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片刻,魔在心海中回应:“江辰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江辰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河水翻涌。从未有像现在这么一刻,江辰和他如此亲密交融,莫逆于心。

    先行潜入的部分魂魄,才是魔真正的底牌。就算杀了他,就算此刻动手,吞噬他显露出来的魂魄,江辰也得不到完整的魔。

    那一部分魂魄匿伏在暗,随时可能对江辰发难,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江辰才能找出完整的魔,将其吞噬,彼此合一封神灭仙记最新章节。

    他们都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等待那个最合适的机会。

    而在此之前,他们会携手击倒一个又一个挡在前面的阻碍。无论是天精,还是允天。

    “魔,让江辰带你品尝胜利的滋味吧!”江辰胸中涌起无限豪情,急掠而起,挟着喷溅的水浪冲上河面。

    三个天精已经离开,四周的死气时而激荡,时而消散,偶尔可以望见一些外形奇诡的灰黑草木缓缓钻出地面,几个骨头架子若隐若现地走动,灵宝天的法则开始向黄泉天全面渗透。

    江辰顺着原路往回走,不远处,一团死气飘荡开来,露出一个佝偻脊背,颤颤巍巍,手中握着一把残古胡琴的异物。

    它头大如斗,额头顶着两根腐臭的尖鳞角,双目阴雾涌动,裂开的嘴巴流出一滴滴斑斓黏稠的液体。死气穿过溃烂洞开的胸膛,往下缠绕,从阴森的惨雾中依稀透出一点魂器的暗淡锋芒。

    望舒盯着残破的胡琴,在神识中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囚牛,是你吗?囚牛!江辰,快让江辰出去,江辰要出去!”

    望舒疯狂跳动,双目尽赤。江辰以弦线裹住望舒,暂时封住死气,将它放出了神识。

    “囚牛!”望舒踉跄奔向那个异物,嘶声吼道,“我是望舒!我是望舒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囚牛呆呆地看着望舒,忽然抱住头,痛苦地嗷叫,似乎还残存了一点灵智。

    “江辰来晚了!走,江辰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望舒伸手要抓囚牛,后者受惊般地往后急退。

    江辰摇摇头,没想到真的找到了望舒的兄弟。但囚牛被死气和天人五衰浆侵蚀,已经没得救了。

    “走啊,江辰带你走啊!”望舒用一种呜咽般的声调叫喊。

    “望舒”囚牛盯着望舒,忽而使劲摇头,喉头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调。

    “不!江辰怎么能这么做?不!”望舒神色惶然,蹒跚后退,“我不要!我不能这么做!”

    “杀了我。”囚牛摇摇晃晃,一步步走向望舒,艰难地吐出模糊的音调。

    “不,不要啊!”望舒颤抖着往后退,抖得像个茫然无助的孩童,一直退到江辰跟前。

    “杀了我!”囚牛失足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吃力地走向望舒。

    “杀了他吧,不要让他痛苦地沦为一个失去神智的怪物。”江辰缓缓叹息,昔日龙宫,兄弟融融。一朝别离,已是天人永隔。“让囚牛带着魂器最后的骄傲,尊严地死去。这是身为兄弟的你,可以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囚牛定定地站在望舒的面前,慢慢直起溃烂的胸膛,裂开的大嘴仿佛在微笑,似是忆起过往兄弟投壶的乐趣。

    望舒仰天发出悲厉的吼声。

    江辰轻轻握住望舒,他在掌心慢慢变成笔直的剑杆,锋锐的剑尖闪耀着最痛苦、最绚烂的光焰。

    光焰闪过,囚牛倒下,胡琴从手中滑落,发出一声破碎的清鸣。

    你懂得我的苦痛么?

    江辰懂得你的坚持。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从剑尖渗出,静静悬挂,凝而不落,宛如枝头结出的一枚丰美果实。

    望舒楞在当场,呆了片刻,如梦初醒般地惊呼:“望舒,你流泪了!你竟然会流泪了!”

    望舒没有说话,一缕缕玄妙的气息透体而出,犹如烟雾升腾,缠绕剑身,冰凉坚硬的剑杆慢慢变化,生出血肉般的温暖触感。

    剑尖一颤,泪珠坠落,一束泪光般的莹光亮起,映透望舒剑。整杆剑仿佛化作一束跃动的纯净光线,跳出掌心,望舒的面目轮廓一点点浮出亮光,化作血肉躯体。

    他抬起头,浑身发着光,死气荡散,覆盖全身的弦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刹那间,江辰对望舒剑的束缚消散无形,再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掌控这件魂器了。

    “魂器是不会流泪的!”望舒兀自激动地说道,“望舒进化了,他进化了啊!”

    江辰怅然若失,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震动。

    望舒低下头,半跪在囚牛的尸骨前,伸手久久摩挲着。斑斓的天人五衰浆滚落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滑过,再也无法侵蚀分毫。

    “我自由了,迈出了无数魂器梦想中的一步。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羁绊。可为什么,江辰宁可像从前一样。”又过了很久,望舒转首望着江辰,目光悲凉又沉静,仿佛被海浪击打得遍体鳞伤的坚固礁石,“难道只有泪水,才能闪出光亮吗?”

    江辰答道:“因为这一步,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慢慢来,你会适应的,他们都会适应,这原本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望舒默然了一会,道:“你会适应,但江辰不会,这也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江辰问道:“望舒。你会离开吗?”

    望舒看了江辰许久,道:“迈出这一步,前面好像多出了很多条崭新的路,但又不知该如何选择。江辰会继续留在你身边,直到清楚,前面的路该怎样走。”他捧起囚牛的尸骸,闭上眼睛。一蓬明净的光芒倏然冒出掌心,骸骨在光芒中消散。望舒化作一束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跃入了江辰的神识。

    一个月后,江辰返回北极圣地。两个月后,江辰率军登上紫禁山,正式号令北极圣地。天涯、苍狼、残余的各股小妖纷纷率部来投。三个月后,隐怀统领大批云浮岛的军队和一部分东洲的人、妖归附。各方势力经过整合、汇编,合计百万大军,共尊江辰为“云界之主”。

    “所有阿修罗岛的天精部族已经正式联盟,以骐达、烈阳、拉倒、河娃沙为首。三日前,骐达召回其它重天的各族天精,再加上神煌境收服的一些守护者。号称百万雄师,兵发北极圣地,矛戈直指紫禁山。”

    紫禁山脉,妖主宫前,群雄济济,衣甲胜铁。隐怀排众而出,正向江辰禀报天精的最新消息。

    江辰负手立在流光溢彩的高高玉阶上,宁静地望着风云变色、如火如荼的远空。

    天际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烈声。这些天。各重天已经完全接连,融合成弯曲的怪异地势。而这种弯曲度还在飞快加剧,造成大片陆地相互撞击、开裂,岩浆频频喷发,江海时时倒泻,虚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大幅度的爆炸,随后向内塌陷收缩。

    整个云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捏成一个球体。不断向内挤压,缩得越来越小。

    植被大批灭绝,大地沸腾如汤。无数生灵惨死在天灾中,少数变成丧失灵智的怪物。四处肆虐,疯狂杀戮。大多数生灵纷纷齐聚抱团,苦苦抵挡各类天灾**。

    “骐达通告其它重天的人、妖,说云界之主乃是,乃是”隐怀欲言又止。

    江辰从容道:“无邪你直说便是,本座百无禁忌。”

    隐怀道:“说云界之主是邪鬼所化,祸乱云界,是天地坏空大劫的源头。若能清除云界之主,天下必然恢复太平。”

    江辰微微一笑:“这群只懂杀戮的野兽倒学会动脑子了,明明是想得到颜欢的传承,偏偏还要扯上拯救苍生的大旗。”

    群雄不由自主地向颜欢投去目光,后者耸耸肩,一脸无辜地打哈欠。他本不愿参预此类政事,但江辰既称云界之主,自然需要象征罗生天的颜欢才算名正言顺。

    “其它重天反应如何?”海姬关切地问道,“天精大举攻入北极圣地,难道他们都袖手旁观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紫禁山沦陷,天精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了。”

    隐怀苦笑道:“如今其它重天的大势力,只有明阳真人领袖的灵音派、东洲的东洲盟以及一些固守云浮岛的长老。他们乐得坐山观虎斗,怎会出兵相助?”

    江辰点点头,对隐怀道:“告诉云浮岛安插在碧落赋的那一位,好好盯住明阳真人,别让他落井下石。”

    苍狼神色忧虑:“天精穷凶极恶,各具神通,一对一的话,除了云浮岛的长老,其余将士绝非天精的对手。”

    天涯嚷道:“怕个鸟,老子一定好好日死这帮天精崽子,为俺死掉的两个儿子报仇!”他的土著部落被入侵北极圣地的天精杀得万里流亡,连族里的大祭司巫祝也失散了。

    赵信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事关主上声威,此战决不能避。若能一举击溃天精,主上必能收摄天下人心,一统云界。”

    凡提摸了摸胡须,沉吟道:“虽然江辰军的战力逊色天精,但紫禁山地势奇险,易守难攻,江辰等又在各处山峰布置了许多陷阱、阵法。这一战,未必没有胜算,老朽只是担心那四个归墟大成境界的天精高手。”

    “他们就交给本座应付好了。”江辰缓步走下高阶,目光徐徐扫过恭谨肃立的众人。这几个月来,江辰大肆吸收百万大军的**波动,埋入数十万枚精神种子,再加上魔的魂魄之助,吸收的黄泉天死气精粹,道境不断突飞猛进,心镜先是通明生光,转而灰蒙晦暗,本源深藏,逐渐迈入返璞归真的境地。

    举手投足之间,力量浩瀚如天,百万将士的精、气、神仿佛与江辰浑然一体。

    “诸君,枕戈达旦,誓死一战,让这百万天精成为本座登上巅峰的踏脚石吧。”江辰洒然一笑,挥手散退众人,独自走上了紫禁峰。

    沿着狭窄幽静的山径,江辰漫步而上,恍惚可以望见,当年的江辰一步步踏上峰顶,迎向允天时的情景。

    一年年的时光在脚下流过,如今,这座苍古奇绝的紫禁峰上,再也没有人凌驾于江辰头顶之上。

    这是属于江辰的时刻。

    江辰步履从容,心静如水,没有激动,也无失落,恍如和当年的江辰身影重叠,步伐合一,行走在时空的无限长河中。

    奇拔峻峭的青树映入视野。

    江辰不疾不缓地走过,望着盛开如雪的满树白花。

    “允天的伤势好得很快啊。”魔在心神中道。这棵青树虽然是允天进化后蜕留的躯壳,但仍然和允天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以江辰如今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已可以追本溯源,从青树身上隐隐察觉出允天的大致状况。

    “允天的修为前些时候就恢复了,不过距离巅峰状态还是差了一些。他当日被江辰四人重创,只比死人多口气,能这么快恢复已经有些出乎江辰的意料了。”江辰小心翼翼地操控弦线,一根接一根渗入青树,感应那一点玄妙飘渺的精神变化。

    魔大笑起来:“他终究没有服下葳蕤翡翠啊!如今看来,这真是一步妙棋。照江辰看,他是很难回到巅峰之时的允天了。现在对上他,你至少有九成的胜算。”

    江辰闭上眼,心中闪过一丝针刺般的痛楚。

    魔语声转冷:“当初是你自己决定率军进入北极圣地,放弃寻找阿陌的。你清楚一切后果,还是作此选择,这就是你的本心。现在痛苦内疚,又有什么意义,徒乱本心罢了。”

    江辰沉默许久,道:“你的没错。若不放弃师父,江辰是走不到这里的。或许那时候。江辰内心深处早就这么想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魔道:“你的心还是太软。阿陌是允天唯一的破绽,换作江辰,早就不惜一切地对付她了,哪会拖上这么久?”

    江辰冷然道:“就像你舍弃丁香愁那样么?”

    魔蓦地一震,像被激怒的凶兽大肆咆哮:“不是江辰,是你和允天杀了她!”

    江辰森然道:“是你舍弃了她。”

    魔话音一滞。藏在精神核心中的魂魄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空寂荒凉的坟墓。隔了许久,江辰听到坟墓空洞的声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是,是江辰舍弃了她。”

    江辰淡淡一哂,魔想要在江辰的道心中勾起波澜。就别怪江辰无情地揭开他的伤疤。

    江辰睁开眼,目光移向青树根部。一根纤细的藤萝缠绕其上,色泽碧绿,生气勃勃,散发出奇异的莹润光彩,墨绿色的黏液毒咒已经消失了。

    师父必然服食了葳蕤翡翠。

    相信她的神智已经宛如初生的孩童。

    亲把师父变成痴儿的允天,不知感受如何?允天方寸大乱。道心失守也是必然的,否则修为怎会迟迟难以臻至巅峰?

    “阿陌变成白痴,为你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魔尖锐如刺的语声复又响起。

    若非如此,允天早就找上门来了,哪会有时间容江辰筹谋布置,种下无数精神烙印,一统北极圣地?

    如今大势已成,死灰难燃。就算允天亲自来到紫禁山,也是孤家寡人,再也不会有将士听他的号令了。

    而这一切,都是用师父换来的。

    江辰惨然一笑,想要抚摸翠绿如洗的藤萝,又停滞半空,许久。缩了回来。

    “师父,这里是紫禁峰顶。”江辰凝视藤萝,慢慢后退。山风凛冽卷过,一滴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掉落。被风带走了。

    高空霹雳翻响,火云掀动,炸开雷火电光。

    大地万物如蚁,匍匐脚下,遥如天人永隔。

    “紫禁峰顶,不需要眼泪。”江辰一字一顿地道,心镜磨碎了最后一缕伤痛。山巅孤高,衣不胜寒,这里能够留下的——只有道!

    十日后,天精联军抵达紫禁山脚。

    旌旗招展,人头撺动,一族族天精犹如洪水奔泻,将紫禁山脉团团围住,不留丝毫空隙。

    妖主宫前,群雄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天精虽然势猛,但士气已挫,主上的毒影至少除了十万天精。”赵信一边观望下方的天精大军,一边对江辰道。

    数日前,江辰孤身潜入天精阵营,施放毒影。事发后,天精四名归墟大成合力,河娃沙先以沙牢困住毒影,拉倒用蜡汁将其裹住,烈阳再以火焰焚烧,最终又被骐达导向虚空,不知所踪。

    江辰一直匿伏暗处,未曾出。毒影的杀伤力不分敌江辰,已经沦为鸡肋,江辰本就准备放弃。此次虽然失毒影,但也令十万天精横尸当场,给予来势汹汹的天精当头一棒,同时摸清了四个归墟大成的合击威力。

    “龙溟,这一战由你全权指挥,谁若违令,任你处决。”江辰的目光落到龙溟身上,他已被命为三军统帅,这类的大型战役,自然是交给最懂军事的人。

    “好!”龙溟精神抖擞地喝道,全身披挂一新,头顶凤翎盔,脚穿登云靴,背后插着五颜六色的法宝战旗。一万精锐山魈守护身侧,被江辰拨做龙溟的亲军,将他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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