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动作倒快,可从北到南,本王倒是想知道,怎么绕要经过洛阳?”六王爷登基后,改年号建元,封长子宋清为太子,次子宋晏为晋王。

    而登基时,晋王因身体不适并未出席,随即水路南下,曾经京城中暗处的手被摆在了明处,依旧神秘。

    乌云眸中闪过厉色,打量了一席黑衣的宋晏,后者带轻笑,左手中折扇有节奏的敲着右手手心。

    眸沉如夜,深似海,眼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如难掩的月华。

    北周曾是中原霸主,直到大赵建朝,北周元气大伤,才收敛羽翼,退回关外。而近年来,北周年年丰收,草肥马壮,再加上这一代的北周之主极为好战,北国边疆一直不太平。

    可先皇在世的时候,因为防着中山郡王,决不允许陆承安前往北国边疆。这让陆承安有志难平。

    而六王爷即位后,直接封中山郡王为楚王,这算是大赵第一个外姓亲王,陆氏家族重新洗牌,一片混乱。

    但偏这里一枝独秀,陆承安被封骠骑大将军,本欲带兵北上,却在宋晏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撤掉了圣旨。

    当时他就怀疑,怕是北周国主听闻大赵易主,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而这才多少日子,北周的人竟然到了洛阳,何故要到南方来绕一圈再到京城,听乌云的意思,还在赶路。这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琉璃可没有时间听两个男人打哑谜,先是破了她的阵,又是伤了她。这仇可是结大发了。

    所以说琉璃和玲珑可不只是长得一样,名字相像而已,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武功高强。

    琉璃足下轻旋。踩着船沿一跃便跨越了两只小舟的距离,对容夏近身而来。

    刀疤侍卫刚要向前,却被宋晏拦下了。他已经莫名好久了。容夏明明一点功夫都不会,气质却总像是一个武林高手一样,到底是唬人还是有什么底气?

    这要是放在回洛阳之前,容夏也许只能暂避锋芒。她没什么底气。也不是唬人,不过是习惯使然。

    不过既然这事放到了现在……

    食指依旧扣在那张迷你弓上,只不过已不是无箭的弦。三枚金针,针尾处雕刻着古老而繁复的花纹,略显孤独和苍凉。

    琉璃眯着眼,有些诧异。多年来养成的对危险的嗅觉告诉她,这三针她要是硬接下来,怕是会重伤。

    她早瞧着那弓不大对,她根本制弦的材料,而弓身还散发着阵阵药味。显然是刚刚制成不久。如果在晚见到几天,表层的药气散掉,就更不明白这东西的构造了。

    琉璃不是个头脑发热就会失去理智的人,对于自己身上划开的那道口子,报这个仇此刻显然没有看明白这张弓重要。

    她已经感觉出来了,容夏根本就是一个一点内里都没有的普通人。光凭着那弦,就能镇伤自己,如果把这弓带回去,师父一定会给她很好的奖励的。

    单是想到,琉璃的眼睛就开始冒光,向左一偏,收回原来抓向容夏脖子的手,向下朝小弓探去。

    容夏轻哼一声,食指一扣,三根金针的尾端突然向上射出三枚金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琉璃睁圆了眼,以最快的速度翻向空中,但手还是被一枚金钉穿透,顿时鲜血淋漓。

    她没有落回自己的小舟。而是一个改向,落到了乌云的旁边。乌云皱着眉看着穿透琉璃的手的那枚金钉,从空中落回,消失在搭在弓上的金针上。

    一回合,容夏完胜。

    可琉璃根本没时间管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容夏的金针。

    “乌云,这次你应该没话说了,这个人必须带回去,她手上的是师伯的古刹金针。”外界就算仿的了花纹,也仿不了暗器。

    金针上有暗器。

    原来那套金针自始至终都不只是用来救人的。

    琉璃将受伤的手举起来,在乌云眼前晃了晃,“你可看清楚了,即便集齐天下能工巧匠,也不可能让镶嵌在金针里的暗器有如此强的穿透力,我的骨头可都碎了。只有师伯的那一套从古刹里带回来的金针有此能力。师伯消失了那么多年,难道你要放弃这唯一的线索。”

    一直没说话的宋晏将容夏护在了后面,容夏瞪了她一眼,如果刚才他不是好奇心作祟,想要看热闹,现在也不会引出一大堆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宋晏的眼神也很奇怪。

    “北周乌氏,本王姓宋。”

    宋姓,大赵国姓。

    乌云已经感到附近的水面蠢蠢欲动,远处骄阳闪耀,湖山如绣,美景怡然,可他身处其中,只觉得被无数只冰冷的眼睛盯着,随时都可能命赴黄泉。

    宋晏身边,永远有着如同是空气般的存在,他们一直在那,却看不见也摸不到,但即便只是警告,也会让人毛骨悚然。

    乌云眼中明显有着犹豫,最后大手一挥,“先上京,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在刚刚容夏和琉璃对峙那么一会子功夫,已经有手下将容夏的身份报告给她了。

    漕帮这么大的庙,好找的很。一切等大哥的回音再做主吧。

    琉璃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乌云,你是不是疯了。”

    乌云看了一眼带着淡淡笑容,静静立在那里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宋晏,抿紧了唇,但只不过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本的表情,他将琉璃拉到身后,对宋晏抱了抱拳头,“看来我们还会有缘再见的。”

    乌云说罢也不多做停留,制住他身后张牙舞爪的琉璃,吩咐开船。

    待到那船的影子越来越远,宋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才卸了下来。

    “这个时候,北周可真会挑时间。”宋晏的扇子敲击着自己的手掌,频率越来越慢,那是只有事情太复杂时他才会惯用的动作。

    容夏没理他,本来参观漕帮的大事此时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北周乌姓,但这个乌云恐怕并不是皇族旁支,而是北周王上唯一的亲弟弟。北周派了乌云和琉璃出马,特意绕路洛阳,这的确令人深思。

    很多容夏不知道的事情,宋晏都有些了解。

    比如琉璃和玲珑是一对双胞胎的姐妹。

    比如十几年前,那句“琉璃殿前俏,玲珑潇湘冷”的传言。

    再比如,北周境内的天玄道,以医术和奇门术数见长。门中子弟鲜有下山者,很是低调。只有十数年前玄风道长离山未归,多年来天玄道遍寻不到,已成秘闻。

    玄风道长的医术和奇门术数有着极高的造诣。而知情者均对他那套古刹金针向往不已。无数仿品问世,外观已不稀奇。

    唯二不同的,便是那装针的古老木盒和针尾藏匿着的杀人利器。

    而对此懵懂无知的容夏,将这暗器完全暴露了出来,怕是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到时是祸水东引,还是见招拆招,一时之间还不能看的那么清楚。

    容夏看着宋晏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下有些紧张,她老早就发现那金针尾端的机关,但心里还是有着若有若无的担忧,所以她隐瞒了下来,从未让它见世。

    可刚从京城回来本就放松的她,再加上身边有宋晏在,莫名的就壮了她的胆子,让她将金钉放了出来。

    现在看来,怕是闯祸了。

    “喂……那个,我……”

    容夏有些结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宋晏看到本来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都懒洋洋的好像没有睡觉重要的姑娘露出惶惶不安的表情,只觉得十分有趣,那些理不清的线便被他暂时扔了出去,心情蓦地变了好了起来。

    “我什么我啊,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先看看再说吧。”

    容夏听这语气心凉了一半,再也没了划船的兴致,直接说道:“要不刀疤,把小舟靠岸,我们回去吧。”

    说罢坐了下来,她不怕自己有事,只是别牵连到薛家就好了。摸了摸薛灵萱的小脑袋,已经对刚刚莽撞的行为后悔不已。

    她这后悔了半天,也没看小船挪地方,抬起眼无声的问向刀疤侍卫。

    后者一摊手,“没浆……”

    哦,那船桨被她丢来破阵了。

    …………

    而这一边,琉璃一边包着自己的手,一边对乌云絮絮叨叨:“你怎么这么擅自决定。”

    乌云将雕放走,雕儿北飞,带着他最新的消息。

    “我说琉璃,你还是关心你到京城见你姐姐的事儿吧。”

    琉璃突然蹦了起来,“我为什么去见她,我不要去见她,凭什么要我服从她的安排。她会报复我,她会杀了我的。”

    琉璃大喊大叫,满眼的惊慌失措。

    乌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们天玄道内部的事儿,我有什么办法,总之你别忘了我大哥的嘱托就是了。”

    琉璃一下子就蔫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总不能达到个平衡,而她自己很快就不够用了,到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映水,半江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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