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人终于捱过了他们这一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当清晨的第一道霞光冲破夜的束缚投洒在金陵皇宫金碧辉煌的院墙上时,群臣早已依例守在午门之外。等候着这十日一次的重大早朝。

    当金殿外的鼓声响起时,宫门大开。不同于往日的是,今天前来请各位入朝的不是德公公,而是面生的年轻公公。就在众人的困惑中,这位年轻的公公扯着公鸭般的嗓音请诸位王公大臣入朝。林如海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还涞不及细想,就被如潮水般的众人涌入了大殿中。

    皇上已经坐于大殿之中,然而在身边的却不是德公公,而是太子拓拨念。林如海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太监应该也是太子身边的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似乎在哪一次的宴会中有见过。林如海头脑中警铃大作:今天这个早朝只怕不寻常!只是还来不及想更多,刚刚那位公公便上前一步开始说话了:“诸位王公大臣,今日皇上有重大旨意要发布,请各位大臣听好了。”尔后,便转身向皇上走去。侧立于皇上拓拨哲身边。

    肃立于殿前的各位朝臣心思不一,有的雀跃,有的忐忑,更多的是一头雾水的困忧。坐于金鸾殿上的皇上拓拨哲神色不虞,却不得不强打着精神道:“传诏吧。”虽只有三个字,于皇上拓拨哲说出来却似有千万斤之重。于是,大家的眼神又重新聚焦于这位面容崭新且又年轻的太监。

    这位不负众望,上前几步扯开一个黄色的诏书,大声宣读起来:“大夏朝德丰二十八年令月十九日,因皇上拓拨哲突发恶疾,无法继续理政,又时值非常之际。国不可一日无君,故传位于储君拓拨念,改国号为大武。钦此。”这一道诏书不谛于一声惊雷,大殿上平日里井然有序的状况马上就被打破了。群臣轰然议论成一片。而林如海心里更是大叫不好!这谋权篡位的事怎么就让自己赶上了呢。

    拓拨念见底下轰轰然乱成一片,心中就有些不悦,便大声道:“诸位大臣若对此事有何疑议,大可出来责问。如此乱成一片,成何体统?!”

    礼部尚书冯则先行出列了:“老臣有惑,关于传位一事,兹事体大,大夏朝律令及祖制都有明确的规定:须得四大辅国亲王传验传国诏书,并当着四大辅国亲王的面由前一任国君亲将传国玉玺交由新君方可。如今四大辅国亲王无一人在场,且事发突然,老臣以为不妥。”那礼部尚书冯则已年过半百,为人极有原则,因此才当了这个大家以为的闲职。谁知在这当头却不好使起来,成了某些人的绊脚石。

    拓拨念笑道:“冯尚书言之有理。只是值此非常时期,实在难以周全。还望诸位体谅!”冯则却并不吃这一套,直言道:“四王之中,镇南王不方便来京,老臣朝无话可说。然而听闻北静王爷已星夜赶路,驻扎在距此不远的地方,因此老臣不解何必如此匆匆?”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弄得拓拨念面上一时红,一时白的,有些儿挂不住。而朝中不少大臣也纷纷附议。

    拓拨念强道:“昨夜父皇突发急症,星夜召我入宫,亲笔写下传位诏书。诸位大臣若心有疑虑,可传昨夜的御医前来对质。”于是,对在一旁的太监道:“福公公,去传昨夜的太医来。”

    不多时,两位太医鱼贯而入。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两位太医。众臣更加疑惑了。两位太医虽然是依例述说了昨夜皇上的病情,但引起的不是信任,而是更多的质疑。首先,是户部侍郎侯允浩出来问道:“下官不懂医药,对于两位太医的脉案不敢稍有疑问。只是微臣见平日里为皇上诊脉的均是太医院院判席大人,如何昨夜皇上病重,却换了御医?”众臣也纷纷附议。皇上龙体安危,一直以来都是太医院院判席棋为之掌脉。昨夜皇上病重,却偏偏又换了太医,这如何让众人信服?

    左相柳道元见场面有些混乱,忙出来救场道:“众位质疑,老臣也有所困惑。不过我想太上皇的话应该是最有说服力的。我们还是请太上皇还证明一下吧。”姜还是老得辣!一句话就等于承认了新君的位子,直接就将皇上拓拨哲变成了太上皇。拓拨哲见众人纷纷质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说明自己这些年来这个皇上没有白当,还有这么多群臣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只是如今自己的小命儿全拿捏在人家手里,若不配合,只怕未必能见得到今晚的月亮。人家这是推出自己当挡箭牌呢,但却不得不配合。

    于是,只得开口道:“朕不知身体有恙,昨夜突发急症,刚好值班的是这两位太医,才没有惊动席院判。昨夜朕突然直面生死,历经九转之难方换回一条命。因此,彻悟!决定传位于太子拓拨念。众位莫要再有疑议。”一番话说得实在有些子牵强。但却堵了众人的嘴。只有那礼部尚书冯则依然不依不饶,道:“皇上别有隐情,臣等自不能不体谅!然而兹事体大!又有违祖制,北静王爷就在左近,快马加鞭,回来也不过半日之时。老臣提议,不若等北静王爷回来,亲自见证此事。”言毕,长跪不起。随及,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拓拨念终于失却了继续与这些人周旋的耐心,怒道:“江南战火绵延,父皇身体抱恙。传位于我,本是再自然不过之事。尔等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于此事,是何居心?!莫不是与那镇南王相勾结,巴不得我大夏朝无主政之人?好与那贼人与可趁之机?”这罪名可大了。几个胆小的大臣听得惊心胆颤,竟悄悄地站了起来,立于一边。

    左相柳道元道:“太上皇已亲口传位于太子,尔等还有什么可质疑的。还不行参见新君之大礼?!”一时之间,昨夜左相联络过的,本就是太子一派的群臣纷纷上前,也是跪倒了一片。不过,仍有不少大臣拒不参拜。自然也包括那礼部尚书冯则。也难怪,礼部本就是主管大典之事的机构。此等大不合礼制之事,礼部若不带头抵制,那还要他何用?

    拓拨念大笑道:“看来冯尚书对朕之继位,尚心存不虞。不要紧,就请冯尚书到刑部大狱中先好好自行反省几日。”言毕,就有几个侍卫进来反缚了冯尚书往外去了。拓拨念又道:“可还有愿意和冯尚书一起去作伴的?”依然有几个平日里的耿介大臣拒不下跪。自然也被请进了刑部大狱。

    拓拨念就这样在群臣的愿与不愿之中,继承了大典。同时,也发出了继位以来的第一道诏书:封左相柳道元为辅国亲王,赐为贤亲王。执掌六部之责,辅国议政。同时,责令北静王爷不必进京,急速赴江南定镇南王之乱。那拓拨念打得真是好算盘。如此一来,既可免了北静王爷的查验诏书。虽然这个他也不怕。他自然从未想过父皇会在传位诏书上做了什么手脚。毕竟那印章是他亲眼看着父皇盖上去的。

    早朝虽散,然而众臣却个个心里均不平静。或有素日亲厚的三两凑在一起。或急急赶回家中。直觉告诉这些老江湖们:今日之事,只怕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精彩怕还在后面。

    林如海也不与众人同行,急急地上了轿,便往自家府中赶去。还在轿中,林如海就心念百转,想着今日朝中之事处处透着诡异。然而,此时军中重臣如北静王,正在路上,而四皇子、水溶之属,又远在江南。虽有留守的锦衣卫,可依今日情形来看:只怕是已经尽在太子一党掌握。唯今之计,只有倚仗于北静王爷水境了。可是,要如何将这个消息传于北静王呢?而且如何布局呢?

    一路地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府里。才换了朝服,刚踏进书房,就见北静王水境竟安然地坐在那里。林如海可着实吓了一跳。北静王水境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正欲说话,却听得外面有小厮欲送茶水进来。林如海忙道:“早上的茶尚末用呢,不必再送了。”那小厮答应着没有进来。林如海也不敢大意,听着那小厮走远了才放下心来。尽管这些个贴身服侍的小厮、丫环们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但现在非常时期,却是一点点大意都可能丢了性命。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性命,可能是全家人,甚至于全族人的性命。林如海作了个手势,暗中随侍着的林家影卫都警惕了起来。一时之间,就是有只苍蝇飞过林府书房,怕也是逃不过众人的眼光。

    再回头时,却有一个疲赖的老头儿坐在了右首。林如海扶额道:“看来我饱食终日,功夫退步的不是一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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