然而身体的天旋地转却由不得他,少年嘶声欲裂,傅少棠堪堪搂着白沧河转了个身,不想让这孩子受半分伤害,自己却重重地跌在了矮崖之上。

    想要提起一股真气护住周身,然而丹田却空空如也,绵绵不绝的痛感让他不能称心如意。傅少棠背部压上碎石,登时间刺痛不绝,喉头蓦地一甜,险些将血都咳了出来。

    他抿唇紧闭牙关,不叫自己露出丝毫异样,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脸色,究竟苍白到了什么地步。

    平生仗剑快意,却未想今日,落魄至斯。

    傅少棠闭了闭眼,想要压下喉间腥气,却听到连绵不断的呼声,一叠叠,尽皆是他的名字。

    “少棠……少棠……你怎么了!”

    他勉强睁开眼,却见老松桠枝之上,顾雪衣满目仓惶。少年收起鲛纱直直跳在崖上,没有站稳,落地时一个踉跄。傅少棠欲开口提醒,然而喉间腥气竟是厉害得压都压不住。

    顾雪衣踉踉跄跄,直直扑过来,抓住了他手腕。傅少棠只觉得一股迥异于真气的东西转入了自己经脉,心里便明白了,那就是灵力。

    他睁眼,不语,静静凝视顾雪衣。少年面上惶急神色如此明显,便让他看着,也是心疼。

    “你的真气呢!少棠,你的真气呢!”

    傅少棠终于将喉间腥气压下去,于是勉强笑了笑,面色一如往常:“出了些岔子,不妨事。”

    他见得少年那一刻仿佛哽住,于是低声道:“也没得什么……不要哭。”

    他抬起手腕,想要擦去少年眼泪。然而甫一动手,手臂上就传来激烈痛意。傅少棠面色如常,只伸手,不待少年目中泪水落下,便拭了个干干净净。

    “别哭。”

    顾雪衣摇摇头,眼泪却涌得更加急。他握住傅少棠手腕,却见他蹙了蹙眉毛,于是又忙不迭的放开,泪水大滴大滴的涌出来,落到了两人肌肤之上。

    傅少棠一声低叹:“怎的不论是我救下你,还是你救下我,你都总是哭……雪衣,你怎的这么爱哭?”

    顾雪衣想笑,却止不住的心酸,勉强勾了勾唇角,却比哭还难看:“……你不知道,南荒鲛人都是水化的么!”

    “那你就是泪水化的了。”他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孰料这丝笑意落尽顾雪衣眼中,少年却哭得更为厉害。

    “还有么,少棠,你的真气回得来么?”

    “当然呢,只不过缓些时候罢了。”

    顾雪衣定定看着他:“你骗我。”

    “我怎的骗你了?”傅少棠柔声问道,十分的镇定,仿佛顾雪衣说的,都是假的。

    “你又骗我,你总是欺负我笨……”顾雪衣扣着他手腕,惨然一笑,“你忘了么,陨星川那时,就是我把你从水里救起来,当时我怕你出事,用灵力探了你的经脉……少棠,你那时候体内状况,和现在分明不一样。”

    “是么?”

    “你还想骗我,到现在还想……傅少棠,若不是我那时探过你脉络,恐怕真的要被你骗过去了……你是不是不信我,都到了这时候,还要自己强撑!”

    他说的极快,却被傅少棠听得分分明明,心里只想苦笑,怎的到了这时候,这少年,却陡然聪明起来。

    “你给我个准话,你究竟是什么样了?”

    傅少棠默然一刻,道:“我还以为你都探的出来。”

    “少棠!”少年声音猛然蹿高,顾雪衣面色,竟是空前严肃。

    他笑了一笑:“出了点问题,真气回复不过来。”

    “只进不出?”

    傅少棠点了点头。

    顾雪衣咬住嘴唇,神色明灭不定。傅少棠见不得他这般模样,伸手撬开他嘴唇:“没关系,没了真气,还有剑术。”

    “你的剑,早就掉水里了!”

    那时候自顾不暇,连太冲都掉到了水里。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傅少棠不由得苦笑,他身为渊山弟子,竟然将剑都失落了。湘水险急至斯,却不知还能不能找回来。

    他身上衣衫早已经湿透,这时候也再没有真气来将衣衫烘干。傅少棠抬头,却见顾雪衣双手结成奇异手势,手指之处,矮崖之上,水渍竟然一处处消失,变得干燥、洁净。

    “灵术?”

    “是,鲛族最基本的控水之术。”

    顾雪衣伸手剥去他身上湿透衣衫,转而将自己的给他披上。或许是因他出身鲛族的缘故,身上衣衫竟然并无水渍,犹带着人体温暖体温。

    傅少棠见他伸出手,牵起细细几根水丝,不多时,便快要成型,依稀是一件衣裳。

    此时朝阳初升,金光万丈,竟然将那段鲛纱都找的光华耀目,漫天日华似乎都收到了这段鲛纱里。

    他蹙了蹙眉毛。

    “不要妄动灵力,雪衣!”

    顾雪衣摇头:“费不了多少,少棠,我织的只是最普通的一种鲛纱……你别担心。”

    他将织出来的鲛纱给他披上,寒凉之后,却传来一阵暖意,仿佛初升朝阳。傅少棠却莫名喜欢那被除下衣衫上的人体温暖,忍不住拉住那件衣裳。

    顾雪衣笑了笑,将外衣也给他披上。

    “慌忙中赶出来的,有些大……少棠,你冷么?”

    寒风刺骨,冷水滔滔,傅少棠却摇头。

    白沧河熟睡依旧,直到顾雪衣将他衣衫换好后,也还没有醒来。

    “我先前点了他睡穴,恐怕还要过些时候才会醒。”

    顾雪衣点头,忽的伸手,结成奇怪手印,口中喃喃自语,傅少棠只见得水光一转,陡然间,却消失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是什么?”

    “水蜃。”

    听其名,闻其声,傅少棠心底有些猜测,却听少年说道:“是从‘海市蜃楼’里悟出来的法子,在水蜃外看这里的人只会看到江水,或者是其他幻象……我学的不多,也只能做这个法子。”

    顾雪衣浅浅笑了笑,便要转身,傅少棠陡然扣住他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捞剑。”

    他一惊,还没来得及再说,少年却陡然挣开了他手腕,蓦地朝着矮崖下一跳。

    “等我回来!”

    .

    傅少棠一时心惊到了极致,然而他体内真气空空,根本抓不住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雪衣跳下去。想到先前在河里,少年苍白神色,他便是一阵担心,只怕少年到了水下无以为继。又只能安慰自己,顾雪衣出身鲛族,水性极佳,定然不会有事。

    这般胡思乱想,直到身边“嘤咛”一声,他才终于惊醒。白沧河这时候醒了过来,揉着眼睛,似乎终于发现了周身转变。

    “少棠哥哥,小顾哥哥呢?我们怎么从水里起来了?”

    “他在水下,过些时候便上来。”

    傅少棠勉强按捺住心绪,瞥见白沧河站起来,想要沿着矮崖向上走,摇摇头:“别走,要等他回来。”

    “可是水位越来越高了,少棠哥哥。”

    傅少棠一怔,白沧河说的确然不假,不过些会儿功夫,水位又向上窜了一截。天空中又飘起来濛濛细雨,然而到的此处,却仿佛被什么无形力量牵引,全数飘向了他处。

    这处水蜃,难道还可以避水么?

    他心中默念,蓦地对白沧河道:“待在我身边,别走。”

    “少棠哥哥?”

    “我眼下出了些岔子,需要你替我护法。”

    让白沧河替他护法,实属无奈之举,然而他现在也别无他法。体内空空荡荡,调动不起半分真气,若有一些突发状况,还要护着身边孩子,恐怕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

    当务之急,也只有尽快想法调动真气了。见得白沧河乖乖坐在一边,傅少棠立时沉淀心神,心法运转,想要调动真气。他学的乃是纯阳一脉真气,正巧趁着现下日头初升,挟取日华之力。然而愈是运转心法,他心念就愈是下沉,丹田一片空空,无论如何,都凝聚不了一丝真气。经脉间初初才有一丝真气流转,然而运转到丹田后,竟然却烟消云散。

    武修真气皆凝聚在丹田,而他现在这般情况,却像是丹田被人用针挑破,留下难以弥补的孔洞,好不容易修炼的一丝,却沿着那孔隙飞快泻掉。

    傅少棠偏不信邪,默一思索,却在经脉间同时炼出两股气流,一左一右从两侧同时涌入丹田。这般修炼法子真是前所未有,只怕人见了都会惊呆,然而那两股真气进入丹田之时,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那痛意来的如此激烈,让他禁不住白了脸色,只能在那股强烈痛意中,任由体内真气消散。傅少棠偏不相信,又凝聚起两股真气,然而这一次,丹田却疼的仿佛水泼油锅,炸开了一般。

    白沧河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眼睁睁看着他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来,心里越来越怕,却不敢出声。

    忽的一声低呼,傅少棠猛地睁开了双眼。

    “少棠哥哥?”

    “噤声,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写到

    很快就会到群众喜闻乐见的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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