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陆续传来饕餮的声音——

    “还愣着做什么?快离开这里!”

    “这家伙一见我就想出手结果了我,多亏了这把剑,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等我能从这剑里出去了,决不饶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试剑石镇压那么多年!”

    饕餮的声音都快喷出火来了!

    冷凝怔怔地望着那个跟摄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震惊,惶恐,忐忑……她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根本挪不动分毫了。

    其实她心底隐隐有所察觉,却一直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确认而已。她早该发现的,因为摄提的眼睛从来都是冰冷无波的,也从来不会对她笑,还寡言少语。而眼前这个人,尽管笑容中蕴藏着疏离,她也贪念着他如水般的温柔……

    却原来,他是寂川。

    他从头到尾都不是摄提。

    耳边传来饕餮怒气冲冲,仿佛要炸开的爆喝声:“你这个白痴女人,还愣?!走!!”

    冷凝站在原地没动,抬眼就撞入了寂川那双清幽的眼眸之中,仿佛倒映着月光的泉水,柔软,又清凉。

    “为什么要走?”冷凝扯了扯唇,反而举步朝寂川那个方向走过去,“就算我要走,恐怕也走不了。”

    “薄姬,好久不见。”思召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到冷凝稍微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还打了声招呼。

    冷凝也只是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看着寂川。

    寂川挥了挥手,思召垂下头行了一礼,就离开了。寂川负手而立,淡淡从她手中的流剑上扫过,唇边含笑:“阿凝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你不是说最好待在流光森林吗?所以我在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就回来了。”她紧紧盯着他看,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在他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乖。”

    轻柔的一个字,寂川神色不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转身走入了小屋。冷凝迟疑了一下,跟了进去。

    屋子里一面花纹繁复、雕刻精致的铜镜,镜面仿佛是水做的,透着水光,偶尔还有微微荡开的涟漪。寂川走到镜子面前,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水光凝聚,渐渐显出了一个画面来。

    画面中是三界混战的场景,从镜中可以看到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人的表情。

    “窥世镜?”冷凝只觉得眉心跳了几跳。

    “嗯,这个也是冷谜所铸。”

    冷凝心中发寒,忍不住问道:“那……我今天去外面,你也这样看过我在做什么吗?”

    “我没有那么无聊。”寂川似笑非笑,目光淡然,却仿佛将她心中所想都看穿了一般。

    冷凝知道他心里有数,但她说他就提也不提。冷凝沉默了一下,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几乎将之揉碎,就仿佛她胸腔中的那颗心一般。终于,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是寂川,摄提在哪儿?”

    她问得很直接,寂川眸光依然温柔,没有闪过一丁点的意外,反而戏谑说道:“摄提不是你吗?”

    她紧紧抿着唇:“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好吧,不逗你了。”寂川缓缓走至桌案前,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在手中浅浅啜饮。他的动作优雅从容,倏尔银发从脸颊边滑落,拂过了他的唇边,有几丝还沾了上去。

    “它不是一直在你那里吗?”他淡淡说道。

    “什么?”

    “我是说,”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黑色细剑之上,缓缓说道:“不是一直在你那里吗?”

    冷凝有些呆滞,霎时目光中被抽去了所有的神采,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呆呆地愣在那里,直到脖子扭痛了,她才想起自己可以把剑拿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的流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阿凝,你这副表情会让我觉得告诉你真相是种错误。”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樽,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冷凝还没回过神来,木讷地走了过去,他递上了一杯茶水给她,她握着微烫的茶杯,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寒。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想从中看出一个究竟来,几番努力才挤出了几个字:“你说的是……流剑?他是流剑?”

    他怎么会是一把剑呢?这个认知让她无法置信!

    “嗯,很难以置信吗?”

    她睁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色的细剑。这是天界第一铸剑师冷谜的惊世作品,她曾经因为他将她的流剑偷盗了去而愤怒不已,却原来……他就是这把剑,这剑中魂,可笑的是她自以为是。

    他从来都不是摄提,而她无意间叫了他“流”,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怪不得他从来都是带着流剑不离身,怪不得她几番所求他却拒绝了她,怪不得……他后来就算勉为其难答应了送她,却不曾真正给他。

    他当时说:“它是你的。”

    原来他将自己送给了她,她却不知道。

    “他去哪儿了?”冷凝看向寂川,眼中水雾凝聚,泪水摇摇欲坠,又从中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我猜,自从他被囚禁在剑阁听风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是不是?”哽咽的声音,咬牙切齿。

    冷凝的思绪回到了还在玄天山中的某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她被一声声叹息给惊醒,披了衣服就冲出了屋外,寻着声音的方向狂奔。然而外面除了广袤清冷的夜空以及底下的皑皑白雪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声音在跟她道别。

    她清楚知道那是流的声音,却以为只是错觉而已……那个时候,他就跟她告别了吗?凉凉的液体从脸颊不断滚落,她呆滞地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已经是泪流满面。

    “是。”

    寂川唇边依然含着笑,依然温柔。她这才发现他的笑只是习惯使然,心中有些凉,因为不管她是快乐还是痛,他始终是这种笑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你是至高神,你是天地间最厉害的存在……可是你为什么要冒充他?为什么要装作他的样子?”

    “哦,这个啊……”他微微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有啊,我没有说过自己摄提。”

    “你!”她气得发抖,“但你就是以他的身份在跟我说话!”

    “我只是帮他回答一些问题,并且给你想要的答案。”寂川缓缓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说道:“至于你说的装作他的样子这回事,根本就不存在。你忘了流剑是什么锻造而成的吗?如果非要算的话,也是他长了一张我的脸。”

    她自然知道流剑是什么铸成的,曾经无数次被师父冷谜感慨尊崇——至高神寂川的骨血。

    至高神从未在天界露过面,却无处不在,曾几何时她以为他就是没有形体的天地灵气而已。

    “那你……”

    冷凝还想说什么,脑子却是一团浆糊,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寂川喝着酒樽中的酒,等了一会儿,见她脸色苍白眼中混乱不已,轻轻笑了。他缓缓放下酒樽,声音非常温柔:“莫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可好?”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天地初开的时候,就我一个而已,我走遍了人世间,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散了形体。后来才渐渐有了天界、魔界、人界,我察觉到一些东西变了,变得坏了,变得脏了……很多不堪入目。我那时候便想,这样的三界还不如最初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冷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寂川的意思难道是——

    “只是如今我要凝聚神体不已,我便想到了以我骨血铸成的剑。”

    听到这里,冷凝瞬间就明白了,她目眦欲裂,血红的双眼狠狠瞪着他:“所以你就下了追缉令命人追捕于他,然后以剑内的骨血……重生。寂川,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

    “聪明的姑娘。”他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骨血本来就是我的,我不过是收回而已,又有何不对?”

    冷凝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歹也是我的骨血,我替他照顾你,道个别也未尝不可。”

    寂川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猛地打翻那个杯子,茶水洒落一地,她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踩在湿滑的地面上,踉跄跌坐在了地上。白色的衣摆微动,寂川走到了她的面前,弯腰将她轻轻扶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哽咽出了声。

    “把他……还给我。”她甩开了他的手。

    “做不到。”寂川随意收回了手,又坐到了椅子上,“就像不夜的爱魄再次剥离,也不会是你的霍尧一样。”

    一盆冷水,透心凉。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再次滑坐到了地上。她最熟悉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吗?

    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了吗?

    寂川眉宇间淡淡的,没有丝毫的不耐,他再次扶起了她,将她安坐在了椅子上,才收回手。他的目光投向窥世镜,静静地注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转了冷。

    “哭有什么用?”他淡淡说道,“如今你什么都没了,不如在流光森林里陪我,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冷凝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窥世镜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玄衣身影,抬手间银光掠过,残影重重,一步一杀,绽开了凄美艳丽的血花。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狭长的凤眸里面清冽不在,一招一式狠辣无情。

    “我的剑,已经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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