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儿与她说话时,柳儿尚在屋中,并未听到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然而她有秘密瞒着阮小幺,心中便越发惊惧,不知她究竟是否知道了,又究竟知道了多少。

    然而看着阮小幺的神情,又似乎不像。

    阮小幺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瞒着我的事,瞒的也挺辛苦。小皇孙说的话,我也不全信,到底是个小孩儿,我与她母妃从前又有龃龉,他会那般说,也实属正常。”

    她说着,又扫了一圈众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各自往各自的方向想了去。阮小幺这番话,足够让她们夜半惊醒多少回,担心自个儿脑袋不保了。

    柳儿更是如此,面上看不出,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一双手狠狠绞在了一起,无意识地揪着身下裙襟,心中慌乱如麻。

    “所以,我给你们一条生路。”阮小幺停顿了半晌,忽然开口,像一块巨石,噗通砸进了众人的心湖,“今日的事,谁也莫要与皇上提起,我不说、你们不说,这不就太平无事了?”

    “可是”长月下意识出声。

    “没什么可是的。”阮小幺微微咬了咬唇,阴沉着脸道:“我这院儿附近都无人烟,外头不会有人知晓。你只去告诉了外头守着的几个太监,皇上定然不会知晓此事。事到如今,你们还有其他法子?”

    “我想保你们,但也要看你们自己愿不愿保全性命。你们只闭口不言,万一真被问起,只道没见过那小皇孙,又有我帮衬着,定然会安然无恙。但若你们中有一人与皇上提及了,枉论荣华富贵。这一屋子人的性命,都会葬送你手。”

    阮小幺一阵忽悠了大半天,瞧着众人面色变来变去。实是好玩,只是不知她们究竟瞒了自己什么。这哑谜打的她都心累。

    最后,她问道:“你们可听清楚了?”

    无人应答。

    “你们可挺清楚了?”她又问道。

    这才有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听清楚了。”

    “奴婢明白了。”

    “清楚了。”

    ……

    一个接着一个,有的抽泣、有的哽咽着回了她的话。

    阮小幺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向长月道:“你是个伶俐的,便去外头与那些个太监说一说吧。”

    长月抹了抹眼泪,福了一身。出去了。

    柳儿也要跟着出去,被她叫住,“你留下。”

    她纵使放心这一屋子丫鬟,也单单对这个放心不下。阮小幺看着柳儿低头似发愣的面容,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或许是个朵颜卫,或许不是,但不管怎样,铁定是兰莫的眼线。

    阮小幺道:“我方才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奴婢知晓了。”柳儿道。

    “你并不知晓。”她摇了摇头,极轻声叹了叹,“我知道如你们这般的人。一生忠心为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背叛主子。在你心中,兴许从来也没将我放在过眼里,只因他的吩咐,你只将伺候我、监视我做一个寻常的任务而已。”

    柳儿咬了咬唇,跪在她身前,“奴婢不敢。”

    阮小幺低头看了她一会,将她慢慢扶了起来。语气不轻不重,道:“现下只你我二人。你无需再说些场面话,我都明白。你虽是一女子。但想来经历不凡,必当不让须眉,如今困你在这深宫后院之中,整日听我责骂,想必你心中也是苦楚。从前在沧州,多亏了你,我才得以回了商家,这才有以后的事。但我疑惑的是,你既听的是兰莫的令,为何不阻止我嫁给察罕?”

    柳儿敛去了眼角眉梢深深的皱纹弧度,似乎稍稍平静了下来,犹疑了一会,没说话。

    阮小幺也不着急,只静静等着,她不缺时间,只要最终对方开口就好。

    果然,许久后,柳儿终于说话了,“奴婢并未得令。”

    阮小幺挑了挑眉,“哦?这倒稀奇。那你可知为何?”

    她摇了摇头。

    “你不知,我却知一两分。”阮小幺循循道:“那时先帝病重,朝中局势一触即发,他没有心思、也没有机会再去分心管我的事,他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还能吩咐远在千里的你们做事?”

    柳儿一直在沉默。

    阮小幺毫不在意,继续道:“他是个天生的王者,懂得取舍予夺,该怀柔的时候怀柔,想省心的时候,狠得下心剪了自己的羽翼。你觉得,在他看来,你是什么?你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刀山火海,然而你若成了他多余的羽翼时,又会有什么下场?”

    半晌,柳儿终于开口,声音微哑而干涩,“奴婢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想还是不敢违抗他?你是个战士,却也是个女子。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少女,虽你有为主上殒命的决心,但总不应该在这种深不见天日的后宫之中,不明不白的消失。到底,你为他卖命了多少年,总要替自己想一想。”阮小幺慢慢说着,似乎说到了人的心底,“这不算过,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你不应该只为了有陌生人在我院子周围逛了一圈,就白白送了性命。记住,你的命,同我一样重要。没有谁生来就该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死的。”

    柳儿深深低下头去,半晌喑哑道:“谢姑娘。”

    阮小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不知道方才的话你听了几分,但句句出自我真心。前些日子我对你横眉竖目,不是因为你办事不利,而只是我不喜欢被欺骗。你知道,我总有办法,让欺骗我的人——付出代价。”

    柳儿当然知道。她从北燕到大宣,一路上的点点滴滴,她是一份不落看在眼里的。

    “奴婢知晓。”她再次说道,只是语气黯然了许多,“奴婢不会与……说此事。”

    阮小幺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这件事,终于被压了下来。

    她不知道兰莫是否从别的渠道知晓了此事,但到底,当他来着小院时,并没有透露出半分恼怒或是阴沉。阮小幺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还想等着那小皇孙什么时候再来。

    阮小幺没盼着几日,救星便来了,这次的阵仗却更大。

    那日晌午,她正在屋中午睡,嫌阳光刺眼,让人换了几重薄纱的帘子,朦朦胧胧透得过一丝光线,带着暖意,洒在阴凉的屋中,使人懒散而舒适。

    睡着睡着,便听到外头有动静。

    阮小幺睡眠浅,当下醒了来,尚且还迷迷糊糊时,叫了一声,“柳儿?”

    无人应答。

    “长月!”她又叫道。

    外头似乎有脚步声,很是轻快,不像寻常丫鬟走动的声响。阮小幺心中一惊,猛地挑开近处的窗帘,正见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张头探脑,正要找地儿进来。近处并无下人,一个也没有。

    阮小幺当下起身拢了拢稍稍散漫的长发,向窗外轻轻点了点,示意小皇孙稍等。

    那小孩儿肩膀刚高过窗楞几寸,瞪着眼看她,似乎有些呆愣。她蹑足下了榻,到隔间一瞧,怪得很,柳儿与长月两个一个伏在榻上,一个趴在桌上,都睡得正沉。

    “别看了,她们还要睡上一刻。”后头嫩嫩的嗓音道。

    一回头,小皇孙已经登堂入室了,穿着规整而严实的浅金色蛟纹袍服,长长的辫结整整齐齐梳拢,发尾有深绿的玉结扣着,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上回他半个身子翻上院墙,半个身子都跨坐着;此时全然站起一瞧,身量竟然已到了阮小幺胸与腰之间,整个儿似乎比她还要壮实一圈,粉嫩的唇紧闭着,眼中依然有对她的探究与狐疑,圆圆地瞪着,已初现了些狭长的形状,双瞳深褐清亮,煞是好看。

    小皇孙同时也在大量阮小幺,半晌,咕哝了一句,“狐狸精。”

    阮小幺忙捂住他的嘴,将人往角落处推,“小心吵醒了她们,又赶了你出去!”

    小皇孙拍掉她的手,“她们还会‘睡’上一刻钟!”

    “你……”她皱眉,忽然恍然大悟,“你给她们下药了?”

    小孩儿很神气地坐上了一把太师椅,双手在椅背上摆开,堪堪覆住两旁椅背,道:“你那奴才倒是‘忠心耿耿’,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你是怎般调教的。”

    阮小幺办抿着嘴笑了笑,又道:“殿下,你不该再来此处。上回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丫鬟们不向皇上报信,今日你却又将她们药倒了,这让我事后如何交代?”

    “奇了,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小皇孙冷笑了一声,“莫非你真是被囚禁在此!?”

    她苦笑着,没说话。

    小皇孙也看着她的脸,神情似乎有些晦朔,后道:“我母妃说宫中有狐狸精,却原来真是你。”

    阮小幺心头微微一沉,却满不在乎道:“我在此近两月,从未有生人进出过,你母妃又是从何得知的消息?想来她是不知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他却道。

    外头静悄悄一片,只听得梢头蝉鸣,阳光带着炎热的温度照射进来,将两人神色各异的脸庞笼罩了起来。阮小幺兜着圈子问他,“皇上新登基,便将我关在深宫后院,此举甚为不妥。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了,定然又要生起事端。殿下可知,如今外头是否知晓此事了?”(未完待续)

    ps:这章应该叫久违的一章……

    无双偷懒成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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