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澈放下捂着下巴的手,去拉锦佩按着额头的手要看她的额头,口里还问:“可撞疼了吧!”

    锦佩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阿娟,压低声音说:“废话!你不声不响的躲在我后面,不撞疼也吓坏我了!”又死活不松手给他看。

    “是我不好。让我看看,好好揉揉,可别鼓起包来。”

    “鼓起包来才好,我去给我阿爹看去,就说是你打的!”

    “鼓起包来可不好看了。”杜澈又哄又劝的,拉下锦佩的手来,帮她揉了揉撞的通红的额头。一边揉锦佩一边呼痛,还怨他刚刚偷偷站在她身后。

    “我也是一时好奇你在看什么。”

    锦佩被转移了注意力:“这王语之声音如此动听,谁能想到却是那一副尊容!为了看他还把额头撞的这般疼,真是不值!”

    杜澈失笑:“若是个俊朗的郎君呢?就值得了?”

    “起码不会觉得这么亏得慌。”

    杜澈的手顿了顿,又揉了两下,说:“好了,回去再好好敷敷就好了。”

    两个人也就没在外面耽搁,坐了车回府。回去后锦佩一边敷额头一边拿了卢诠带来的手稿看,这篇故事的女主角明显是取材于他妻子,所嫁的人写的比卢诠还要更坏一些,这个女子经历了未嫁前的憧憬忐忑、新婚时的娇羞甜蜜、夫妻相处中的失落不谐、再到最后的绝望伤心。在意识到丈夫已经是不可雕的朽木后,终于和离改嫁。

    卢诠在这一篇里没有写这个女子和丈夫生了孩子,所以女子再嫁的人家还不错。夫君也是个温和的人,再婚后女子生了两个孩子,过的越来越好。而那个前夫却越过越差,整日里只知饮酒作乐,终于有一次在游湖的时候醉酒失足,淹死了。

    他这是想说,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么?平心而论,这个故事不怎么动人,只是很平实的讲述了一对夫妻的事,可能是因为是他自己的事,所以写出来比较平淡,没有那些小说中常有的起伏波折。

    杜澈也拿了一本书在旁边看的入神,锦佩看完了,百无聊赖,就问他:“看什么看的那么专心致志的。”

    杜澈就扬了扬手里的书,锦佩定睛一看,书皮上写着三个字《倚翠屏》,于是就不再说话了。心里暗悔,怎么就没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这书拿走藏起来呢?这么贵买的,锦佩倒不舍得毁坏。

    她不说话杜澈却偏开口问她:“你真没看过这本书?”

    “啊,是啊,好看么?”

    “不好看。你刚刚看什么呢?”

    “卢诠新拿来的草稿。”

    “他几时来的?你自己见得他?”

    锦佩坐直了身子,仔细盯着杜澈的脸看他的神色:“还有阿娟。”

    “下次我若不在家,你叫家令一起见他吧。”

    锦佩有点不高兴了:“我在我自己家里要见谁,倒要这么费事的?”

    杜澈就放下手里的书,坐到她旁边正色说:“经过这事你还不明白么?你虽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可也架不住有心人四处散播流言。何况如今只怕赵吴两家心里都记恨了我们,这一言一行上,就更要多留心。”

    “哼,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

    “倒不是怕不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说,眼看到了圣人的生辰,又到年底,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你若再要出去,等我回来一起去就是了。”看锦佩还是不太乐意的神色,就说:“你别忘了,圣人可说了,不许你自己出去胡闹。”

    “我几时胡闹了?再说,我阿爹还说叫你让着我,你怎么不记得这个?”

    “我几时没有让着你了?”

    锦佩语塞,鼓着腮帮子瞪着杜澈说不出话。杜澈看她这样绷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就听我一次,我保证不拦着你去看英俊男子还不成么?”

    锦佩呸了一声:“谁要看英俊男子了,我只是听那姓王的声音悦耳,才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的。”杜澈就笑了笑没再说话。

    后面锦佩就听了杜澈的话,总是两人同进同出,其实天越来越冷,锦佩也不愿意出去了,把写作任务布置完毕之后就宅在家里不出去了。

    王语之和卢诠的稿子都有陆续送到公主府,王语之的被锦佩打回去重写了两次,情节写的太简单了,而且白蛇的性格描述也不对,不够刚毅果断。卢诠的稿子呢,不能说不好,但也并不能让锦佩满意,她现在考虑的不是作品的文艺性,而是接受度和流传性。

    她反复看了几遍,研究了半天,琢磨该怎么跟卢诠说。杜澈就在旁边说:“我瞧着写的不错,辞藻朴实动人,故事讲得也好。”

    锦佩皱眉:“你这样的人看来自然是好的。”

    “我这样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书不是光卖给你们这些出身名门、饱读诗书的人的。”

    “跟卖给谁有关系么?这书,只要读过书识了字的应该都能看懂吧。”

    “那可未必,很多人看了只能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再者,这书写的不够曲折离奇,很难读的下去。”

    “你还在意买的人有没有看懂?有没有看完?”

    锦佩看了杜澈一眼,犹豫是说真心话还是敷衍他一下,最后懒得解释,还是敷衍:“看不懂甚而没看完,哪还会买下一本,自然也没有口碑了。”

    杜澈有点奇怪,若说她是为了打发闲暇时间,且自己真的爱看传奇,才搞起来这一摊,那她为什么又要指定写什么题材?而且似乎那故事是她烂熟于心的。再一个,为什么还要考虑买书看书的人能不能看懂?若是为了赚钱,这些书第一批卖的差不多的时候,自然就有别的书肆跟进售卖,她也并没有去找这些书肆的麻烦。而她之前也没有很在意一本书卖完是赚还是亏,似乎她更多考虑的是每一本书的故事走向,人物性格,能不能表述出她想表述的意思。

    以前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杜澈一下子陷入了迷惑中,原来他是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不了解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问,只是依旧跟锦佩一起进出,在锦佩和卢诠讨论的时候默默旁听。终于在年前卢诠新书《三钗传奇》付诸印刷的时候,他恍惚有点明白了锦佩,也许她是想把天下女子的酸甜苦辣都写出来,不让那许多闺阁锦绣无声无息的被埋没,想让看书的人都知道,女子其实本来是什么样的,为了适应丈夫和家庭,变成了什么样。

    就在他想明白了这些的时候,也似乎猜到了锦佩为何一直不肯对他敞开心扉,她不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变成另外一个女子。很多女子就是因为婚后变成了另一个女子,不再娇羞婉转、不再吟诗绘画、不再才华横溢,总之不再是丈夫喜欢的模样,变得世俗而乏味,因此失去了丈夫的欢心,丈夫就会去另一个女子身上寻找这些,女子则成了闺中怨妇。

    杜澈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反而不知怎么做了,从前他想的是夫妻二人朝夕相对,总有彼此知心的那一天,一切顺其自然就可。但若真是他猜测的这样,只怕他根本等不到那一天,或者他以为他等到了,其实根本没有。如果,自己去跟锦佩说,她不需要为了自己改变,只要一直是这样就好,她愿不愿意敞开心扉,与他说说心里真正的想法呢?

    可是,自己想要的呢?温柔娴淑的妻子,知冷知热,善解人意,体贴周到,这些都放弃了吗?不放弃,锦佩肯为他做到这些么?不用问她,自己就在心里否定了。这根本不是锦佩,只是想想她变成这样都觉得很不伦不类。虽然每次和秦焕在外面吃酒,看见五公主着人送衣物的时候总有些羡慕,甚至看到秦焕炫耀身上的衣服是五公主亲手做的的时候,有那么些嫉妒,可他也从没想要锦佩也做到这些。这真是一个很难想出个结果的事情。

    于是整个腊月直到上元节,杜澈都在纠结中渡过。锦佩也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可实在没空关注,不如等他自己说吧。

    春节的时候突厥终于来了消息,谨言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李家人集体呼出了一口气,这颗心终于放下了。皇帝非常高兴,赏赐给突厥许多东西,着使者带回去。锦佩自然也准备了好多东西一同捎过去。

    正月里也是喜事扎堆,先是豫王妃又有了喜,接着宁王妃也查出身孕,整个皇家是一片喜气洋洋。节日里宴请又多,把锦佩忙的够呛。一直到了正月初十,才算是歇了下来,后面谁再请都推脱不去,只说身子不适,结果悦兰跑了来,问她是不是也沾了嫂子们的喜气怀上了,叫锦佩按住了好一顿收拾。

    等悦兰走了,杜澈在旁边转圈,一脸的欲言又止,锦佩就问他:“你干什么?有话就说。”

    结果杜澈问了一句让她很无语的话:“真的不用请御医来看看是不是有……”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让锦佩扔的隐囊砸回去了。有个毛线,月事刚完半个多月,从哪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从珍珠变成死鱼眼,谁又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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