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思听到师父和弟弟来了,登时眼睛一亮,听到还有齐大儒,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一层,忙不迭起身前往前殿。

    广坤宫前殿,偏厅茶室。

    齐大儒拈起茶盏凑近鼻端闻了闻,叹道:“六安州的顶级瓜片!今日老夫也是沾了弟子的光享了回口福!”

    严静思刚迈进门槛就听到齐大儒中气十足的声音,扬了扬眉,道:“先生这话可是高抬了舍弟,往常他过来,喝的不过是和我一般,今儿丫头们是见到您才拿出了这压箱底的好茶,别说牧南,便是我,这回也是沾了您的光!”

    屋内几人见她来人,纷纷起身见礼,严静思上前几步受了半礼,招呼着相继落了座。

    齐大儒悠悠呷了口茶,眼角眉梢带着惬意的享受,见严静思将严牧南唤到近前拉着温声细语地关切问话,目光不由得更柔和了几分。

    寒暄过后,洛神医被请到了偏厅内堂为严静思把脉,齐大儒师生二人则兴冲冲去了严静思的小看。

    “不过是场小风寒,没想到竟惊动了师父您。”诊脉完毕,严静思为洛神医斟了盏茶。

    洛神医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一旁侍候的挽月,交代了煎煮的方法,这才有心情发难,“一场小风寒就差点放倒你,可真是出息!”

    ☆、第80章 宫闱秘辛

    谁说这话严静思都能诡辩两句,唯有在这个师父面前她只能认怂。

    “您也知道宫中这段日子不安宁。”严静思斟茶赔笑,“所幸此次风波已平,接下来弟子便可放心静养,师父您不必担心。”

    在这深深宫闱中,风波何时真正平息过?

    严静思这种明摆着的安慰之词连自己都骗不过,更何况是洛神医。

    哎!洛神医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到老才看上一个合心意的徒弟,没想到却处在宫中这么糟心的地方,若能身心自由,随自己出去游历游历,增长见闻,假以时日,凭她的资质,必定青出于蓝,有所成就。

    “你真的甘心这么过一辈子?”如若徒弟有半分犹疑,洛神医都会竭尽全力助她脱离此地。

    严静思舒展着眉眼笑嘻嘻凑近洛神医,“师父,您对我真好!”

    得亏洛神医修养好,不然早一巴掌把眼前的笑脸扒拉边上去了。

    “去去去,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得到的结果让人非常不满意,洛神医嫌弃地挥了挥手。恨铁不成钢啊!

    “师父,造福百姓不止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一条路。”严静思坐回身,道:“对很多大宁百姓来说,治病,更需治穷。我现在的位子,或许活得要比常人谨慎些、劳心些,但同时也享受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权力与财富。相比做个游医,或许,我更适合现在的位置。”

    “哼,和皇帝待久了,果然境界也大为不同!”洛神医斜睨了她一眼,“既然你心中已有决断,那么为师以后再也不会提及此事。”

    严静思恍然,“师父今日过来,应该不是只为给弟子把脉吧?”

    “没错。”洛神医确定了严静思的态度,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皇上应该和你提过,为师曾经为先太后看过诊吧?”

    严静思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此事,宁帝对洛神医格外尊敬。

    “其实,先太后当年崩逝,真正的原因是中毒。”

    严静思大惊,脱口问道:“皇上可知此事?”

    洛神医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答应先太后保守秘密,若非你执意留在宫中,我也不会重提此事。那千日醉极为霸道,中毒过程缓慢,毒发时状似气虚衰竭,极难辨别出是中毒。而一旦显现出毒发的症状,便已经是毒侵肺腑,寿数无多。”

    严静思这才明白,为什么师父执意让她从毒经入门。

    “研制千日醉的解药非短时间能成,我只能一边尝试,一边行针术为先太后压制毒性,竭尽全力,最终也只助先太后支撑了两个月。在此期间,我暂住太医院,因常常行走宫中而听闻了不少传言,可信与否另当别论,只是,就在皇后娘娘崩逝后不足半月,风头正劲的林贵妃也随之薨了。”洛神医看向严静思,眼神别有深意。

    严静思蹙眉,“您是怀疑......林太妃是毒害先太后的主使之人?她的死与先太后有关?”

    洛神医颔首,“极有可能。但最重要的是,那林贵妃是成王的生母!成王谋反,必定密谋多年,宫中必定也有其党羽,很可能就是他母妃的心腹。为师听到成王宫变的消息心神难安,唯恐你不知不觉中着了千日醉的道儿!”

    洛神医从药箱中取出一方木匣,推到严静思手边,道:“这是千日醉的解药,为师研究数年,也是得你相助才能在今日完成。”

    严静思接过木匣随即打开,里面是两颗纸包的药丸,就近闻着还有淡淡的药香。看来,另外一颗是给皇上的。

    “成王虽败,但他们母子在宫中经营数十年,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谁也不知,你要处处谨慎才是,切莫疏忽大意。”洛神医顿了顿,道:“子嗣之事,无需心急,待处境更明朗些、身子调理得更康健些,再考虑也不迟。你母亲暂时不便进宫,临出门时再三嘱咐我提醒你,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要心急,尤其是牵扯到徐贵妃和徐家,一切但凭皇上定夺。”

    不用说,严静思也能想到母亲听到宫变的消息是该如何焦急地担心自己,再看着手上药香犹存的木匣,严静思心中一阵激荡,不由得开口道:“师父,我其实......”

    我其实并非真正的严家女儿严静思啊!

    洛神医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聚散皆为缘,缘到了,便不必执着于前尘,珍惜当下便是。你说呢?”

    严静思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又在师父洛神医洒然自若的目光中渐渐归于宁静。母亲郭氏心细如尘,知女莫若母,即便严后入宫后母女受阻于宫墙之隔,可再怎么性情大变,也不能瞒过她的眼睛。至于师父,当世神医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她拿出了那些炮制药材的方法迥异且无史籍可考,必定要被洛神医怀疑。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接受了这个最荒唐的结论,接纳了她。尤其是母亲郭氏,期间她所经受的煎熬和彷徨,严静思不敢也不忍去想象。

    “弟子......受教!”严静思起身,恭恭敬敬向洛神医行跪礼,道:“还请师父转告母亲,女儿定会牢记她老人家的嘱咐,也请她多多多重,我们日后定会有更多相聚的机会!”

    “好,你母亲听了定会非常高兴。”洛神医笑着扶她起身,“沈家小子怕是要等不及了,我先随他到太医院走走,齐先生和牧南出宫时去唤我一声便是。”

    得知洛神医入宫,沈迁早就寻上了门,只为能请到洛神医到太医院指点一二。

    严静思应下,亲自将人送出了大殿。转身回到小书房寻人,却见严牧南正捧着她从宁帝那处借来的《问策》看得津津有味。

    大宁科考,殿试均为策问,内容多以治国安邦、国计民生等时政为主,严静思书房里的这本《问策》乃翰林院编撰,收入了近十届殿试中成绩佼佼者的对策,其中不少观点在严静思看来也有些艰涩,没想到严牧南竟能耐住性子看进去。

    看来,齐大儒的眼光果真犀利。

    “看得懂吗?”严静思抚着严牧南的发顶轻声问。

    严牧南从书本中抬起头,微微仰视着姐姐,赧然笑道:“只能看懂一点。”

    “无妨,这本书你先带回去慢慢看,不懂的地方齐先生自会教你。”

    严牧南眼中乍现惊喜,但很快收敛,谨慎道:“这样......好吗?”

    母亲和齐大儒将他教导得很好,严静思自认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份教养。

    “如果你怕看得慢,那不如拿回去先誊抄一份,然后将这本送回来,如何?”

    “嗯!”严牧南看了眼始终默默认同的齐大儒,高兴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再去看看书架上可还有喜欢的,也一并带回去看看。”严静思将弟弟打发了,转而坐下来与齐大儒闲聊。

    “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齐大儒看着被严牧南端端正正放到桌案上的《问策》,笑叹道,心中却讶异于皇上对皇后的态度。《问策》都堂而皇之摆在了皇后娘娘的书房,显然皇上是不介意皇后论政的。

    严静思举了举手里的茶盏,“那也是先生教导得好!”

    看了看坐在主位气定神闲的皇后娘娘,再看看在书架前信步挑选的小弟子,齐大儒心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躁动与希翼。或许,自己毕生的遗憾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得以实现。

    随之接触深入,严静思愈发觉得齐大儒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她自认文才疏浅,无法领略齐先生的大儒风采,但就从商而言,严静思敢断定,这人堪称一鬼才。泉州船厂是严静思提出的构想不错,但后续的具体筹建工作却是郭齐两家共同进行,陆续传到她手中的筹建细则中,相当大一部分具有开创性想法的内容就是来源于齐大儒。譬如,在海上建立足以媲美西北丝绸之路的海上新商道。

    “每次与娘娘恳谈,老夫都觉相见恨晚!”齐大儒喟叹不已,自己那些在世人看来异想天开的想法,在皇后娘娘这里却能得到认同,仿若知音。若非她身为女子,且身份尊贵,齐大儒最心仪的弟子非她莫属!

    严静思粲然一笑,趁热将户部入股的利银占比提了一个点。齐老狐狸难得文人小情怀发作,不趁机捞点实惠简直天理难容!

    齐大儒回去后如何后悔挠墙无人得知,林尚书的小忧郁却是实实在在传达到了宁帝那儿。

    御书房。

    宁帝看着林尚书呈上来的折子,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皇庄的新稻育种田免税三年,五万担春茶采购,外加高于行市一成的利息......”宁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耷眉垂眼的林远,道:“这就是你和皇后谈成的借贷內帑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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