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被俘的消息传到上饶后,全民庆贺,连续唱了几天大戏,好不热闹!

    而此时,李芳泽也收到了周霁云的来信,得知他和神秀都安好,而他还立了大功。李芳泽知道,经此一战,必然要受封赏。这小子,毕竟才十五岁,以如此年少之身立此大功,必然扬名于天下!

    周霁云又说自己会跟着王都堂去杭州,神秀在南昌还有一些事要忙,两人短期之内都回不来。

    李芳泽心想,既然这两个小子暂时回不来,她还不如回去玉山得了。现在府衙里的人都忙的不得了,没有人有时间搭理她,李芳泽觉得这日子过的实在有些无聊。若是回到玉山,家里有几个小姑娘,成天叽叽喳喳的,也热闹,反正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她的伤虽然还没完全好,但也能慢慢的行动了。

    想清楚了,当天她就叫人安排回玉山的船,准备第二天早上就走。

    李芳泽原本以为她会走的安安静静,没想到下午就有一大班人来见她,都是钱庄里的主管们。

    这些人来见她,一是感谢她和周霁云守信用,几十万两原款加上利息,已经押运到钱庄还给他们了。

    二是感谢她和周霁云杀了王惠,否则城中的有钱人都要被兵痞子给抢了。

    其中一人道:“知道李相公明日要离开,上饶百姓都舍不得,感念您和周小相公的恩德,特委托我等做了两块功德匾,上有万民留名,请相公收下。”

    他话刚说完,一群人分两边散开,屋外就有四人抬了两个挂了红绸花的黑檀木匾,其中一个上书八个描金大字:明德惟馨举世无双;另一个也是八个描金大字:力挽狂澜万夫不当。

    四人又转过身,展示出牌匾的后面,凹面里贴着印花纸,上面写着一个个人名,笔迹皆不相同,确实是由许多不同人的留下的名字,虽然没有他们说的万人之多,但几百个却是有的,这也很可观了。

    老实说,看了这个牌匾,李芳泽心动了,她非超凡脱俗之人,名利之心虽不重,却也不是没有,看到有人这么称赞她,也颇有些自得。且她原本就有很高远的打算,势必要入内阁,如此,有一个好的名声是很重要的。

    她如今连童子试都还没过,却有了这样的名声,于今后,是很好的。

    不管怎样,还是先谦虚一番,李芳泽面上没露出惊喜之色,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我所做之事,原本就是一个读圣贤书的学子该做的,既然是我分内之事,诸位给我立这个功德匾,那真是太折煞我了。”

    “相公太谦虚了!”一人道,“相公岂不知,王惠反的那日,客栈里那些来赶考的学子们,一个个都怕的跟什么似得!嘚溜溜地卷起包袱都往城门跑,要不是有人守着,我看他们的人影都不见了!”

    “都是读圣贤书的,何以您和周小相公就敢拿命和反贼拼了?当日您舍身让周小相公得了机会杀王惠,可是有好多人见着了的。那个王惠是个大杀才,惯没有王法的,当日他要是得逞了,咱们上饶早就乱喽!还真真是得亏了您呐,是您救了咱们上饶,您这般大的功德若是当不得咱们送您这么一块匾,那谁还当得?”

    众人皆点头:“是啊,您当得,快收下吧!别辜负了我们一番心意!“

    再不受,就显得作了,李芳泽道:“既然这样,我就厚颜收下了。”

    她接着说:“只是若真说起功劳,诸位的也不小,若没你们的支持,王都堂也筹不了那么多钱,否则后勤跟不上,反王也不会这么快就败了。”

    “李相公过誉啦!我等所做的,和您与周小相公的比起来,可真是毫毛之于泰山哟!”

    众人皆点头。

    说着,又有三人端着大托盘走到跟前:“李相公,这是上饶百姓的一点心意,以做程仪。”

    三个托盘里,齐整地摆放着一个个银锭子。

    李芳泽见了,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厚颜接下牌匾就已经罪过,我哪里还有脸收下这些?诸位快快收回去吧!”

    一人道:“李相公,老实和您说,这六百六十两银子,只有一半是我们出的,还有一半,是街坊们听说您要走了,一起凑的。您是没看到,那铜板和碎银子,堆了好大一堆,我们是嫌那样给您带着不方便,才兑成齐整的锭子。我们也没记下是谁给的,您若是不要,我们怎么还给人家?六百六十两,说起来也不多,却是咱们的一番心意,您可不要嫌弃。”

    这人倒很会说话,故意说李芳泽不收是嫌钱少了,这可叫李芳泽不得不收下了。

    “唉……”李芳泽无奈一笑,“那我收下了,你们呐……”

    “好了!”一人笑道,“咱们把东西放好了就走吧,李相公身上还有伤,要静养,咱们就不打扰他休息了。”

    “说的是,李相公,咱们这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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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第二天李芳泽到码头的时候,发现昨天见到的仗势是小儿科,面前的阵仗才是真开眼。

    竟然有一大批民众来为她送别!

    这些人手上大多提着篮子,不用说,里面肯定装着自己家里收藏的好东西,平时自己轻易舍不得吃的,现在却都拿出来送给她。

    李芳泽是什么心情呢?当初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是为了自救,自救不成怎么说也要让周霁云和神秀逃走,根本没有想到什么国家大义和什么百姓苍生,可是现在上饶的百姓们就是一口咬定她是英雄,敢舍身取义的英雄!

    李芳泽的那一点而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就是愧疚,对于现在获得的名利,她确实受之有愧。

    她在人的搀扶下站在众人的面前说:“昨天我已收下你们送给我的程仪了,现在实在再不能收下你们的东西了。一来呢,我坐的船也不大,你们送这么多东西,恐怕都要把船给压沉了,到时候我也没命享受你们的好东西了不是?”

    她开了个玩笑,把在场的人给逗乐了。

    “二来,你们送给我的,都是好东西,可我和周家的人口少,就是吃一年也吃不完,到时候放着岂不烂了?我要让它们烂了,这么好的东西就让它烂了,我不忍心。”

    “嘿!”一个老头儿大喝一声,从人群中挤进来,他右手上提着两副熏肉:“李相公诶,小老儿带来的是熏肉,您就是放三年也烂不掉!您带回去吧?”

    这下好了,带腊肉带腊肠的都涌上前,一个劲的说,腌货不怕放,越放越香!

    他们淳朴殷切,感动得李芳泽眼眶发热:“好……好……谢谢你们,我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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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玉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李芳泽站在码头上,颇有点“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的感觉。不知不觉,她已经把玉山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家乡了。在上饶感觉寂寞的时候,她不仅思念后世的家,也思念这里的家。

    眼前的水,眼前的人物,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想到这,李芳泽轻笑一声,我这才出去一个多月呢,这里自然还没有什么大变化。

    码头上工作的人有认得她的,瞧了她好几眼才敢上前来问:“李相公回来了?”

    李芳泽微笑点头:“是我回来了。”这个人她认识,便问道,“夏来,你近来可好?”

    被叫做夏来的人展颜大笑起来,却没回答她的话:“诶哟!真是您啊!您知不知道,您和周小官人在上饶做的事咱们都知道了!听说您受伤了,大伙儿都替您当心了,看您现在好生生站在这,咱真是高兴!”

    没待李芳泽有所反应,他又看向跟前的几大筐东西和两块匾:“这可是您的东西?我叫几个人来给您抬到家里去!”

    说完,就在码头上招呼帮手去了。

    李芳泽心想,也好,等会再给辛苦钱他。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认得她的人,免不得被围观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回来了的事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李芳泽到家门时,李家人、周家人都齐齐地聚在门口。

    李芳泽给银子夏来,不想那夏来拉着小伙伴们就跑了,说什么也不收钱。

    “哥哥!”待人一走,小八就连忙往李芳泽身上扑。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李芳泽咬牙吸了一口气,笑道:“小八,你可把哥哥弄疼喽!“

    徐氏见了,训道:“八姐儿,你哥哥受伤了,忘记了?”

    小八连忙向李芳泽道歉:“对不起,哥哥!”

    李芳泽牵着她的小手,说:“没事,都快好的差不多了。”

    李仲道:“回来就好,都进去屋里去说吧。”

    进了厅堂,李芳泽喝了好几口茶,从码头到家,她说了太多的话了。

    缓了几口气,她笑着指向拿回来的牌匾,对周葛道:“大哥,你掀开两块匾上的布看看,其中一块是你儿子的。”

    周葛依她所言,掀开匾上的布,看到上面的字,捏着长须,欣慰地笑了:“这‘力挽狂澜,万夫莫当’应该是那小子了。想不到臭小子有几分本事。”

    李芳泽笑道:“他原本本事就不小,是你小瞧了他。”

    胡氏不识字,便问道:“当家人,哪块是成儿的?上面写的什么?”

    “力挽狂澜,万夫莫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周葛回到座位上坐下。

    听了他的话,胡氏喜笑颜开,胡氏道:“我虽不识字,这两个词的意思还是晓得的,这是官府赐下的?”

    “不是,是百姓们送的。”李芳泽道,“这可不比官府送的要差。”

    何氏却说:“这匾不能吃也不能喝的,我倒是觉着没什么用,我啊,只盼着成儿平平安安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去打战了!还好没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现在他写信来说还要去杭州,这到处跑的,他小小年纪的,哪里受得住?依我看,叔叔当初就该劝着点,让他和你一起在上饶还好些。”

    “说的什么话!”周葛呵斥道,“他一个男子汉,难道要像个姑娘家养在家里么?他打了三场战都安安全全的,去个杭州还能怎么了?”

    何氏低着头说:“他是个孝顺孩子,恐怕受了伤也不肯说的,怕我们当心。他说一处伤也没受,我却是不相信,那么多人打打杀杀,怎可能不被划着?我可怜的孩子……“说着,哭了起来。

    李芳泽面上尴尬的很,何氏这是在怪她当初没劝霁云留在上饶。

    不过最尴尬的还是周葛,自己的女人对着兄弟说这样怪话,自己面上也不好看,正要教训她一番,就听到李芳泽开口了。

    “嫂子,依我看,霁云还能跟着王都堂去杭州,就说明身体无大概,否则王都堂也不会派他跟着去了。昔日我之所以让霁云跟着出征,是因为我相信霁云有那个本事,他从小跟着大哥学功夫,本领不小。且当时我也知道反王那边没什么能将,所以我相信他会没事。且王都堂是个用兵高手,有他在,霁云也不会吃亏。诚如我所料,霁云就这样立了大功,少不得皇上要封赏他的。”

    何氏不说话了。

    周葛道:“你嫂子见识短,贤弟,你莫和他计较。”

    李芳泽笑道:“做母亲的是这样的,碰上孩子的事难免就乱了分寸。”她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个话:“咱们县里的事我也听说了,有土匪趁着乱子下山打劫,若非有他们,大哥恐怕是和县尊去上饶支应的,若如此,你和霁云父子二人一同立功,也可传为一段佳话了。”

    周葛笑道:“一命二运三风水,我没这小子的命好。对了,坐了这半天,我都还没问你伤怎么样了,可还好?”

    “在结痂了。”李芳泽说,“再过一个多月差多就全好了。你可不知道,养病这么许久,滴酒未沾,可馋了,等伤好了,我与大哥痛饮一番!”

    “好!”周葛哈哈大笑,“你旅途劳累,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我来看你。”

    “好,记得把你儿子的功德匾拿回去。哎,还有外面的那几篓子熏肉熏鱼腊肠什么的,有一般也是你儿子的,等会叫人来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努力码下一章ing

    本章为过度章,下一章,就有好事发生了,李芳泽和周霁云都会遇到人生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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