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清澈,斑驳的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一地的落寞,少施近来睡眠的时间越发的长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说睡就睡了。

    她的病越发的频繁了,淳于香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她坐在竹林旁的溪水边,小溪清澈透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发出轻轻的哗哗声,几番秋雨以后,溪水涨了几篙;早凋的梧楸,飞尽了翠叶。

    她把脚伸进溪水,感受着透心的凉爽,她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外面战火纷飞,这里却是世外桃源,她伸手摸了摸细水流长剑上镶嵌的玉符,若有所思,如果她将玉符交给君北,他一定会大获全胜的吧。只是……

    如果他胜利了,离公子曾经贵为一国之君该如何自处?

    轩辕辰会留下他吗?就算留下他,他也不会苟活于世吧……

    少施已经飞鸽传书给君北了,他的战况似乎不容乐观。按照他的脚程应该晚上就会到了吧。虽然少施并没有告诉他我让他过来是为何,但是聪明如他一定早就猜到了吧。

    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自私?

    可又能怎么办呢?

    离公子对不起了,我不是爹爹,我不会像他一样顾忌人臣,不会去承先帝的皇恩,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少施的病,爹爹的离去,琴姨的过世,还有司酒,还有小美都死在了你们的阴谋权宜之下。

    是不是这样才能让一切结束!

    不这样结束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更多的无辜之人命丧黄泉?

    这一次不管怎么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赫连墨我一定要你交出解药,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司酒的恩情,我就还给司棋吧。这一世我们都不容易,我们都很累,事态多变,奈何命数早定……

    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相见好了……司酒,你说是不是?

    正当她想的入神之际,身后逼近的脚步声让她停止了翻飞的思绪,她没有回头同样的清香让她早已辨明来者的身份,她只是低着头眼光清冽的漂在小溪上并不理会。

    “香姐姐真是好兴致!”南宫紫度到她的身后,嘴角拉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彼此彼此!”淳于香想了想,被她这么阴魂不散的追着,不得不说,其实她的兴致比自己好上几倍。

    “为什么,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呢,其实你是很好奇的吧?”南宫紫也坐在她的一旁,撇过头目光幽深的打量着她。

    “你实在高看我了,对自讨没趣的人,我并不上心。”淳于香淡淡的说着不带一丝情感。

    “是吗,其实你是害怕吧,你在逃避,你在自欺欺人!”南宫紫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浅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淳于香。

    “我不是害怕,我相信他……”淳于香冷漠的说着。

    “相信?连我都不相信,淳于香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君北如果真的那么爱你,就不会让我来到这里,他如果真的那么爱你,为何不能对你守身如玉?

    如果他真的那么爱你,就不会许诺我将来的后宫之位!你真是好天真啊,他不过是想利用你而已,他接近你不过是想获得玉符而已,这难道还要我来提点你么?”南宫紫说完,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她转头只见淳于香正仰头望着候鸟飞走的方向,眼角皆是惆怅,仿佛透着某种深深的寂寞,南宫紫自信满满,颇为享受的看着她渐渐暗淡的神色心情好的无以复加。

    淳于香,你也有今天,她在心里深深的鄙视着。

    半响淳于香叹了口气,不辨悲喜的道:“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让我知道这些,不过是你想得到他而已……”

    “对,我是想得到他,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此刻坐在这里的目的!”南宫紫毫不犹豫的打断淳于香的话,说的势在必得。

    “如果他爱你……那么无需我的成全,如果他不爱你……不过是徒劳的纠缠。”淳于香淡淡的说完,心却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南宫紫有些妒忌的看着远去的淳于香,那一刻她说完,自己居然无言以对,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看穿了自己的心?

    哼,说的那么云谈风情,装得那么毫不在意,等着吧,我会让你为你的自信付出代价的,恋人之间的感情,在好的时候能够情比金坚,但是在坏的时候也能如微风拂面般不痛不痒就让你失去所有。

    什么都靠不住,尤其是感情,我会向你证明,你所谓的爱有多么的不值一提!

    一股怨恨在南宫紫的心底紧紧的缠绕着,让她欲罢不能。

    淳于香坐在少施的床前,就那么静静地的看着她,垂下眼帘,刚才那抹倩影又回到眼前,她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对君北死心,这么拙劣的技巧她怎么会看不明白,她怕的是,那个女子的野心恐怕不止那么简单。以前娇娘说过,其实女人有种敌人很可怕,而她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她们不在乎地位,不在乎荣华,甚至不在乎宠爱,因为她们大底都耐得住寂寞。

    她们只会在男人需要的时候献身,却又别无他求,她们也会在男人失意的时候伴随左右善解人意,她们只付出却不计回报。

    这种美貌兼智慧的女子,与世无争大多就算不能最为男人的挚爱,也会在他们的心中占据一方牢固的地位,越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越珍贵弥香。

    她但愿自己遇上的不是这么个难缠的人物,否则,君北一旦心软,她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有些东西防不胜防,只要她存了心想要害你,上天就永远都会帮她提供这个恶作剧的机会,

    自古以来,多少争得圣宠的女子不是在这样的硝烟中昙花一现!

    她隐约觉得定是这个女子有恩于君北,否则,他也不是那种闲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拈花惹草的人,只是,有时候,所谓的恩情在某个特殊的时候也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她正出神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她定了定神,起身走了出去。

    “南宫姑娘……请自重!”君北负手而立背对着淳于香,她一出门口便看到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

    淳于香只能从语气里辨别出君北此刻的确是很生气,就连尾音都拉的很重。

    南宫紫满脸泪痕,她呜咽着,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她的痛苦,终于她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口齿不清的道:“今天早上你不是还抱着我么?怎么能够说翻脸就翻脸呢!”

    “那就请你忘了……”君北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似乎极不耐烦。

    淳于香心里淡淡的忧伤了一下,这种戏码她不想看,她此刻比君北更加厌恶她,淳于香正准备转身,下一句话却留住了她。

    “她为什么就可以?我南宫紫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了你我奋不顾身的将军情给你送来……为了你我……不惜众叛亲离……为了你,我舍下万千颜面,为了你……我被世人唾弃,而你呢?

    却宁愿守着一个杀了你妹妹的蛇蝎女人!为什么你要,如此的不公!为什么?”

    南宫紫哭的特别伤心,她就像一个在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哭自己,哭蓦然间消失了的亲人,哭她的无助,哭她的茫然,哭一切的一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君北大步走过去,袖带翩然的疾风将树叶都拖得老高,他

    紧紧地握住南宫紫瘦弱的双肩,手掌力量大得仿佛要将她捏碎一般,他炙热的温度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肤里。

    南宫紫不甘的抬首,一双大眼里面全是委屈和倔强,她强忍着疼痛果敢的回视着君北如刀锋般剜人的眼神,扯出一丝冷笑道:“枉你聪明一世,却被最亲近的人算计!你难道一直都不曾怀疑过淳于香么?

    不是你护送夏侯美的计划不够周全,而是她故意泄了密,她飞鸽传书给淳于少施,然后少施支会了同样发了疯也要找出夏侯美的夏侯夕。

    少施一早就知道夏侯夕还有着魔教御音仙子的双重身份,所以淳于香很高明的借刀杀人,第一次她没有得逞,那么第二次呢,第三次夏侯美遇见钟离疏呢,什么都是巧合么?

    你相信么……真正的凶手就在你的身边,而你却当局者迷,她才是害死你妹妹的元凶啊!

    不是她总是从中作梗,小美怎么可能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可能被逼的自寻短见……她是凶手啊!小美是她害死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君北冷冷的问声音极低。

    “夏侯夕姐姐告诉我的,她说一开始就是少施给她飞鸽传书通信的,我现在手里都还有她写信的字据,不信可以给你看看,不是淳于香指使她的又会是谁呢,她还会听从于谁呢?

    淳于香有多聪明,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很清楚的吧,这些小计谋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她武功奇高,音律登峰造极,诗词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她还很善于洞悉人心,几句话就能引得当今圣上龙颜大悦甚至不惜下架身份来到淳于府以观佳人,还对她一见倾心,这些难道不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吗,就连你……不也是被她……”

    “够了……!”

    他的声音由低到高,两个字却如同咆哮般吼了出来,四周的落叶一瞬间被他强大的内力震碎。

    淳于香回过神来,被他刚才发散的强大气场给震住了!幸好站得远不然定指不定被他霸气侧漏的怒气给伤到了。

    他这是?

    他相信了……

    看着他修长笔直的背脊挺的生硬,他的怒火如同积压了几月之久一般在这一刻火山爆发般全部喷涌而出了,淳于香远远的看着他,想着此刻他眼里一定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吧!

    他相信了……他居然相信了!

    淳于香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种种猜测几乎把她的理智全部吞噬。

    真的是少施做的吗?

    是她吗?

    会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是少施做的,她也是为了自己,那么自己现在又能怎么样呢?

    她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一种不安的情绪由心底慢慢升了起来。她第一次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心慌乱的跳着,空阔的竹林里只能听到她强健有力的心脏有一拍无一拍的激烈敲击着胸膛,一阵一阵,以身体不能承载的的节奏膨胀着,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声。

    南宫紫被君北怒目注视着,他眸色深深,仿佛有两簇强自压抑住的火焰。其中有不解,质疑,也有一种酸楚的盛怒。霸气的眼波里隐藏着一丝受伤的痕迹。

    南宫紫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漆黑的刘海上瞬间便被汗水打得湿湿黏黏的贴在她娇俏的额头,更映得面若芙蓉。

    她忍了很久,终是憋不住,小小的红唇间溢出一丝血红,与皮肤的白色相交,更显分明,刚才君北的盛怒之下,强大的气场足以将她震伤!

    良久,君北仍然紧抿薄唇,紧绷的面色仍未缓和下来,他负在身后的手,已经捏紧了拳头,似乎很想敲击在什么上面重重的发泄。

    突然他垂手,对着南宫美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拂袖而去。

    墨黑的丝丝发缕在林中微风地扶动下不住飞扬着。白衣胜雪的宽袍大袖带着疾风从受伤的南宫紫跟前毫无留恋的飘然而过,不得不说,他的帝王之资越来越明显了,这种风仪,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看到这,淳于香突然想到一句词,这个时候倒是很贴切的可以形容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随着他的擦肩而过,传来的是南宫紫的怒吼,“你要骗她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还要骗她?”

    南宫紫朝着君北的背影嘶声力竭的喊。君北最后说的那句简直让她发狂。

    什么叫,他知道了的这件事不准告诉淳于香,否则他不会再怜香惜玉。

    那一刻她从君北眼里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杀气,她简直不能相信,他会如此待自己,为他付出了这般多,他却冷血无情!

    她无法容忍君北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更无法容忍这个男人的心竟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得不到回应的爱,就该棋局皆毁!

    看着快要消失的背影,南宫紫猩红的双眼突然化作惊愕的尖声:“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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