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月三天不见人。

    温小喵鸠占雀巢,带领着一群狐朋狗友把拓风楼弄得跟猪圈似的。

    她拖着渠冰峰几名相好的弟子玩牌九到天亮,又兴冲冲地跟着简清波去拿了一万多个下品灵石回来,然后便敲响了沈琅琅的房门。

    “小喵你这脑子是什么东西做的?居然不用睡觉。”沈琅琅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她这两天顶着天雷滚滚听谢小缓的苦情故事,已经做了两天噩梦了。现在她看见谢小缓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感到害怕,同时,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温小喵从救了谢小缓之后却绝口不问她的伤心事——因为这姑娘实在太啰嗦了,凡事无巨细,每次回忆都要从早上起床梳头开始,一直讲到了入夜上床睡觉,男主角还没出现。可苦了她。

    “问出来没有?”温小喵也顶着两人个黑眼圈,她已经从兜里摸出一部分灵石作去往文倾峰的买路钱。

    “只问出男的是姓沈。”沈琅琅拉长着脸。

    “切,这些不是不用问的吗,你的意思就是……问了两天,她什么也没说?”

    温小喵揉着发花的眼睛,看看刺眼的太阳,坐在门口晒肚皮的喜来宝斜眼看她一眼,把青罡印扔回给她。她鼻子里进了兔毛,便朝着天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把五脏六肺都喷出来。

    兔子一脸鄙视地掉头走了。

    “我怀疑她根本没见过那什么沈郎,她连他长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说得含含糊糊的。看她那样子也不是个机灵的,不会是被骗了吧?”

    “可是玉牌骗不了人,那东西确实是我们定天派弟子的所有物。”

    “那你是真心想帮她?”

    “我是真心想看热闹,琅琅姐你不觉得这儿太无聊了吗?”

    热闹纷繁,浪荡公子排成行的渠冰峰居然被她说成无聊,沈琅琅彻底没想法了。

    这天的天气好,就是冷了点。温小喵将手里的灵石悉数扔给看守法阵的弟子,抖抖脚,和沈琅琅踩上传送法阵,两人往陈宇凡的杂货铺去。

    路上又碰见几个向她要债或者还钱的弟子。温小喵从口袋里翻出个小册子,掏出支画符用的灵笔,舔舔,顺手将几笔账消了。

    她在陈记东西杂货铺里开了赌盘,开了租盘,还开了典当位,同时也顺手放放贷。

    赌盘是什么都赌的,但开的都是暗盘,收钱也是记账的情况多一些,月底盘账的时候陈宇凡才会挨家去要灵石。

    租盘主要是出租各类实用型的法器。租金的话按半月结一次,大部分的法器是陈宇凡的,少部分是温小喵从山下网罗到的,大到鸳鸯汤桶小到一支香玉簪,样样是收益。

    典当一般作死当和活当。山中弟子很多不知油盐贵,很多好东西就这么当掉了,小陈再一转手卖给别的门派,或者山下的散修,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放贷,却是由温小喵亲自去的。

    沈琅琅挺佩服温小喵捞偏门的本事。

    “小陈,哥们给你弄了几件好东西来。快过来看看。”温小喵不敢一个人来文倾峰,她吃了霍玠三颗筑基丹,嘴短得很,要是人家仗着流山真人的亲传弟子的身份她给剖了,她找谁去喊冤?大清早拖了沈琅琅不为别的,只为壮胆。

    几个月不见。陈宇凡那巴掌大的店铺已经修缮一新,货架也都全部换了新的,上面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地放好了六七排,正门口多了一个半人高的柜子,琉璃隔板。里边琳琅满目全是起装饰作用的防具,同色系地成套放在置在一起,晃得人眼瞎。

    温小喵看得张大了嘴,二话不说就要去拆锁。

    仙门的锁比普通的锁也没什么两人样,因为好些禁制都对温大仙儿没用,那些锁片上的小小阵法对她而言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

    沈琅琅曾坦言,温小喵不做偷儿简直是仙门的一大损失。

    “别动,把脏手拿开!要是碰脏了,我让你买了它!”陈宇凡穿得人模狗样地走出来,看见沈琅琅也在,两人都是一愣。

    沈琅琅裙子短,所有男弟子看她第一眼都是看大腿,陈宇凡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没有了以前的古怪扮相,沈琅琅一时适应不了,看半天,“啧”了一声,算是赞叹。陈宇凡黑着脸,鼻孔朝天地对着温小喵。

    “知道回来了?死出去也不知会一声,修店面的钱也不知道朝谁去要,亏了好大一笔。”

    温小喵把从念青阁里以及谢小缓那儿得来的几件法器法宝往琉璃隔板上一倒,托着腮看他:“上一次开赌,赔率是多少?”

    陈宇凡哼了一声道:“我们和好了吗?”上次他追毛毛兽追得死惨,差点就跟姓姬的那位打起来了。

    温小喵把得来的灵石全都推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道:“上次是我无心之失,我不也差点没命了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了这事吧。在商言商,我不会让兄弟你吃亏的。”她将手臂伸直,将索口的锦钱拉开,亮出来满满一袋灵石,“这里一万二千个下品灵石,虽然不够赔你的毛毛兽,但重新修一个铺面总够了吧?”

    陈宇凡看一眼她捧出来的灵石,又看一眼堆在柜台上的法器,立时两眼睛发光:“你哪弄来这么多好东西?这钱是怎么回事?”

    温小喵撑着柜台一个飞跃,斜着身子一荡,整个人就坐在了铺子里边,她笑得两排牙齿发白:“你知道的嘛,简师伯有身高,有长相,有能力,就是没有记性,这一万二千个下品灵石就是我陪他赌了一夜的牌九后赢回来的。”

    沈琅琅也走进来,微笑道:“我看是骗来的,简大哥不记账,小喵只要在账面上添两笔,赢多少还不是一句话?”

    陈宇凡点点头:“胆子不小。”

    温小喵也点点头:“胆子太小还不敢来你这儿呢,趁着那霍什么还没下早课,我们先叙叙旧。”她变戏法似地,又从兜里掏出两坛子果子酒,继续说道。“顺面向你打听些事……”

    《仙门奇葩传》是一本好书,但是书里有很多禁制,好些页面打不开,看不见。关于戎庚的那页在她看来是空白的,关于殳渊的那一页干脆就被烧成了炭黑,好不容易翻到曲吟峰,那介绍比流山真人的《门规》里写得还不如,仙门八卦事,事事详尽,就是没有青印真人自己的光荣事迹,翻到属于他的那部分,只有大头画像,正面侧面半侧面。俊美潇洒,温雅动人,用一万个溢美之词都难以形容那份深刻的自恋。

    温小喵常常一边看书,一边偷眼瞧楚修月,只觉得这孩子不该挂了青印真人之名。纵有倾城之貌,怎么就那么低调呢?

    板凳三人组终于重聚了,陈宇凡得见老朋友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加上被温小喵好言好语一通哄,差点连自己姓什么也忘了。

    文倾峰的弟子都是五好青年,并不表示着来文倾峰的人都要恪守门规,三人一高兴。就喝多了,兼之三人都没用早点,没食物打底,酒意便来得特别快,没过多久,三张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温小喵来。一是冲着青印真人,二是冲着谢小缓。

    谢小缓是轩辕家的姬妾,却出现在弱月国慈云秘境,这是疑点之一;别的修士都死光了,她却没死。这是疑点之二;她身上来历不明的佛母果是疑点之三;而她对“沈郎”之事三缄其口,这是疑点之四……总而言之,就是她一身上下没点可信的东西。

    谢小缓很注意穿衣打扮,每天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可是却骗不过菜菜的鼻子,菜菜虽然是低等小妖,但种族的异能使她与众不同。

    菜菜私下与温小喵说了,她读不了谢小缓的心。菜菜连谢迁这样的元婴高手都能读心,却不能读谢小缓的?这点存疑。

    可是大白天的,文倾峰法阵多,耳目多,都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温小喵拍拍陈宇凡的肩,顺手将那两片佛母果的果壳塞进了他手里,自大着舌头嚷嚷:“小陈,你媳妇都快被抢了,我们在慈云秘境里看见那姬什么,好像对琅琅姐挺有意思的,你看紧点。”说得半真半假的。

    沈琅琅将温小喵摁在地上,慌忙解释:“小陈你别听她乱说,她小孩子家什么也不懂。”

    陈宇凡笑嘻嘻地看着初晨的朝霞,愣愣地打了个酒嗝,好半天才道:“……轩辕家,也不错啊,不过轩辕家的女人都不许抛头露面,琅琅你忍得住么?”沈琅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却兀自摇着头起身,进屋里去了。

    沈琅琅推了温小喵一把,轻声道:“小喵你别乱说话,小陈不爱听。”温小喵不理她,只是同她一起背地着柜台懒懒地笑。

    这时有人指在柜台里的一把花钿在背后问:“店家,请问这个怎么卖的?”

    温小喵一反头,恰看见一张一丝不苟的脸。

    文倾峰的弟子每天早上都要点名报到上早课,渠冰峰的弟子又没有起得那样早的,沈琅琅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一身锦衣华服的姬冰玄身后跟着个人,还是那样一脸期期艾艾的神情,粉色萝裙上玉蝶飞舞,映着朝霞泛着柔光,越看越碍眼。

    “这个不卖。”温小喵将酒坛子一放,伸手就去拉门口的帘子。她冷着脸,三分是在自己地盘上耍横,三分是替沈琅琅感到不值,余下的都是演戏。她自问演技还是不错的,所谓厌恶也是真情流露,纯粹自如。

    “姬大哥,小喵喝醉了,她不是这个意思。”沈琅琅连忙站起来。

    却见温小喵拉了半天没够着门帘,干脆整个爬上柜台,盘腿坐在了姬冰玄面前。

    陈宇凡从里间出来一看,立时愣了。

    “温小喵,你又搞的什么鬼?”姬冰玄铁青了脸。

    “我搞的什么鬼?我想问她搞什么鬼?这一路吃我的用我的,琅琅姐陪她说了两天的闲话,她却一直绕着弯弯不肯说那姓沈的是谁,说吧,你混上定天派来是何用意?别以为你装糊涂闷不作声我就会放过你!”温小喵“噌”地跳下柜台,推开姬冰玄,叉腰站在了谢小缓面前。

    “温……小兄弟,你怎么能这般看待奴家,奴家真是……来寻找夫君的……”谢小缓眼眶一红,又哭起来,“是,你名义上是救了奴家,这个奴家不否认,但小兄弟你也拿了应得的报酬,我那手镯怎么也是一件中品的法器,付这些路费也是绰绰有余,你怎能赖奴家……”没想到小白兔也会咬人,真正争辩起来,居然句句在理,温小喵真是小看了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宇凡捅捅沈琅琅,待要问清来龙去脉,却见厉言拉着个人满头大汗地从传送法阵那边跑过来。

    “温小喵,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他!”厉言将人往温小喵面前一推,还没站稳,谢小缓便花蝴蝶似地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身后那一脸茫然的男弟子。

    “沈郎,真的是你啊,沈郎!奴家找你找得好苦……”谢小缓泪流再度成河。

    那男弟子一脸惊吓地退后两步,摇头道:“这位道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并不认得你。”

    他不认得谢小缓,温小喵却认得他——沈飞。她从第一次拿到那块玉牌的时候就猜到了。为什么不把谢小缓随便丢在路边,不就是为了这一茬?果然,就在沈飞挣扎着要推开谢小缓时,一名女弟子提着长剑追了上来。

    “沈飞,你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她又是谁?你说!”沈飞的双修道侣出了名地粘人,这大清早被厉言从温柔乡里拖出来,她哪能不起疑?

    “吵什么?一大早不得消停!”柳碧提剑追赶的当儿,又有几人围拢上来,却是文倾峰的弟子下早课了。

    温小喵打了个哈欠,提着半坛子果子酒,倚在门边慢悠悠地喝起来。

    她捡了个这么大的祸害回来,怎么样也得解决了才上曲吟峰吧?时间刚刚好。

    她抬眸瞧了瞧,一眼看见了人群里那张冰冷到超凡脱俗的脸。

    ps:

    准备撕逼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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