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赫连沐等人并未在亚麻城多作停留,只休息了几日,便去了下个都城。因为下个都城“芙蓉城”的芙蓉花这会开得正旺了,他们也赶着去赏芙蓉。

    一到芙蓉城,他们就先去芙蓉坊溜达了一圈。芙蓉城的芙蓉果真是名不虚传,城外的芙蓉开得再好,在它们跟前,都不得不低头。

    这里的芙蓉,他们大多都是百看不厌,佟离眼馋的更是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的摘了一朵藏衣袖里。

    幸而芙蓉坊离纳兰坊不远,想看可以随时过来,也就一里路而已。

    纳兰坊大堂,众人逛了一下午的芙蓉坊,也饿了,不等人到齐都开吃了。佟离上楼去安放那株被她偷来的芙蓉花,这会还没下来。

    “赫连,告诉你件事。”说话的是佟离,她已经放好芙蓉回来了。

    “什么事?”赫连沐见喜悦中带点神秘的样子,也不免好奇。

    佟离也不卖关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道:“我刚在楼上,听掌柜的说,灰色有人前几日灭了邻国晋夏城的一个大户,而且是全家灭口,无一幸免。”

    “他们怎么知道是灰色干的?”赫连沐不太相信是灰色所为,灰色向来只卖消息,不取人命的。

    “死者临死前,留下的血字,清清楚楚的写着‘灰色’两个大字,错不了。”

    赫连浔听了也满腹疑问:“灰色不是卖消息的吗?怎么也干起了杀人的勾当?”

    赫连沐这会完全没了医者的仁心,反倒觉得灰色挺厉害的,杀人这一行当也开始涉及了:“许是觉得杀人更有赚头。”

    郁涟乔从听到佟离最初说的灰色有人开杀戒,脸色就沉下来,那叫一个臭。有人出手,他这灰色的正牌主子怎么不知道。他从没下过命令,也从没派出手下去杀过人。没他的命令,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敢自作主张,更何况谷里有他表哥守着,不可能出纰漏。那到底是谁在冒充他们的人,在外面抹黑他们。神秘不代表好欺负,脏水可不是谁都能随便乱泼的,简直是自寻死路。

    现在就连赫连沐也误会了,郁涟乔更是怒从心发,在心里无声的呐喊,他不缺钱,他多的是银子。光是郁涟乔自己经营的灰色,这几年赚的就不菲,更何况他还有对开酒楼的父母,他不差钱。

    郁涟乔坐不住了,随便夹了几口菜,就神色匆匆的上了楼,他得赶紧派人去查一下,是谁捣的鬼。

    #

    赫连沐来郁涟乔房里的时候,刚好撞见他同一名黑衣男子在谈话。这一身黑的男子真是煞到赫连沐了,要是再加个黑布蒙脸,那就更像那啥了。

    郁涟乔见赫连沐紧紧盯着黑衣男子,他不乐意了,尽管知道赫连沐只是出于好奇。

    郁涟乔对黑衣男子表情严肃的吩咐道:“下去吧!”

    “赫连,你怎么来了?”

    赫连沐无视郁涟乔的疑问,反倒朝他问道:“大乔,刚刚下去那人该不会是杀手吧?”

    “不是。”郁涟乔干脆的否认掉,他这会三叉神经都在隐隐作痛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出来混还真不容易,明明是一等一的良民,有人非得同你过不去。杀手是那么好当的吗?他疯了才会让手下去过那种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

    “哦。”赫连沐想起她来这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我来是想找你问问,有什么法子能让芙蓉被摘下之后,还能活得绚烂的?”

    郁涟乔很是疑惑,这事怎么来找他?“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种花的。”

    赫连沐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就说了,郁涟乔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知道这些事的人。还不是佟离,硬是逼她来找大乔,嚷嚷着芙蓉要枯萎了,非得让她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好法子。佟离还硬是强调郁涟乔会知道的。

    赫连沐对于佟离也是个有求必应的人,拗不过佟离,那问就问吧。

    赫连沐哪能猜得到佟离是在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就连郁涟乔也没领会出背后的含义。

    郁涟乔适才说到种花,赫连沐脑海中不禁浮想联翩。大乔种花?那会是个什么景象?扛着锄头,扒拉泥土,可能还得给花施肥。

    “扑哧”赫连沐光是想到,郁涟乔顶着这么副好皮囊扛着锄头的样子,就乐得憋都憋不住。

    郁涟乔被赫连沐的笑声和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你在笑什么?我脸上应该没长‘王八’吧?”

    赫连沐收住笑,微微翘起嘴角:“你脸上没什么,是你身上有什么。”

    郁涟乔检查了下自己,全身上下,衣服鞋子都好好的还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只当赫连沐是在故意嘲笑他的穿着打扮。

    郁涟乔补充道:“关于芙蓉,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有人清楚。”

    “谁?”赫连沐这下正经起来了。

    “我表哥,他倒是喜欢种花。”

    “你表哥?他在哪?”赫连沐严重怀疑郁涟乔说的不是表哥,而是表叔。毕竟哪个精力旺盛的年轻男子会那么耐得住寂寞,去钻研种花种草,还得等它们慢慢长出来。就连蜃医岛上人为种的花,也是同麻婆婆一般年纪的几个老人着手栽种的。

    “在乾倾城。”郁涟乔见赫连沐若有所思的表情,再加上她的反问,基本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了。郁涟乔出言制止道,“别乱想,我表哥就比我大几天而已,只是性子平淡了些,平日里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来消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就是个种花的少年嘛,这赫连沐还是会信的。可现在,就算是有表哥也没用,相隔大老远的,他们等得起,那株快落败的芙蓉可等不起。等知道好法子,芙蓉都烂成泥了。

    “算了,还是让佟离的芙蓉,自生自灭吧!”赫连沐说完,不等郁涟乔挽留,直接走人了。

    房里留下郁涟乔孤独一人,还在思索着是不是哪出问题了。不是赫连沐来问有什么法子吗?这会告诉她了,却又说算了,敢情是来逗他的啊?

    #

    才不过两日,郁涟乔派出去的人,就带着那事的前因后果回来了。不愧是靠卖消息吃饭的,这速度,愣是边关快报都赶不上。

    “怎么样?都查清楚了?”

    还是那个一袭黑衣的男子,点头回禀道:“主子,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事属实,确是我们灰色的人所为。”

    郁涟乔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声音冷若冰霜:“接着说。”

    “是席公子下的手,听说是为了给一个姑娘报家仇。”黑衣男子据实以告。

    “席晨?”

    黑衣男子对郁涟乔的问题甚是不解,灰色里面,除了席晨,还有谁是姓席的,又有谁是配得上他们称呼为“席公子”的。尽管不解,黑衣男子也还是恭敬的回道:“是的,就是席晨席公子。”

    “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郁涟乔已经猜到些什么了,除了萧舞,席晨还能为谁大动干戈,甚至怒灭人家满门。

    郁涟乔只是奇怪,席晨不是护送萧舞回洛杨了吗,这才分别几日,就跑回晋夏去了,还弄出那么大个事。更让郁涟乔不解的是,就算席晨要亲自替自己的女人出头,干嘛把灰色给牵扯进去,那完全没必要。

    搞得现在江湖上人心惶惶的,都说灰色卖消息,又兼做杀手,想要称霸江湖,灰色已成了众矢之的。

    #

    郁涟乔去找赫连沐,想去打探下有关萧舞的家事。郁涟乔站在赫连沐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叹气声。

    “扣扣扣……”

    “进来吧,门没栓住。”赫连沐无精打采的应门。

    郁涟乔进来,发现佟离也在,他好奇,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两个姑娘家的坐在这唉声叹气。

    佟离见是郁涟乔来了,不等多说,识相的退出房间,把地盘留给他们二人。

    “出什么事了?一脸无奈的。”郁涟乔关心的问道。

    “我早上收到消息,说是我表妹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可我赶不及回云陵送她出嫁。”赫连沐情绪相当低落,那是同她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妹妹,她是看着云朵长大的,这会连人家成亲都赶不上,她能不沮丧吗?

    “具体几天后成亲?”

    “十来天吧,反正剩下不到半个月了,可我坐马车过去至少得半个月。”赫连沐继续神色低靡的应道。

    “坐马车得半个月,那骑马呢?最多也就十天吧!”郁涟乔替赫连沐估算起日子来。

    “这我知道,可我身边没人会骑马。”赫连沐更是无奈了,在大行皇朝,女子一般来说都是不学习骑术的,而佟笙等人又是商人,会点拳脚功夫傍身是可取的,但他们长年坐马车的,骑术根本没必要。

    就连有机会去学的贺弥与赫连沐,当初都觉得学骑马完全没必要,逃命有轻功,赶路有马车,而那完全是多此一举。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骑术又不能速成。

    “我会啊!”郁涟乔高傲道。

    赫连沐即刻来了精神,追问道:“那阿序也会吗?”

    郁涟乔一听,不高兴了,只道是赫连沐嫌弃他,想让阿序送她回去。所以说,坠入爱河的男子,思维都是不可理喻的。赫连沐压根就没那想法,只不过既是云朵成亲,赫连浔也是要去的她这是再替赫连浔问。

    郁涟乔不太爽快的应道:“他啊……会是会,不过骑马肯定没有我稳当。”

    这会儿会骑马的人,赫连沐都难求了,管他稳不稳,不摔下来就成了。

    “那午饭后就出发吧,我去跟浔儿说一下。”

    郁涟乔一拍脑袋,他怎么把浔儿给忘了,那把浔儿交给阿序好了,这样就没人同他争赫连了。郁涟乔浅笑道:“那么急干嘛,明天再走也不,。我保证会在你表妹出嫁前,把你安全送达云陵城。”

    既然人家“马夫”都这么说了,赫连沐也不差这一天。

    要说郁涟乔为什么那么殷勤的为赫连沐出谋划策,起初绝对是出于私心。郁涟乔是想去洛杨把席晨给找回来,让席晨自个去收拾丢下的烂摊子,平息近日来因席晨的杀戮而动荡的江湖。

    郁涟乔又不放心把赫连沐留下,怕梅币庭等人趁机在她面前博好感,那他就亏大发了。正好赫连沐碰上这档子事,才让郁涟乔顺势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吱呀”,伴随着房门粗鲁的响动声,赫明进来了。

    赫连沐与郁涟乔双双望向门口。

    赫连沐望着本该远在云陵的赫明,问道:“你怎么来了?”

    赫明这会哪有空开口,他一路赶过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这会见着了赫连沐,总算是稍微安心了。

    赫明就着桌上的水壶,直接拿起来仰起头润了一口,才开口:“公子,老爷让你和浔儿回趟家。前几日府上接了道圣旨,上头写着要将浔儿招为皇子妃,等浔儿及笄后,二皇子就要来迎亲了。”

    赫连沐眼珠子都瞪大了,虽说她姥姥是当朝皇太后,但赫连府与宫里并未有太多接触。再者,姥姥也不可能让浔儿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赫连沐刚想细问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赫明急着要走了。

    “赫明,等等,你这么急,是要赶回去吗?”赫连沐还想着,正好让赫明带她回云陵。

    赫明火急火燎的说道:“我要赶去南蛮佛山,把皇太后给请回来,夫人说这事估计只有太后能挽回。”

    赫连沐不解,姥姥长年不出门的,这会去佛山干嘛,难道也开始信奉神明了?“姥姥去那干嘛?”

    “先前听夫人吃饭时念叨过,好像是替小辈祈福去了。”赫明其实也不太确定,赫明那会同赫奇喝了几杯女儿红,迷迷糊糊的,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赫连沐尽管心里着急,也不拦着赫明了,盼赫明早去早回。浔儿明年四月份才及笄,希望在那之前能解决那事。

    郁涟乔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明白赫连沐的家人并不想让赫连浔与皇宫扯上关系。先前还一个劲的埋怨赫连沐女扮男装,让他不得不尴尬承认自己断袖,这会郁涟乔是庆幸赫连沐的伪装。如若不然,赫连沐指不定早成了云陵国皇宫里的哪位妃子,这辈子都同他八杆子打不着了。

    #

    翌日清晨,赫连沐难得起那么早,云朵成亲加云皇的圣旨,这是一等一的大事,赫连沐哪还能安稳的赖在床上。

    赫连沐府中有事要赶回去,佟离等人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芙蓉城等她们回来。

    本来由郁家兄弟二人负责当“马夫”的,好巧不巧,平日里不怎么多话,存在感犹如空气的梅币庭,却是主动提出来,想要跟着去云陵城,说是顺道去走亲戚。

    偏生人家梅币庭也是个会骑马的主。这下郁涟乔闹着非得不让郁涟序去,怕赫连沐择郁涟序而抛弃他。

    郁涟序好奇心那么强的人,有好玩的地方可以去,哪会随佟离等人安生的待在芙蓉城,再多的芙蓉花都留不住他。况且,郁涟序也心甘情愿的当“马夫”,却是想为赫连浔效劳。拗不过郁涟序,郁涟乔只得作罢。

    幸好赫连沐一门心思都在云陵城,由谁效劳都没意见,郁涟乔才得以如愿。

    “大乔,你这马打哪弄来的?”赫连沐站在“赤兔”马旁边,眼眸中带着一丝惊喜。

    郁涟乔见赫连沐用当初看他那支玉箫般的眼神盯着他的“赤兔”,他抬手捋了捋赤兔背上的毛,轻笑道:“日行千里的马中良品,赤兔,我的珍藏。平日里我都不舍得劳烦它,今日为你破例一回。”

    赫连沐不以为然的朝郁涟乔撇嘴:“马不用来骑,那养它干嘛?浪费粮食。小心它肥得跑不动。”

    “嗖嗖嗖”,赤兔似是听懂了赫连沐的话,不满意的抖了抖头上的一撮黄毛。

    赫连沐的不友善,郁涟乔已是见怪不怪了,都已经能变相的自我安慰那是赫连沐在冲他撒娇。

    赤兔是郁涟乔的好伙伴,郁涟乔养它的初衷就不是用来当坐骑的。这会听赫连沐无心的那么一说,郁涟乔倒真有点觉得赤兔近来圆润了不少,看来真得操练操练它了。

    看到赫连浔走过来,郁涟序牵着他的“的卢”马迎上去:“浔儿,待会跟我一起,我的小‘的卢’跑得可快了。”

    赫连浔不予理睬,绕过郁涟序疾步走向梅币庭:“不停大哥,我能与你同骑吗?”

    赫连浔的主动,梅币庭有些许不好意思。但见赫连浔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望着他,他实在不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赫连浔芳龄虽仅十四,但长得与十六年华的姑娘无异,该突的地方突,该翘的地方翘,哪都没落下,也怪不得梅币庭会脸红,梅币庭还是第一次与女子那么“暧昧”。

    赫连浔倒是自在的很,坐在梅币庭后面,搂住他坚实的腰,一点都不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赫连浔还是个孩子,哪想得了那么远。

    这边已经双双上马的赫连浔和郁涟乔二人,看起来更是暧昧。郁涟乔说是怕赫连沐半道上一个不小心摔下来,让她坐在前头。赫连沐也觉得挺有道理的,毕竟她弱不经风的,磕着哪还不得让许多人心疼死。

    而至于这暧昧的状况,赫连沐也不想那样,她往前挪一点,大乔就也挪前面一点,愣是要拿他那宽阔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还不容许她拒绝,美其名曰“‘贴身’保护”。赫连沐觉得,就算怕她摔下去也不是这么个保护法吧,她这算是送羊入虎口吗?

    郁涟乔这会心里美滋滋的,别提有多乐呵了,美人在怀的感觉,真叫一个爽。郁涟乔这副傻气的享受模样,若是被“流谷”里众手下瞧见,还不得惊掉下巴。就他们的主子也有春天,这比世上有鬼更让他们难以置信。

    郁涟序则孤独的骑着他的小“的卢”,紧跟在两匹马后面,自顾自的发闷。

    “等等我,等等我,公子等等我……”

    三匹良驹正驰骋着,赫连沐隐约听到有人在喊。

    “大乔,先停下。”

    郁涟乔紧拉住缰绳,停下来,不解道:“怎么了?”

    郁涟乔的赤兔一停,紧随其后的两匹马也止住奔腾的马蹄。

    还未得赫连沐说话,喊叫声再次响起。只见贺弥背着个包袱,“咻”的一声就到了他们跟前,气喘吁吁的扶住赤兔的屁股。贺弥使轻功那速度,绝对不比这几匹良驹差,就是太费体力了。

    赫连沐觉着,这情景咋那么眼熟,还不等赫连沐忆起,就感到身子颠簸了下。

    原来是赤兔被摸屁股,害羞了,正扭屁股抗议中。

    “贺弥,你这是干嘛?也要同我们一道回去?”

    贺弥喘着气,一个劲的点头。

    “可你不是被你爹赶出来的吗?”

    贺弥顺了顺气,开口说道:“这不府里有事嘛,多个人多分鼓励。”

    赫连沐听着,像是这么回事,但她怎么觉得多的不是鼓励,而是累赘。

    赫连沐也不多思量了,反正还能装得下贺弥,那就赶紧的。

    “行了,你搁阿序后头去,我们还得赶路呢。”

    郁涟序这小少年,说他心眼好吧,还真没错。尽管一腔热情被赫连浔拒绝后,心里不怎么舒坦,还是对贺弥笑脸相迎。

    郁涟序拉着缰绳,策马奔腾,怎么都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两个真正的大老爷们,共骑一骑,还挨得那么服帖,能不别扭吗?

    郁涟序也不多想,还是当好他的马夫,安心上路。

    #

    “哥哥,凭什么我们也要在这等赫连沐回来,我们就不能先走吗?”柳无烟对于她哥哥愣是要等赫连沐一同上路很是不满,明明人家都不怎么待见他们俩,偏要不顾颜面的凑上去。

    就好比赫连沐不让他们住纳兰坊,他们就不能住。当赫连沐允许他们入住时,他们就必须得住。当他们是什么?乞丐,还是摇尾乞怜的阿猫阿狗?柳无烟就是看不惯赫连沐的自我。

    柳无极知道妹妹近来因赫连沐的无视而心情不好,但他与佟笙、落舟二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尽管商场上他们时敌时友。他不想丢下他们一走了之,他柳无极是个讲义气的人。

    柳无极掰过柳无烟的身子,无奈的劝道:“烟儿,就当是为了哥哥,忍耐一下。”

    “忍耐,忍耐,我都忍了好几年了。可赫连沐何时给过我好脸色看?”柳无烟甩开柳无极的手,冲着他大吼,多年来心里的憋屈,只有柳无烟自己明白。

    柳无烟自认从未得罪过赫连沐,可偏偏赫连沐拉帮结派的把佟离、落零都拉走了,独留她一人。

    一个姑娘家,连个说说心里话的好友都不曾有过,柳无烟这几年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虽然柳无烟耐得住寂寞,平日里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悲伤情绪长年累月的积压,是个人都有崩溃的时候。

    柳无烟又想到就连喜欢的佟大哥也不曾正眼看过她,以致现如今彻底的失去了他。柳无烟终于受不住这沉重的心里负担,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倘若柳无烟早些年就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大胆的告诉赫连沐等人,主动的提出想要与她们交好,或许她们就不会处得像现在那么尴尬了。但柳无烟的性子,就算让她重活那几年,她也不太可能主动开得了那个口。

    柳无烟从小就不服弱,感受到正刺痛着皮肤的眼泪因何而流,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顺着眼角流下的硕大泪滴,无比低落的开口:“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惹到她们了,让她们这么排斥我。”

    柳无烟说完,默然的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烟儿,你去哪?”柳无极关心道。柳无烟一般甚少出房门,要走也是他走才对。

    “出去走走。”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柳无烟头也不回。

    柳无极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也不阻拦。在柳无极的印象中,妹妹极少哭过。好像自柳无烟懂事以来,柳无极就不曾见过她掉眼泪。

    不知是否因为庶出的身份,柳无烟从小就乖巧,不哭不闹,性子好得让家人都以为她不是个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与世无争的性子,才让柳无烟在齐府安生的活下来。

    柳无极还记得第一次正眼看柳无烟时,那会她才五岁,不过却有和他一样的沉稳。柳无烟笑着叫柳无极哥哥那会,柳无极就顿生一种懊悔,埋怨自己错过了柳无烟之前的生活。柳无极知道他喜欢这个乖巧的妹妹,兄妹之间的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柳无极也因此对柳无烟较其他兄弟姐妹要好,出门也总带着她。

    柳无极知道妹妹是真的受委屈了,才会这么伤心,但赫连沐的事,他真没法插手干预。不单是佟离和落零向着赫连沐,就连佟笙和落舟亦是如此。

    柳无极希望妹妹这次出去,能好好理一理思绪,发泄完回来后,又是他那个乖巧的妹妹。

    柳无烟出了纳兰坊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但她就是不想回去那个难受得几欲让她窒息的厢房。

    柳无烟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瞥到了“芙蓉客栈”四个大字,她呆呆的站在门口,想了想,抬腿迈了进去。

    正值午时,柳无烟也刚用饭不久。客栈大堂里,几个店小二穿梭在嘈杂的饭桌间,无暇顾及刚进来的柳无烟。

    柳无烟也识趣,直接走向客栈柜台。

    “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正专注的打着算盘的掌柜,听到声音,抬头望了眼柳无烟,见她衣着华丽的,连声应道:“有有有,客官请随我来。”

    柳无烟跟着掌柜上楼,进了一间客房,左右仔细打量了下,觉得还算不错,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你先下去吧,接下来几日我可能都要住在此处,银子不够的话,到时候再补上。”

    “好的,客官。那您先住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老儿就先退下了。”掌柜揣着银子,美滋滋的出了客房。

    柳无烟就着圆凳坐下,懒懒的趴在桌上,闭着眼睛,静静的思考。

    约摸一刻钟,柳无烟有点昏昏欲睡了,但隔壁时不时传来的谈话声,让她久久难以彻底安睡。

    被扰得不得安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柳无烟又烦躁起来了,她走向连着隔壁的那堵墙,欲叫她们小点声。

    其实隔壁的人谈话声并不是很重,只是这客栈房里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再加上柳无烟睡觉需要绝对的安静,就显得住隔壁的人扰民、不厚道了。

    柳无烟正欲开口,却听到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名字“赫连沐”。

    再听那声音有点耳熟,柳无烟趴在墙上,静静的听了起来。

    隔壁住着的恰好是之前与赫连沐等人分开的落零。这会落零正与前来寻她的佟离聊上了。佟离告诉了落零,赫连沐回云陵城的事,也告诉了她回去所为何事。

    “会不会是顾皇后在云皇耳旁煽风点火,不然云皇好端端的,怎会想到让一个并非朝中大臣的女儿入宫。更何况,顾皇后就是二皇子的亲娘。”

    “也许吧。”佟离不太确定的应道。

    其实,落零有点担心赫连沐等人。若是顾皇后在背后捣的鬼,顾皇后就极有可能派人中途劫杀他们。

    顾皇后在云陵国,是出了名的妖后,长得虽美,却拥有一副蛇蝎的心肠。朝中的大臣,凡是惹顾皇后不痛快的,她就会想方设法的找出些证据来,让他们入狱的入狱,充军的充军。除掉眼中钉的同时,还能得到云皇的嘉奖。

    虽说被顾皇后扳倒的几位大臣都不是什么好主,也都是罪有应得,但顾皇后的手段确是他们不敢恭维的。

    见落零愁眉苦脸的样子,佟离安慰道:“其实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浔儿小小年纪就那么厉害,除了柴藤,可是什么也不怕。有她在身边应该无大碍。”

    “也对,还有郁涟乔那个深不可测的人在,应该没事的。”落零也给自己下了一剂定心药。

    “我们就别瞎操心了,既然云皇下了旨,在赫连府没抗旨之前,他们应该都不会有事的。”

    佟离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倒是让落零宽心不少。

    柳无烟听了两人的谈话,若有所思的走到床边,躺下。“柴藤”?柳无烟确定自己没听岔,确实是柴藤,她怎么觉得这个名称那么熟悉,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药物的名字。

    赫连浔怕柴藤?柳无烟有点好奇,到底那是什么药物,连赫连浔都会害怕。

    想着想着,柳无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等柳无烟醒来,都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辰了。

    柳无烟思岑着,反正晚上住这儿了,现在下楼随便吃点,回来接着睡,住在纳兰坊的这几日,她都没睡好,今晚得给它补回来。

    柳无烟下楼后坐在角落里,点了两个小菜,吃得津津有味,她觉得还是住在客栈自在,吃得香睡得也香。

    柳无烟正吃着,店小二又端来两碟看起来味道不错的菜。只见店小二放下菜,转身便走。

    柳无烟叫住店小二,好意提醒道:“我并没有点这两个菜,你送错了吧?”

    柳无烟虽是个庶女,但山珍海味她从小到大也没少吃,她若真想吃,那点银子还是花得起的,还不至于要贪这点小便宜。

    店小二笑笑,解释道:“这两个菜,是那位公子请你的。”说罢,手指向柳无烟的左前方。

    柳无烟顺着店小二指的看过去,只见一名陌生之至的美男子,正对她点头呵笑。

    柳无烟甚是不解,她不曾见过那男子,他们素未谋面,他为何请她?

    随即,柳无烟摇晃了下脑袋,叱笑自己多虑了,她又不曾得罪过谁,也没人会无聊到派一个美男子,来害她一个弱女子。有人请她吃饭,估计是对她有好感而已,不吃白不吃。

    柳无烟吃完饭也没在大堂多作停留,更没对适才请她吃饭的男子道声谢,直接回了客房。你情我愿的,柳无烟不觉得有必要去道谢。

    而大堂里坐着的那名男子,看着柳无烟前后的举动,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浅笑。而这名男子,正是梅币庭的妖孽义父“安遇”,四十来岁的人,却长着二十几岁的面孔。

    “扣扣扣”,柳无烟本想宽衣躺下了,突兀的敲门声想了起来。

    柳无烟只道是店小二有事找她,走过去开门。

    柳无烟打开房门,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店小二,而是刚才请她吃了两碟小菜的安遇。

    安遇嘴角挂上优雅的笑,开口道:“柳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柳无烟就这么傻站着,没赶安遇走,也没请他进屋。柳无烟不明白他是从哪打听到她姓柳的,她该不会是遇上采花贼了吧!

    “柳姑娘……”安遇用手在柳无烟眼前晃了晃,见她还是愣在那,不等邀请,安遇自己直接进了柳无烟的屋,“我是来同你谈笔生意的。”

    柳无烟回过神来,满脸好奇道:“什么生意?”

    “我也不绕弯子了。我知道柳姑娘与赫连沐的关系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既然柳姑娘那么不待见她,那不如与我合作,告诉我赫连沐的弱点,我们一起除掉她。”

    柳无烟对安遇的话嗤之以鼻:“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虽说柳无烟不怎么喜欢赫连沐,但眼前这见所未见的陌生人,一来就莫名其妙的叫她干那种事,她会应下才怪。柳无烟可不懂什么叫做“吃人的嘴软”。

    安遇仿佛早已料到柳无烟的反应,继续说道:“倘若你答应,事成之后,你要什么酬劳,我都能给你。”

    柳无烟不接话,静静的思索,貌似答应他,也没什么坏处。就是不知道他可不可信,万一他是个骗子,到时她该找谁去。

    安遇见柳无烟傻愣在那,知道她是动摇了。人就是如此的利欲熏心,这点诱惑就经受不住,开始动摇了。不过,动摇的好,动摇了他才能如愿。

    “柳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怎知你可不可信?”

    安遇见柳无烟怀疑他,二话不说,竖起右手,虔诚道:“我发誓,如我有违适才所言,天打雷劈。”

    柳无烟见他来真的,收起了疑虑,开口要求道:“酬劳也包括活物。”

    这下换安遇木讷住了,他不解道:“活物?不知柳姑娘想要什么活物?”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这你别管,你只需要回答行与不行。”柳无烟又恢复到情绪低落之前的趾高气昂,傲然的说道。

    “行。”安遇也干脆,不管柳无烟要什么活物,只要能一个一个慢慢的扳倒赫连府里的人,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别说是活物了,拿他做酬劳也行。

    二人达成协议,柳无烟就透露出了下午听到的事。柳无烟并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她只知道这么做对她有利,赫连沐不好过,那就行。

    “以后有需要,我会再去找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之间的事,不然……”安遇说罢,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瞬间将它化为粉末。

    安遇淡然的收回右手,拍了拍掌心的粉末。给了柳无烟点甜头,自然要唬一下她,不然等她泄露了出去,那可就不好玩了。

    柳无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明白他要杀了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为什么还要同她一个弱女子合作。

    柳无烟现在才知道,她是上了贼船,只可惜为时已晚。

    许是做了亏心事,柳无烟也不敢再一个人待在客栈,她更怕遇见落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柳无烟急匆匆的退了房,连银子都没找,就出了客栈。

    柳无烟正疾步向着纳兰坊赶去,走到拐角处,好巧不巧的正瞧见落零在前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柳无烟立马走到拐角处的另一边躲起来。

    柳无烟偷偷的探出头去张望,发现落零嘴巴一张一合的正同一名陌生男子说着话。

    柳无烟隐约又听到“柴藤”二字,心中暗暗叫好,真是天佑她柳无烟。

    落零同陌生男子说完话,难得的面带微笑,走向芙蓉客栈。

    柳无烟回到纳兰坊时,他们刚好在大堂吃饭。

    柳无极见是失踪了一下午的妹妹,关心道:“烟儿,你去哪了?快过来吃饭。”

    “我不饿。”柳无烟说完,直接上楼。柳无烟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她都后悔到想吐了。

    柳无极被泼冷水,识趣的随妹妹去了,人回来就好。

    #

    郁涟乔等人日夜兼程的赶了七天的路,终于到了洛杨,郁涟乔说什么也得在洛杨待个一日,不早日解决完席晨那事,郁涟乔实难心安。

    郁涟乔保证,会在云朵大婚之前把赫连沐送到云陵城。

    按照这几日的赶路情况来看,再多不过三日就能到云陵了,赫连沐也不同郁涟乔计较个一天。再者,赫连沐瞧郁涟乔是真有急事,她也不好没过完河就拆桥。

    郁涟乔是把他的赤兔骑到凤还巢的大门口才停下,下马后把缰绳扔进赫连沐手里,二话不说,就杀进了凤还巢。

    郁涟乔进去就抓起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劈头就问:“席晨呢?”

    被郁涟乔抓住的男子,被他这气势给恐吓到了。幸好这男子认得郁涟乔,不然真要喊人来狂殴郁涟乔了。

    “席公子多半是在姑娘的琴房。”男子心想席晨这下该遭殃了,人家大发雷霆的来找他,肯定是来教训他的。

    男子低头暗自发笑,谁叫席晨老是纠缠着他们姑娘,待会被训斥,那都是席晨活该。

    果不其然,席晨就在琴房,此刻正陶醉在萧舞的琴声中。

    郁涟乔破门而入,萧舞的琴声戛然而止。

    萧舞看着本应同赫连沐待在一起,远在不知道哪个都城的郁涟乔,开口问道:“赫连也来了吗?”

    郁涟乔无声的点点头,脸上的怒火清晰可见。

    萧舞看得出郁涟乔是来找席晨的,而且目前的情况看似不太乐观,不过萧舞才没空替席晨担忧。

    “我的门要是磕破了,记得留下修理的银子。”萧舞对着“粗鲁”的郁涟乔说完,丝毫不留恋席晨的炽热目光,笔挺的出了琴房。

    席晨望着突然出现的郁涟乔,有种不好的预感:“乔,你怎么来了?”

    席晨虽然暗地里怪郁涟乔扫兴,偏要这时候出现,但仅止于敢怒不敢言,看郁涟乔一脸瘆喷的表情,席晨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还有脸问,把灰色的名声毁成一坨屎了,我要再不来,你就又等着我给你擦屁股吗?”始作俑者就在眼神,郁涟乔恨不得甩席晨一大耳刮子。

    郁涟乔说这话,席晨还云里雾里的,压根就不明白郁涟乔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坏了组织的名声了?

    “乔,你在说什么?”席晨着实不解。

    “还装,前些天你是不是灭了晋夏国的一个大户?”

    席晨木讷的点点头。

    “是不是还透露出自己是灰色的人。”

    席晨再次点点头,想着乔也太神奇了,这都能让他知道,他是算命的吧!

    “晋夏朝廷和江湖人士都等着逮你,灰色也成了众矢之的。”

    席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杀人关灰色鸟事,更关江湖人士鸟事,最多也就官府无头绪的在找他。

    席晨仔细的回想了下郁涟乔一连串的话,不太确定的问道:“难道说现在江湖中人和朝廷都知道杀人灭口的是灰色的人?”

    郁涟乔算是服了席晨的蠢脑袋瓜子,才明白吗?

    郁涟乔怒目横眉道:“你以为呢?‘灰色’这两个大血字清清楚楚的留在案发现场,傻子才会猜不到。”

    席晨这下明白了,怪不得郁涟乔怒气冲冲的来找他。

    当初萧舞同席晨讲了她的身世后,席晨就一直怀疑。席晨从不信诅咒鬼神之类的,可荆府的人全都病死,无一例外。偏偏萧舞改姓后,活得好好的,席晨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鬼,而且是人鬼在作祟。

    席晨暗中派人去查当年荆府落魄一事,怎么说灰色也是大行皇朝响当当的卖消息组织,调查个十几二十日的,那事的来龙去脉就一清二楚了。

    当年荆府里的人,生病都是被下药造成的。萧舞的外祖母在下嫁给她外祖父之前,曾定过亲事,但因故毁婚,抛弃青梅竹马。青梅竹马气不过,飞黄腾达之后就来报复她外祖母,荆府也因此落魄。

    萧舞一家,除了萧舞,都命丧黄泉,死得不明不白,而丧心病狂的凶手却活逍遥法外,且其府上的子孙也仗势欺人,活着简直浪费粮食,污染空气。

    席晨得知真相后,还未把萧舞送达洛杨,就火大的独自一人赶到晋夏城,灭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全家。但此事萧舞并不知情,席晨也并不打算告诉萧舞,勾起她的伤心回忆。

    席晨行事也算光明磊落,杀人前还自报家门,不过报得不是他那死去的父母和拆掉的老宅,而是灰色。席晨哪知道那家子人,临死都不安稳,还给官府留下线索。席晨杀完人泄完火就走了,压根就没管那么多。

    其实郁涟乔真正气得是席晨这没脑子的做法,不顾自身安危,独闯大宅。万一大宅里有杀手保护着呢,毕竟有钱人家,对自己的命可在乎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席晨。

    但郁涟乔气归气,他之所以来洛杨亲自找席晨,是尊重席晨的决定。若是席晨想把这杀人之责赖给灰色,郁涟乔也没意见,反正外人也找不到灰色,大不了就是以后生意差点,这点小钱,他们还是砸得起的。

    郁涟乔意欲何为,席晨也能猜个大概。席晨又岂是个胆小怕事的自私鬼,自己闯的祸,当然得自己担。

    “乔,放心吧。我待会就找人散出消息,说那事纯属灰色人员的私人恩怨,与组织无任何关系。”

    见到郁涟乔和席晨二人,都完好无损的,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反倒优雅的下楼,一楼的众人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他们刚才还聚众打赌来着,堵二人打到最后是谁输谁赢。

    大失所望,看这样子,他们二人压根就没动过手,被庄家通吃了。

    距离席晨散出消息不过才三日不到,郁涟乔等人一到云陵城,便听到有人说江湖上又出了一个传闻。

    席晨的原话被人们以讹传讹的,最后幻化成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佳话。

    说是灰色的主子,他喜欢的女子,被轻薄了,那个胆大妄为的人正是被灭口的那家子里的其中一个。众人无不夸赞灰色的主子,是个血性男儿,为心爱之人捍卫尊严,讨回公道,宁可错杀全家,也不放过一人。

    误会解除,江湖人士对灰色的成见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官府又找不到灰色的老巢,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算是皆大欢喜了,唯一不满意的就属郁涟乔了。

    郁涟乔听到这个令他气得肺都快鼓出来的传闻,心底直骂席晨。

    什么叫做灰色的主子心爱之人被轻薄了?赫连沐穿着男装,还好好的在他眼前呢,都是些什么心态,这么诋毁人家的清誉。再说,若他心爱之人真被人轻薄了,他岂止是杀人这么简单,不把那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怎能泄他心头之恨。

    被灭门的那家子,即使现在已在黄泉路上,也该庆幸他们的老太爷当初惹上的不是赫连沐。

    而远在洛杨城的席晨像是感受到了郁涟乔的念叨,无端的连打几个喷嚏。

    席晨这回当真是冤枉,他真不是那么说的,私人恩怨被人们胡编乱造成那样,真不能怪他,只怪大行的子民想象力过于丰富。

    #

    夏云朵是从赫连府出嫁的,出嫁那天,夏云朵同赫连姐妹待在闺房里,并不像一般新娘子,高高兴兴的穿好嫁衣,等待夫婿前来迎亲。

    被府上这一大家子围着,夏云朵不争气的哭了,喜极而泣。夏云朵心里无比的感激皇祖母带她出宫,更感激赫连府收留她,让她在温馨的赫连府无忧无虑的成长。

    十二岁那年,夏云朵还是宫里的云筝公主,遭受妖后迫害的她,在太后夏玉蓉的帮衬下逃离皇宫。

    那日夏云朵早早随着她皇祖母夏玉蓉去了赫连府。夏云朵在正厅听长辈们商量着她不懂的事情时,赫连小姐妹不期而至。

    年幼的赫连浔看到姥姥也在,开心的跑过去,钻进夏玉蓉的怀里,甜甜的喊着“姥姥”。而赫连沐那时关注的是站在姥姥身旁的小女孩。“姥姥,她是……您的孙女吗?”

    “嗯,她今年十二了。云筝公主已经死在了皇宫,以后她只是姥姥的孙女,就和你们一起住。沐沐要多照顾她。”夏玉蓉平淡的诉说着这件事,但他们都知道背后的不堪,身在皇宫,没有几个孩子是能一直安然无恙长大的。

    赫连沐点头应下,对着姥姥怀里的赫连浔道:“浔儿,带小姐姐下去玩会。”

    赫连浔在听到以后小姐姐要和她们一起生活时,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她准备让小姐姐睡她房里,这样她就再也不用跟姐姐分开睡了。她高兴的拉起云筝的手往外走:“小姐姐,浔儿带你去看房间。”

    两个小娃定站在赫连浔的房间里,云筝主动开口:“妹妹,我叫夏云朵。”她在出宫那刻起,就打算抛去过去的一切,就像皇祖母说的,云筝已经死了,死在那个恐怖的皇宫。从今往后她只是夏云朵,她要活得像天上的云朵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赫连浔一愣,随即笑魇如花:“我叫赫连浔,你可以叫我浔儿,我还有个姐姐叫赫连沐,就是你刚刚也见过的。”

    赫连浔介绍完自己还不忘介绍最爱的姐姐,随即她像是想起些什么,踮起脚尖,附在云朵的耳旁,小声道:“对了,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姐姐去外面就会变成哥哥,所以你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说她是我姐姐,知道吗?不然坏人会把我姐姐抓走的。”

    见赫连浔压低声音说秘密的样子,云朵一直悲伤的小脸终于现出了微笑,颔首应下。十二岁的孩子就该这么天真无邪。

    两人出去后,夏玉蓉才开口:“顾皇后终究是下手了。桦妃、婵妃的儿子都离奇死亡,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孙子,那皇宫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待。”

    夏惜之也知道姑姑现如今正伤心,家也不像个家,但她一介平民也无能为力:“姑姑,至少你努力过了,筝儿还活着,慎儿也该安息了。”

    “苦命的慎儿,都是我的错,当初自私的带她进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夏玉蓉满脸懊悔的低泣。赫连沐在旁边抚顺着姥姥,无声的安慰着她。

    “身在帝王家,这都是他们的命。姑姑,你今天救了筝儿以慰慎儿在天之灵,相信她一定不会再怪你的。”赫连伊早已看清了帝王家的纷争,也庆幸自己只是个平民老百姓,能和家人过安详的日子。

    “以后,我不能经常出宫来看你们了。筝儿我就放心的交给你们了,我要在宫里替慎儿守住琰儿。”

    夏惜之表示理解,相对于皇宫,姑姑更愿意赫连府是她的家,奈何残酷的现实……“姑姑,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吧。有你在,顾悦姬也会有所顾忌,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迫害皇子们。况且幽湘也需要你,她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

    夏玉蓉也知道,邵幽湘是她选的皇后,在宫里自然不好过。战儿当初硬是要立顾悦姬那个妖女为后时,她极力反对,把湘儿推了上去,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他。现在宫里两个皇后,而湘儿的后位却只是个虚名罢了。

    赫连沐见夏云朵在这大喜日子还哭鼻子,故意调侃道:“朵儿,这是怎么了?是舍不得嫁出去吗?那就不嫁了。”

    夏云朵一听,急了,带着哭腔连忙否认:“沐姐姐,我没有不想嫁。”

    “姐,云朵姐害羞了。”赫连浔趁机打趣,让夏云朵更是羞得脸都红了。

    “好了,我去叫丫鬟进来给你梳妆打扮下。开开心心的做你的新娘子,反正都是在云陵城,到时想家了,就回来小住几日。”赫连沐也不逗夏云朵了,眉开眼笑的出去叫丫鬟。

    今日赫连府上有喜事,住在客栈的郁涟乔等人也应邀前来喝喜酒。郁涟乔在赫连府瞎逛,逛着逛着就到了夏云朵的闺房门口。

    赫连沐一出来,便看见了门口的郁涟乔。

    “怎么?来看新娘子的?”

    郁涟乔想想,是有点好奇赫连沐的表妹长什么样,于是微微颌首。

    赫连沐无情的打击道:“不给看。看了也没用,她就要嫁人了,你没希望的。再说,你喜欢的是男子,不好她那口。”

    郁涟乔郁闷的走开,不给看就不给看呗,他就单纯想瞧瞧她表妹的长相,又没别的想法。好一朵带刺的蔷薇。

    亲眼看着云朵上了前来迎亲的花轿,赫连沐莫名的感伤。比她小两岁的表妹都嫁人了,她又何时才能觅得如意郎君,难不成真要孤独终老。算了,还是不想了,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赫连沐落寞的转身,殊不知她的所有面部表情,郁涟乔尽收眼底。

    赫连沐总在问老天,她的如意郎君身在何处,却哪知命定良人近在咫尺,奈何她自己不曾察觉。

    送云朵出嫁后,赫连府里大部分人的心情就开始一落千丈了,府里那道前不久接下的圣旨是真正的棘手。抗旨不尊的后果,他们最清楚不过了,可是将赫连浔这辈子葬送在皇宫中,他们也是宁死不屈的。

    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只能等夏玉蓉从南蛮佛山回来了。

    “娘,姥姥为何要跑那么远去礼佛?城内不就有个寺庙吗?”赫连沐不明白姥姥在想什么,姥姥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跋山涉水的跑那么大老远的,就为拜佛。

    姑姑还不回来,夏惜之也很苦恼,好在离赫连浔及笄还有段日子。“听说在佛山祈福比较灵验,她才不辞辛劳去那的。”

    姥姥的用心良苦,赫连沐清楚,只希望姥姥能平安回来,路上不要出事才好。

    #

    赫连沐在府里等了一个多月,终于把夏玉蓉给等回来了。

    这一个多月,赫连沐真是等得心力交瘁,她从不知道,等人原来是件这么令人煎熬的事,更何况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在等。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郁涟乔、郁涟序和梅币庭已是赫连府的常客了,他们虽说未住在府里,但也基本没差别,因为每顿饭都是在府里解决的,只能说赫连伊和夏惜之太好客,硬是要留下他们在府上用饭。

    不过对于他们三人,赫连沐是除了对郁涟序,谁也不给好脸色。爹娘的心思,赫连沐哪能不知道,还不是指望在郁涟乔和梅币庭两个人中,挑出个乘龙快婿。

    每顿饭,必不可少的就是问他们家里的事。郁涟乔也看得出赫连伊在打什么算盘,这正合他意,他恨不得把家底搬出来给赫连伊看,当然介绍自己时,要说是经商的。要是坦白另一个身份,郁涟乔可不想吓着在座之人,那可是连赫连沐都不知道的秘密。

    郁涟乔同赫连伊说出自己家里的情况时,倒是让赫连沐想起了一件事。四年前赫连沐在晋夏国乾倾城的拍卖会上,碰到的那个让她多花了十几万银两,才拍到辰祥镯的尖酸刻薄的小白脸,原来就是郁涟乔。

    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几年不见,竟然“隐藏”到赫连沐身边来了。毕竟晋夏国姓郁的又不止“乔澜酒楼”的郁大老板一家,赫连沐怎么会由郁涟乔联想到郁家大少。

    赫连沐真后悔没早点问明郁涟乔的来路,要不然早把他甩一边去了。赫连沐骨子里特属于女子的那种斤斤计较,是穿着打扮所掩盖不了的。

    由于并不知赫连沐是女儿身,梅币庭对于赫连伊的刨根问底,免不了有一丝反感。

    作为朋友的父亲这一身份来讲,梅币庭觉得赫连伊问的有点多。梅币庭总不能告诉赫连伊,他无父无母,从小就是个孤儿吧,这多丢人。

    家里的事,梅币庭含糊其辞,一笔带过。不清楚状况的赫连伊还以为梅币庭是在装神秘,心里对梅币庭的印象远不如郁涟乔要好。

    要说这三人中,赫连夫妇印象最好的,当属郁涟序了。这个嘴甜又缺根筋的小少年,每句话都说到夏惜之心坎里去了。他们更是直接盛情邀请郁涟序住到赫连府的府里来。

    郁涟序知道夏惜之便是已故夏将军的遗女,他这一个月来,将所听到的有关夏将军的英雄事迹,全都一字不漏的讲给夏惜之听。听得夏惜之心里极度的热乎,尽管这些事,她都知道,更清楚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谣传。

    爱妻开心了,赫连伊也跟着心情不由自主的好起来。赫连伊其实也挺喜欢郁涟序这小子的,就是比沐儿要小,不过要是能留着给浔儿当郎君,那也不错。

    由于赫连夫妇真的很喜欢郁涟序,干脆将郁涟序收作义子。这下郁涟序终于可以一如所愿,名正言顺的姓夏了。这要是被郁涟序远在乾倾城的爹娘知道,铁定会杀过来,揪着他耳朵把他给拎回家去。

    (接下来,为了区分,郁涟序直接改为夏序。)

    这一个多月,要说赫连沐为妹妹的事操心,过得不太好。郁涟乔过得更是不好,却是因为赫连沐突然的转变。

    且不说赫连沐是不是故意,这一个多月都跟梅币庭有说有笑的把臂游赫连府。光是在他跟赫连沐之间硬生生的插进个梅币庭,郁涟乔就忍无可忍了。郁涟乔多次想找个地方同梅币庭打一架,但碍于发起脾气来,两人的破坏力太强,郁涟乔怕赫连沐看他更是不顺眼,只好强忍住,默默的只是在二人谈话的时候,时不时的插上几句,以示自己的存在。

    梅币庭这段日子倒是愉快的很,每天同赫连沐说说话,谈谈心,交流交流做生意的心得,日子无比惬意。这期间,梅币庭暂时忘了仇恨,其实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对赫连沐的怨恨已大不如之前。

    抛开四年前那件令梅币庭痛不欲生的事,梅币庭觉得赫连沐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和赫连沐待在一起,很舒心。

章节目录

缘定镯之致命商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尤淋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尤淋漓并收藏缘定镯之致命商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