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穹乃,乘光贵还没有回来,我们稍稍聊一下好吗?”

    海原夫人静静地说道。

    “哎……?”

    因为母亲的话题来得未免有些突然,穹乃不禁愣了下神。

    当然,作为家长,和子女交流可说是一种天经地义,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在海原家,海原夫人却几乎从不扮演那种时常与子女交流的家长角色。虽然她一直以惊人的博学著称,但老实说,与穹乃感兴趣东西几乎扯不上任何关联。至于主动找自己交谈这样的情况,至少在穹乃留有印象的记忆里还没有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母亲突然挑起了话题。

    对于母亲的意图穹乃并不理解。她一边歪着头一边看向母亲,然后看了看哥哥刚才坐着的位子。

    有什么需要海原光贵不在的时候单独对自己说的吗?

    看母亲一脸笑吟吟的样子,显然没有对自己作任何解释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双亲找子女谈心这种事,本来也就不存在什么明确的理由吧?

    “你对于光贵,是怎么看的呢?”

    海原夫人托着下巴,保持着似乎一成不变的笑容询问道。

    不知为什么,在母亲说出句话的瞬间,感觉好像气氛发生了一点微妙而不易察觉的变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话题,没有深究下去的必要。

    看来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仔细一想,却觉得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容易回答。甚至一时间,使人感到哑口无言。

    如果要说是对哥哥的观感的话,那回答当然只有一个。但母亲突然直接询问自己对哥哥的看法,穹乃却一下子哽住了。感觉无论怎么说,都好像不是太对的样子。

    之前还听母亲说语言的表达始终只是真实的近似,没想到居然立刻就碰到实例。

    看着女儿卡壳似的样子,海原夫人挠了挠脸颊。

    “嗯,看来我的问法有点微妙的问题。——那么,我换一个说法吧。穹乃,你觉得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和光贵为敌,你们谁会赢呢?”

    “哎哎?”

    穹乃发出了有点讶异的呼声。

    这实在很奇怪吧?从字面上去理解,实在很难把这个问题与自己对海原光贵的看法联系起来。不,应该说就连一点关联性都找不到的样子。

    虽然自己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不过母亲却依然只是保持着微笑,一点都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从作为子女的立场上来说,要是什么都不回答的话,好像也不太对。

    只是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好像也同样不是那么容易。不,如果只是从纯粹理智的角度来说,答案是很显然的。穹乃的能力等级毫无疑问要高于海原光贵,虽然念动力是一种变化完全泛用性非常广泛的能力,但她却甚至能够影响到时空本身。无论怎么想,这都应该是一个相当确定的答案。不过,这却也仅仅只是从常识去考量。

    非常识的一面,用“少女的直觉”这种过于浪漫的形容去叙述的话,未免太过美化。但在穹乃的内心深处,确实有着这样一种找不到任何依据的,纯粹主观的判断。

    “大概赢不了……的吧?”

    就算自己比哥哥的能力等级更高,也更擅长使用自己的能力。但就是有一种没有理由的相信,不是出于对自己,而是出于对海原光贵。

    要是真的与哥哥敌对,她觉得自己会输。这不是什么理智的判断,但确实发自内心的如此认为。

    她虽然一直不能算是那种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女孩子,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如此缺乏自信,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

    “的吧?”

    重复着穹乃无意义的尾词,也不知道是对于女儿的话感到满意,还是单纯只是看穹乃烦恼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总之海原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穹乃的脸,连笑容都好像变得更甜美了。虽然对母亲的态度感到困惑,穹乃却也不方便正面指出。

    刚好此时,海原光贵走了回来。是不是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呢?他稍稍动了动眉梢。

    “啊,我刚才还正说到你呢。”

    “我?”

    “嗯,在谈起要是你们兄妹打架的话,谁会比较强一点的话题。”

    和之前对穹乃所说的问题相比,海原夫人的用词有那么一些微妙的不同。不过这么一点的不同,穹乃并没有发现。

    这个回答显得完全莫名其妙,海原光贵只能在呆滞一瞬后发出叹息。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再说您就那么热衷于子女打架这种事吗?”

    和穹乃相比,海原光贵更对于母亲不可捉摸的一面显然更为了解。该怎么说呢?海原夫人不论什么时候,总是有着一些喜好恶作剧的习性。

    他也不太清楚母亲的年龄,从外表上更是完全看不出来。事实上在他的记忆里,自从他开始记事以来,母亲的样子就好像没有变化过。但无论怎么想,就算年轻之极至少都也应该是一位三十后半的女性了。在平日里,母亲算得上是一位端庄娴雅的贤妻良母,就连妹妹身上也很明显有着受到母亲言行举止影响的痕迹。不过在某些方面,母亲却像是始终保持着小女孩般的顽皮心性,有着让人不知所措的一面。

    海原夫人对儿子报以微笑,然后将视线转向窗外。夜幕已渐渐笼罩,路上已经有部分的灯光开始亮起。随着降临的夜晚,海原夫人脸上表情也渐渐明亮起来。

    “你们两个,今天可以多陪我走一段吗?”

    凝视着窗外披着夜色的薄纱般的风景,海原夫人静静地开口说。

    _

    当获取什么时,也必然会为之而失去什么,所以你不可能获胜;而当获取什么时,失去的一定比得到的更多,所以你甚至不可能打平;并且不论你获得多少,理想状态永不可能达成,所以你需要考虑是否值得。这是热力学三定律所规定的,任何人都无法违反的铁则。

    当人类获取了现代科技的智慧,拥有了改变黑夜的能力时,仰望星空往往就成为了一种奢侈。

    在学园都市最繁华的地段,星空是不可视的。不过,就像获取什么必然也失去什么,失去什么,也必然会获得什么。人造的光芒遮蔽了繁星的痕迹,却也创造了一片全新的星空。

    那并不是抬头仰望,而是需要俯视才能够看到的星空。

    车灯、路灯、商铺的霓虹灯、居家中的照明灯。当站在高处,俯视夜晚的大地,就能够发现这片由电力点亮的人造的星空。

    男人轻轻吐了口气。

    倒不是为眼前的景色而感动,毕竟他早已过了如此感性的年纪了。当然,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欣赏夜景而站在这里。相反,甚至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他异常地厌恶夜晚的颜色。

    这仅仅只是因为与这个景色相关的,某一段过去的痕迹,如今正化为实体站在他的身后。

    “——你还真是自作主张。”

    他用受不了似的语气,轻轻耸了耸肩。然后迅速地将身体转向后方。

    夤夜闪烁,光阴仿佛只存于方寸,就连仓促也显得婆娑优美。哪怕明知是一个错误,也令人情愿就此一错再错。

    “我觉得,应该带他们来看看这里的风景。”

    出现在那里的,那过去的痕迹正盈盈微笑着,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纯真而又妖冶。

    是的,就像当年那样,一成不变。唯一的不同,就只是伴随在她身边的访客。

    出现在那里的同样是他无比熟悉的人。某种程度上,甚至可说是他生命的延续的少年与少女。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妻子与子女。是他唯一拥有的,最为珍贵的宝物。

    “父亲大人。”

    他的女儿向他轻柔地一鞠躬。就连那个样子,都与他的妻子非常相似。

    男人默默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这到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不过也确实从未对子女提及过。然而却也没有想到妻子会忽然带着子女来到这里。

    “你们两个,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像是斟酌着用词般,将视线投向子女。

    “很漂亮。”

    这是女儿率直的回答。

    “是什么有特别含义的地方吗?”

    这是儿子敏锐的问题。

    子女的回答让他不由笑了出来。确实女儿和自己相当亲近,但看起来还是儿子更像自己一些。

    “这算是我和你们的母亲私藏的风景。对我们两人而言,这算是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场所。”

    “哎呀哎呀,该怎么说好呢。那个~多谢款待,真是令人感激不尽呢。”

    海原夫人笑嘻嘻地用双手贴着脸颊,轻轻扭动身体。

    海原光贵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看过去,而穹乃则红着脸转过头去,像是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虽然大体上明白了这里对于双亲而言是有着重要意义的场所。可老实说,兄妹两人都还没有做好在这种时候听到双亲年轻时火热的青春时代剧的心理准备。

    男人瞪了妻子一眼。

    “彼方(kanata),还是你来说吧。记住,要好好说。”

    “嗯,知道了啦。”海原夫人慢吞吞地放下捧着脸颊的双手,“是有特别意义的场所,只不过和你们想的大概会不太一样。”

    她优雅地抬起头,凝视着看不见一颗星辰的,无比茫然的夜空。

    那往常一成不变的,温和而轻柔的语气,不知不觉地起了变化。

    “当年,这是我和你们的父亲分别的地方。”

    犹如带着重生破土的冲动,她轻轻地,仿若拉开一道帘幕般说道。

    “对我来说,那是我的第二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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