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青一听她说她和李成璧是至交好友,心中就一紧,又听她话里有话,便也不插嘴,只听她继续往下说。

    小风见薛素青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本想做香料生意,可没想到这铺子还没开张,就有人找上门来,自称是恒泰商会和瑞兴商会的人,要我挂在他们商会名下,说如果不这样,生意早晚会被薛郎君挤垮,我这个人呢,最爱自由自在的,不喜欢什么束缚,在商会挂名虽然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依靠,可也有许多不自在,一时间真是左右为难,听闻薛郎君最是聪明,所以想请薛郎君给我出个主意,挂名这件事,我要不要做呢?”

    薛素青听到这儿这才算恍然大悟,心里对小风的来意大概有了底,他顿时放松下来,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蒋娘子既然有靖王殿下做依靠,又何必在乎一个挂名呢?”

    小风拍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可对方却觉得我是受了薛郎君的蛊惑,故意与他们作对,说起来我还真是冤枉,可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没法子,我和靖王殿下一说,靖王殿下说,其实恒泰和瑞兴早就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说薛郎君的不是,也不是第一次了,叫我不用理会就好。”

    薛素青眉毛一挑,眸色一深,面上却笑道:“怎么?他们说我的是非?”

    小风佯装叹气,道:“可不是么,说薛郎君不仁不义,罔顾祖宗家法,违逆伦理孝道,实该天诛地灭,不过靖王殿下是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信这些话呢?反倒说薛郎君十分出众,这才惹得人嫉妒。只是三人成虎,一次两次倒还罢了,若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靖王殿下该如何想您就不知道了,我一想起来,就替薛郎君愁得慌啊!”

    小风说完这话,看着薛素青的脸色果然变了,暗暗发笑,她对上薛素青,手里能拿得出手的牌就只有一个李成璧,还有两个商会,商会的事自然是子虚乌有,但自己和李成璧的关系好却是有目共睹的。自己说商会的人找过自己,薛素青必要疑心他们是不是在走自己的路子靠上李成璧。

    如果真是那样,两个精明的商会会长加上一个手握重权的靖王,饶是薛素青再怎么能干也无济于事,因此。薛素青要是不想陷入如此被动的地步,就该先向自己低头才是,到时自己再提出合作的事情就不显得有求于人了,反而是在施恩,是在帮大忙,必要得到薛素青的感激。

    薛素青也在猜测,也在揣度。他几乎可以确定,既然今天小风主动来了,那就意味着她和恒泰与瑞兴的人并没有联合在一起,不然她也没有必要跑这一趟了,既然她来了,那就是她选定了自己与她合作。

    可同时她也提出了威胁。如果条件不满意,那就会转而联合恒泰和瑞兴,并依靠靖王的势力打压自己,可相反的,若是自己答应同她合作。那么自己也就可以通过她牵线投靠靖王,有了靖王相帮,自己对付恒泰和瑞兴就容易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蒋小风想和自己合作,但是必须要自己先低头,求着她与她合作才成。

    薛素青微微一笑,陷入了沉思,这个头,要不要低?该怎么低?

    小风看着薛素青的神色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外便恢复了寻常,甚至还带了一抹微笑,不禁暗暗赞叹,不愧是薛素青,喜怒不形于色,的确是个能担大任的,遂也做出了一副悠闲的样子,等着薛素青的答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神态一个比一个自然,可谁也不肯主动开口,就这么喝了一盏茶,小风等得有些心躁了,薛素青这才慢悠悠道:“和蒋娘子说句不见外的话,我虽然看上去风风光光,可这一辈子也就脱不了这个商字,向来士农工商,商者最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不知道,便是灭族之祸,也难哪!我时常也想着,钱再多有什么用?且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花罢了,自然也想过找个靠山,可且不说靠山是不是靠得住,既然投在了人家门下,那就得低头,活得也窝囊,实在是两难啊。”

    小风笑道:“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靠山都只会剥削下头的人,有些人站得高,看得远,身边的这点小东西,反倒不放在眼里,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薛郎君若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还是尽早的好,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那人成了香饽饽,人见人爱的时候,又怎么显得出你的慧眼识英才呢?你且想一想当今的刘祭酒刘瑛便知道了。”

    刘瑛便是在李繁君微末时就支持他,一直不离不弃,这才得了高官厚禄,这可是那些李繁君发达后陆续投奔来的人花多少忠心都换不来的。

    薛素青心中一拍板,立刻就有了主意,笑道:“眼见着进了腊月,却还没有下第一场雪,可我别院里的梅花却早早的开了,不知蒋娘子可有兴趣一同去观赏?”

    小风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前几日靖王殿下还说没有好梅花,这冬天就少了许多意趣,如今倒能弥补这个遗憾了。”

    薛素青哈哈大笑起来:“若是靖王殿下光临,可是蓬荜生辉啊,薛某不胜荣幸。”

    小风从薛府出来便去了李成璧的将军府,和李成璧说了这件事,李成璧眉毛一挑,道:“你又拿我做挡箭牌。”

    小风笑道:“我也是看他真心真意想投靠你这才提这个话头的,反正话我说出去了,你得给我这个面子,你若是看不上,等我把那宅子弄到手,你再冷落他也是一样的。”

    李成璧道:“薛素青年轻有为,又有心机,若是能把他招到麾下,也是一件好事,这事算是你帮我的忙了,你要的宅子我肯定帮你弄到手。”

    小风笑道:“这就对了,反正我要的只是宅子罢了。”

    李成璧笑笑。忽然想起一事,道:“我正想问你呢,你是怎么说服高昌国主答应盟约的事情的?我听说高昌国主曲伯雅登基没多久,他是上一任高昌国主曲仲安的幼子。因为从小备受宠爱,这才越过了前头的两个哥哥把他封为了继承人,如今提到这盟约的事,有人赞同,应该也有不少人反对吧?”

    小风一听到曲伯雅的名字,眼睛里便溢满了笑意,道:“这里头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成了?何必在乎过程呢?”

    说完蹦蹦跳跳的走了。李成璧陷入了沉思,他派竹华前去送信,并让竹华暗中打听小风在高昌过的如何,竹华却说小风和高昌国主曲伯雅关系暧昧。

    澹台庆与西域诸国交好,小风和曲伯雅极有可能也是认识的。那么她说服曲伯雅答应盟约的事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这里头究竟是有几分真心是为他呢?

    李成璧冷笑,他永远忘不了萧倾城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以为小风是真的想帮你么?在她眼里,你永远只是一个她可以踩着往上爬的工具,她只是想利用你来光复澹台家罢了。”

    他看着小风已经消失的背影,心中暗道,你真的只是在利用我么?如今萧倾城有孕。你却说仍然支持我,这是真心话?还是只是为了稳住我,让我不至于去害萧倾城的孩子?

    李成璧叫来竹华,吩咐道:“你去告诉王妃,就说我说的,让她传一句话给窦娘子。”

    ……

    小风因为和薛素青谈判顺利。心情很高兴,便跟着谭诚去布置西街的笔墨铺子,至于店名,谭诚已经想好了,就叫春秋斋。前面的柜台和摆放笔墨纸砚的架子并后头院子的桌椅板凳已经置办齐全了,如今整整齐齐的摆放好,有种明天就能开张的感觉,小风出主意道:“我们再找些罕见的字画挂在墙上。”

    谭诚笑道:“你不是说这铺子由我全权做主么?”

    小风摸摸头,不好意思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习惯了,你有什么打算?”

    谭诚道:“我打算只卖些便宜些的笔墨纸砚,就摆放在中间和左间这两间铺子,至于右间,我打算摆几个书架在里头,再弄几张桌子,买些书摆上去,可供人免费阅读,若是遇到喜欢的却买不起的,也可以买些便宜的纸墨自己抄写,这样一来,那些没钱买书的贫家子弟就有个可以看书的地方,常来常往,耳濡目染的,对后院需要启蒙的孩子也有好处。”

    小风嘀咕道:“你还真是大公无私啊。”

    谭诚郑重道:“我之前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直到遇到封大娘,看她不计报酬的帮助别人,我心里头一次有了想为别人做些什么的冲动,看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得到了帮助,我心里很高兴。”

    看小风没说话,又歉意道:“我知道你是想挣钱的,买这铺子花的钱我将来回了长安再还给你吧。”

    小风瞪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瞧人了,就这几个钱我还放在眼里?你既然喜欢,那就做呗,只是一点,需要钱的时候可别掖着藏着,只管说,我也做了不少坏事,如今你做好事,我也搭把手,权当是积阴德了。”

    谭诚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小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小风和谭诚敲定了一些事情,一起回到住的地方,没想到刚进门迎面就遇上行色匆匆的天魁,他见了小风眼前一亮,忙忙的道:“小风姑姑,你快去瞧瞧,窦姐姐生气呢。”

    小风一听他叫自己姑姑,却叫窦良箴姐姐,就恨得伸手去揪他头上梳着的小发髻:“叫谁姑姑呢?”

    要是以前,天魁就赶忙讨饶了,可今天却急的跳脚了:“姑姑快去看看,窦姐姐要回长安呢。”

    小风一听吓了一跳,和谭诚面面相觑,赶忙进去了。

    窦良箴的屋子倒是静悄悄的,可进去一看才知道,窦良箴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上首,青岚和蓉娘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吭声,青岚和蓉娘也是跟着一起吃过苦的,小风素日里就没把她们当成丫头。窦良箴更是对她们和气的不得了,如今居然讲起了主仆尊卑,可见窦良箴气得不轻。

    这场合谭诚倒是不适合在场了,小风朝他使了个眼色。谭诚会意,带着青岚和蓉娘避开了。

    小风笑嘻嘻的凑到了窦良箴跟前:“表姐,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窦良箴冷冷的看了一眼小风,道:“我再问你一次,我表姐怎么样了?”

    小风一怔,立刻明白了窦良箴为什么生气,她见瞒不住了,索性就把萧倾城有孕并这件事引起的风波细细的说了,道:“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咱们离得又远,你知道了又如何?又回不去,也是白担心。”

    窦良箴道:“即便你瞒着我是好意,那你为什么挑唆李成璧,让他别让我表姐的孩子生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表姐生了孩子,妨碍你什么了?”

    小风目光一冷,声音也带着几分凌厉:“是李成璧告诉你这件事的?”

    窦良箴点头:“关秋娘刚才过来说的,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

    小风神色一缓,点头道:“没错,我是这么说的,你可知道萧倾城打的什么主意?我怎么能容许她打着那样的主意?”

    窦良箴冷笑:“所以你就授意李成璧害死表姐的孩子?表姐独在深宫。靠的只是李繁君的宠爱罢了,如今有个孩子傍身,是再好不过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让李成璧安心?”

    小风解释道:“并不是如此,萧倾城的野心你还不知道?别说生个男孩了,即便是生个女孩。萧倾城也会毫不犹豫的为她谋算,让她做女皇帝的,到时候赵家,赫连家,陆家再支持她?这不就天下大乱了么?如今她若是没了这个孩子。一来可以把小产的事推到乐皇后身上,让乐皇后永无翻身之地,二来,能够让李繁君更加宠爱她,再者说,即便我不提出这个意思,那乐皇后和李元泰他们就能容下这个孩子了么?萧倾城毕竟是前朝公主,若是诞下带有前朝血脉的孩子,势必会引起朝纲动摇,李繁君是昏庸,可不傻,他若是想明白了其中的的关窍,别说萧倾城的孩子了,只怕连萧倾城的命都保不住。”

    窦良箴坚持道:“你说的都有理,可我却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我现在就要回长安,如今表姐的处境还不知道怎么艰难呢,我要去帮她。”

    小风赶忙拦住:“不行!你不能回长安!这事是个漩涡,旁人躲还来不及,你却还要凑上去?”

    窦良箴盯着小风道:“那是我表姐!就像你无条件的救我帮我一样,我也会无条件的帮她救她,而且,即便表姐拥护她的儿子做皇帝,那又如何?不正遂了你的心意?你也可以恢复身份,正大光明的光复澹台氏,并不用像现在似的要依靠着李成璧!”

    小风一听这话,也恼了,冷冷道:“且不说她能不能生出儿子,即便生了儿子,做了皇帝,那又如何?那他也是李繁君的儿子,他姓李!他的祖宗是李氏,而不是萧氏,即便从小教导他,那又如何?待他长大后,他总会去自己寻找答案,到那个时候,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时,他对一直隐瞒他骗他的萧倾城就只剩下恨了,你只想着眼前,怎么从来不从长远考虑考虑!拥护幼子登基,难道要萧倾城垂帘听政么?还是萧倾城自己想做女皇帝了?”

    窦良箴怒道:“你也知道,表姐委身于李繁君是迫不得已的。”

    小风冷笑:“她若是真的贞烈,那就该一头碰死!何必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说什么万般无奈,迫不得已,她不愿意,谁能逼着她?”

    窦良箴的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风,小风也自知自己说话太严厉了,有些懊悔,可面上却不露,冷冷道:“回长安的事你也别想了,有那三家护着萧倾城,萧倾城不会有事的,你此时跑过去,也不能亲自照顾她,一个不小心,连身份也暴露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了。”说完离开了。

    窦良箴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许久没有动。

    …………

    小风从窦良箴那儿出来便直奔李成璧那儿,见到她来,李成璧还有些诧异,可这在小风眼里却成了幸灾乐祸,她毫不犹豫的拿出了赫连卓送她的短剑上前格在了李成璧的脖子上。

    李成璧机敏的一闪身,避开了,却不防小风正等着他呢,被小风一脚踹的倒在了地上,他嘴角微微微翘,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小风:“我怎么得罪你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小风恨恨的盯着他,一甩手,短剑划过李成璧的脸颊,插在了李成璧身边的地上,李成璧一摸脸上,发现满手是血,脸色这才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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