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大军回到城中,途中经过的地方,多有百姓向独眼党的人抛掷碎石,烂菜等,有的甚至还砸到了官兵的身上,引起了不小的乱子。这不得不使刘孜又派出一些兵力用来维持沿途百姓的躁动。

    一下子增加了九百多名囚犯,这让牢里拥挤不堪,人满为患。忙坏了主簿和狱吏们,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腾出足够的牢房用来关押犯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导致狱吏的人手稀缺,将我和我的几个兄弟临时招募成了狱吏,把守牢房。

    最近还听说县长刘孜与主簿在商量写表给朝廷邀功请赏的事。我心里琢磨着自己的名声将不仅会在郡县中传扬,甚至会因为这一举赢得天下的美名。这着实让我激动了半个多月。

    我又将这件事跟苏婉儿说了,婉儿也高兴万分。还兴奋地说,等我做了官,一定来迎娶她。我知道她不只是说笑而已,这句话更让我发自内心的期盼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脑子里都在幻想着接受皇帝的封官赏金,从此走上仕途之路,建功立业指日可待,然后衣锦还乡,迎娶我那可爱的婉儿。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着,我兴奋的热度慢慢地冷却了,但是依然希望着封赏的一天早日到来。

    直到有一天,我听说县长刘孜官升至县令,秩俸一千石,连随军去的主簿,都升至县丞,秩俸三百石。可是却偏偏没有关于封赏我的任何消息!

    这让我心底一凉,难不成刘孜等人邀功请上的表文里就根本只字未提及我?这也太不像话了!如果没有我,索命龙如何被斩首;如果没有我,杨胜何以被生擒;如果没有我,谁能让官府不损一兵一卒清剿独眼党!

    最初心底的凉意,瞬间成了我心中的怒火,脑袋一会儿凉一会儿热,搅得我无法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花了好长时间,压抑住内心凌乱的思绪。决定前去问问刘孜关于我的事情。

    翌日清早,我来到刘府门口,门吏一看辨认出是我,问我来此何意,我含糊地回答:“你就回禀刘大人一声,说甘宁来此有要是相商,恳请入堂一叙。”

    门吏转身退进去禀报,过了很长时间,门吏才回来,依然虚开着门说,刘大人今日不便议事,请改日再来。我只好悻悻地回家了。

    次日又去刘府,还是这句话,接连三番五次,都不得见县令。此事如此蹊跷,可见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刘孜根本就没有向朝廷表奏我的功劳,因为要是如实表奏,那我应该是头功,哪里轮的上他,如今他将我的功劳厚颜无耻地全部戴在他的头上,当然我就得不到哪怕一星半点的赏赐!而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有意回避我!

    后来竟连我的狱吏之职也被辞掉,本来应该是一举成名的人,最后竟因此扁成了庶民!

    这几天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昏暗阴沉,母亲,婉儿,兄弟们,那些关切我的人跟我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走在街道上,甚至连百姓都奇怪为什么我不但没有当官,反而连狱吏的工作都没了,关于我的闲言碎语,传遍了整个临江县。虽然大多是为我鸣不平,可是显然这些来自百姓的声音是改变不了现状的。如今的我成了有功无名的倒霉蛋!

    茶饭不思,让我消沉了好一阵子,兄弟们倒也有义气,没有一个离开我的,天天陪我喝酒消愁。

    有一天,张铎闲聊说:“我听官府的人说,下个月月初,独眼党这些人全部结案,大多数被流放,少数头领判斩首示众。咱们好歹也是出过一份力的人,等法场斩首的时候应该去看看。”

    张铎这无心的一说,却让我的心起了不小的波澜。我急忙追问:“那个独眼党的二当家杨胜呢?他是被流放还是当街斩首?”张铎对于我的问题有些吃惊,因为这段时间,我很少主动提出问题,甚至很少说话,今天竟然他说出了一个我感兴趣的话题,他于是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回答道:“有杨胜,因为他是继索命龙之后的最大的首领,虽然他自己不承认犯过案,但是既然是山贼的二当家,肯定是不可饶恕的,连同被斩的还有几个被指认了大量罪状的犯人。大概有十多人吧,十几个人一同斩首,那肯定是相当壮观的场面啊。”

    张铎见我又不做声,便和其他人继续吃酒聊天,而低下头的我,脑子里瞬间迸发出一整套连贯的想法,已然无暇顾及外界发生的事情,我思考着一个极其大胆疯狂的计划,这个计划就是来自于张铎之前说的这条消息。

    我脑袋里起先想到的是我之前的这些努力,最终只是让我成为了无名英雄,九死一生却只成全了那刘孜一个人的高官厚禄。他那肥硕的身躯和他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的丑行配合得严丝合缝,他那丑恶的嘴脸无疑增加了我对他的仇恨。继而我将独眼党头目的斩首和我对刘孜的仇恨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得出了我应该帮助杨胜越狱的想法,而如果这个想法被实现,很显然我又成了官府的通缉要犯,但是我却得到了独眼党的残余势力,我可以借助杨胜的威信重新整顿山寨,到那时我会是个不折不扣的贼,而不是自己最初想象的英雄。但就算做贼我也要做个义贼,烧杀掳掠的不干,草菅人命的不干,只杀贪官污吏,劫富济贫。

    我的大脑被这一连串的考虑充斥着,我知道这无疑是仇恨冲昏了我的理智,让我无法心平气和的想出其他和平解决我与刘孜之间的仇恨,可我的内心却很乐意接受这种痛快淋漓的暴力解决方法。虽然很可能这种方法会导致我臭名昭著,甚至可能要了我的命,但是体内年轻气盛敢于冒险的荷尔蒙甚至蒙蔽了我阅尽人世沧桑的大脑。

    终于,我狠下心拿自己的下半生赌一把,誓要用自己的方式,向刘孜讨一个公道!

    我于是清了清嗓子,让兄弟们都安静下来,跟他们说:“我有一个疯狂的计划,而且是违犯法律的,极其危险,甚至会改变你们一生的方向。我不强迫你们每个人都加入,明天还是到深林里的老地方,在那里我会说出的计划,有意者就来参加,我不强求,但是只要你们谁不来,以后就不要再跟我相往来。而从明天知道我的计划的人,一旦背叛我,我必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诛之,所以,明天,我只要热血汉子,肯舍家弃业的来找我,没胆量的,图安稳的一律别来。”我说罢,扫视了一下桌面上其他兄弟的脸,光是看着他们的表情,就已经大概猜出明天谁能来了,我提起盛满酒的碗,敬了众兄弟一杯说:“这一杯酒下肚,还是朋友,明天来的就是兄弟,不来的,以后就形同陌路吧。”

    这碗酒喝得是五味杂陈,各种心情滋味全都涌到我的喉咙上。我在犹豫着刚才冲动的决定,也在考虑着复仇计划的细节,甚至还在担忧我身败名裂的下场。

    烦乱的思绪让我强烈渴望回家,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冷却我的思绪,我于是结了帐,先行告退了。只留下这一桌子的兄弟议论纷纷。

    “太疯狂了。”我边回家,心里边琢摸着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到了夜里,我听到有人敲门,我正平躺在床上,便起身开门,这一开门竟然是王遵,张铎两人。我遂将两人请进屋内,围着桌子坐下。

    我点了一盏灯放在桌子的中间,三人坐定,张铎就先开口说:“刚才人多不方便说,其实我已经大概猜出甘宁大哥你的想法了。”

    我寻思张铎这个人平时就鬼机灵,看人看事都比同龄人深刻透彻,我这点心事确实难不倒他。但我故意问他:“你说你猜到了,你猜到了什么呢?你说来给我听听。”

    此时王遵还是一脸疑惑,只是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张铎,总是想说点什么又插不上嘴。张铎诡秘的一笑说:“甘宁大哥,你这是要造反啊。”

    我一听便知张铎是全明白了,王遵用他宽厚的且又故意压低的声音说:“造反!造什么反?光听你们说犯法,又危险什么的,这是要反谁啊?我怎么一点都想不明白呢?”

    王遵这个人老实耿直,对我忠心耿耿,所以我很信任,而这个张铎年纪轻轻就聪明精干,因此我也很欣赏,既然张铎都已经把话挑明了,我就干脆低声和他两人全盘托出了我的计划,我说话的期间张铎只是微笑,露出了早在意料之中的自信的表情,王遵却听得越听越吃惊,最后竟兴奋的站起来了,我只好好几次要他坐下。

    计划一说完,他两人连声同意。及至半夜,他俩在我的房中与我兴奋地商讨这件事的步骤,和可能产生的问题。张铎提出了很多聪明的建议,王遵则大部分时间是在点头,就这样,我们聊到很晚,最后我留他俩在我房中过夜,明天一同去深林和众兄弟议事。

    第二天早上,我和王遵,张铎三人来到深林里经常活动的地方。当我们到达的时候,看见地上石头上都坐着不少兄弟,大概有十多人,在我们来之后,又来个几个人。清点了一下人数有二十三人,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王遵,和张铎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站到他们的前面,义愤填膺地说:“兄弟们,你们能来到这里,是对甘某莫大的支持,我万分感激,如果它日我飞黄腾达,绝不会忘记众兄弟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给我的援助。”我抱拳拱手,深深地拜谢兄弟。

    有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人则慨然而笑,有人也冲我回礼,张铎插话说:“兄弟们既然来了,就是跟定你这个大哥啦,甘大哥,我看就不用客气啦,你看大家还都摩拳擦掌地等你公布你的大计划呢。是不是啊?”张铎探着身子,扫视了一下众兄弟,引得大家开怀大笑,尤其是王遵那憨厚的笑声尤其明显,倒是大家都笑完了,他还是没停下来。又引得大家大笑一阵。

    我于是说:“既然众兄弟都这么豪爽,那我就开门见山吧。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与大家一同奇袭了索命龙并把他斩首,后来我又生擒独眼党二当家杨胜,俘获了九百多山贼,不废官兵一人。这样的功劳难道都换不来一点封赏么?而让我愤怒的是,我不但没有得到封赏,我甚至连狱吏的职位都被罢免了,为什么?你们知道问什么吗?因为那个无耻小儿刘孜他向朝廷邀功的文书里就根本没提我的名字!他贪婪地把所有的荣耀都揽到他自己的头上,而实际上他做了什么了?索命龙是他杀的?杨胜是他活捉的?山贼是他镇压的?不!没有!他这个卑鄙小人,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欲,撒下了弥天大谎!这样的窝囊气,兄弟们,你说我能忍么?”

    众兄弟听得是群情激奋,齐声喊道:“不能!”

    我接着说:“当然不能!是可忍孰不可忍!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就为了这口气,怎能让这样的混蛋压在我的头上!所以我要造反!杀了这个刘孜以解我心头之恨!”

    众兄弟又齐声喊道:“杀!杀!杀!”声音大得惊起一片林中的飞鸟。兄弟们一个个都是按捺不住体内的奔涌的热血,有的甚至还站了起来,有的叉着腰咬着牙,有的还脚直跺地。这场面也反过来感染了我。

    我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于是我就让张铎来给大家讲这次造反的详细计划。

    张铎没有像大家一样表现出过分的慷慨激昂,仍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他起身走到我的身边,面向大家说:“兄弟们,请大家稳定一下情绪,让张某给各位说一下接下来的事宜。”

    张铎清澈柔和的声音,确实让大家平静了不少,他说:“因为我们的目标就是刘孜的项上人头,所以光凭咱们这些人显然是不行的,如果真的成功杀了他,那就意味着是在和朝廷作对,这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啊,因此我们不但要杀了刘孜,同样还要给自己留个后路。这个后路就是做山贼,大家先别激动,我说的做山贼,是咱们做义贼,和独眼党不一样,他们是欺压百姓,咱们要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但说是做山贼,你我都没什么经验,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但是咱们这二十几号人却可以救一个人出来,而这个人就可以聚集起大批人手,那就是独眼党二当家杨胜!这个杨胜从来没有下山做过恶,因此他是可以被信赖的,而下个月月初就他要被斩首,因此还有不到十几天的时间用来准备实施救援行动。这个计划,是甘大哥和我及王遵昨晚商议的,如果对于救援行动大家还有什么好的意见或建议,也都说说,集思广益嘛。”

    大家听后都议论纷纷,其间还有人大用粗厚的嗓音叫道“准备个啥啊,冲进牢房杀出一条血路不就完了嘛!”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我和张铎也坐在兄弟堆里讨论,这一天下来,总结出的计划就是:还在官府做狱吏的兄弟为内应,及时将越狱起义的方案告诉杨胜让他做好准备,并以在牢中四处放火为号,其他人则趁乱奇袭大牢,放出杨胜及独眼党余众,事成之后逃跑路线是直奔城南,出城门后在原独眼党山寨汇合,那里兵器辎重虽被官府收缴,但是一些基本设施还未拆除,依然可以作为要塞抵御官兵。

    兄弟临散去之前,都纷纷自发地起誓,若走漏风声必遭天谴。这让我安心不少,看着他们离去,我长舒一口气,思绪终于不再凌乱,既然前方的路已经选定,剩下的事情,就是不顾一切地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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