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看着满天落雪,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去温泉里泡了一会儿,全身都暖呼呼的,就连周围的雪景她也有了一些欣赏的心情。大半个时辰后,她从温泉水里走出来,略微犹豫,在白色和黑色的衣服之间选择了白色。

    她换好了衣服后,才惊觉流剑还躺在旁边,顿时脸色诡异了起来:“你方才没偷看吧?”

    过了会儿,房间里响起饕餮无波无澜的声音,撇得干干净净:“我以前是一只兽,现在是一把剑,我对你没兴趣。”

    绕了一大圈也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冷凝被噎了一下,将流剑拿到手上,逼视着它:“那你是看了还是没看?”

    “……看了。”

    说完这两个字,饕餮就不吭声了。

    冷凝脸涨得通红,直接把流剑扔到了储物戒指里面去,眼不见为净。她怒气冲冲地殿宇里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重重倒在榻上发起了呆。

    夜晚,宫灯散发出淡淡的光,一片暖黄。她透过窗子看外面的雪色,莫名又觉得冷了起来,皱着眉起身关上了窗户,又点了一些火漂浮在空中,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其实她知道这些都是心理作用,努力克制却没有一点用处都。

    正要重新回到床上,那里却多了个不速之客。

    红莲正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乌溜溜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知在动什么鬼心思。

    冷凝还没开口说话,红莲就兴冲冲地冲她招了招手:“我来了!”

    冷凝挑了挑眉:“哦,探监?”

    红莲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摸着下巴笑得很暧昧:“神女姐姐,他果然舍不得杀你。”

    冷凝听到这里,心里百转,唇边也带起了一些笑意。她走过去坐到床边,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是神,他是魔,他不杀我才是反常之举,你为什么要用‘果然’一词呢?”

    红莲没有中计,眨了眨大眼睛,那模样看起来无辜极了:“先前不是说了嘛,魔尊就喜欢你这样的漂亮姑娘。”

    “是吗?那他……怎么什么都没做?”冷凝咳嗽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采补”两个字,尤其是在想起不夜那张冷峭的脸时。

    “听起来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不如我去帮你带个话?”

    冷凝瞪了他一眼:“你听错了,其实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不杀我又不肯放我走。”

    她这里说了个小谎,盼的就是红莲露出一些端倪让她有迹可循。

    哪知红莲外表虽然是个少年,被饕餮一口一个“白痴”的骂,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我不知道啊,这个你得去问魔尊才行。”

    “我觉得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红莲眸光闪了闪,嘻嘻笑道:“那肯定是你的错觉了,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

    红莲抱着臂,别过了脑袋,拒绝告诉她任何事情:“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还怎么看戏。”

    冷凝抽了抽嘴角,看着他鼓鼓的包子脸恨不得拿手去捏,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咬牙切齿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你怎么知道我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松……松手!”红莲的脸蛋已经被捏红了,揉了揉急忙躲开:“总之,你想知道的都去问魔尊吧!”

    红莲丢下这句话后就溜了。他把什么事情都推到了不夜身上,仿佛恨不得她赶紧去见不夜一样。其实她也想再见见不夜,但每每真正要做的时候,心里却萌生了一些退却的心思,大约还是惧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她对外面的雪景没多大兴趣,于是就堂而皇之地当起了缩头乌龟,闭门不出了。大多时候都心烦意乱,她不想看剑谱,也不想琢磨剑意,更静不下心去铸剑,就这样接连闷在房里大半个月都没有出过门。

    偶尔红莲会偷偷跑来瞅瞅,随着时间的过去,目光中的无奈和怒其不争越发浓郁,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冷凝大声嚷嚷了起来:“好吧好吧,真是没有意思的两个人!我告诉你好了,魔尊跟霍尧的确是有关系的,甚至可以说魔尊就是霍尧……不过具体的,你还是得去问他。”

    冷凝眼中蓦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沉寂已久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抓住红莲的衣裳,张开微微颤抖的唇,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谢……谢谢。”

    她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一袭白衣,一瀑墨发,随着她的动作飘荡,在拐角处留下最后的优美弧度。居然连瞬移都忘记用了,仅着白袜的脚踩到了雪地里面,冰冷沁人也不自知。

    红莲看着她的背影,唇边渐渐露出恶劣地笑意来,他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喃喃说道:“神女姐姐,谁让你不配合呢?我没戏看了,自然要动点歪脑子。哎……不过我也不算骗你了。”

    ……

    她不知道不夜在哪里,就在宫殿中胡乱寻找了起来,却也在寻找中慢慢静了下来,一些疑团也在脑海中越积越大。既然霍尧就是不夜,那为什么他要否认得那么干净,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难道还在为当初的事情生气?可既然他留下的那缕意识告诉她,他不在意她是否真的背叛了,他现在又为何是这种姿态呢?

    她想不通,脑子里仿佛有一团线猛地炸开,乱作了一团。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打算暂时把这些问题抛之脑后,见了他的面后再说。

    “过来。”

    耳边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她抬眼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他的人影,才反应过来他只是传音。她不由停住了脚步,问道:“你在哪儿?”

    “花园。”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冷凝没好气道:“这宫殿里有前花园,后花园,好多个呢,你想让我去哪一个?”

    她说完这句话后,不夜就没有回音了。她站在九曲回廊之上,眼前是雪色、月色、冰湖,耳边是雪落、还有风扬起琉璃宫灯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万籁俱静。

    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的回答,转身就要回房了。谁知才怒气冲冲地走到拐角,就看见他沉默地等在那里,狭长清冽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一袭玄衣,仿佛敛尽了天地间的黑暗。于她,却仿佛是刺破黑暗的第一束光,顷刻间就占据了她全部的目光。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刚要说什么就见他转身离开了。不过她的眉头刚刚皱起,又见他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对她说道:“跟我走。”

    她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走,咳嗽了一声:“你来带路?”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又说道:“你不是找不着吗?”

    “是啊,真是谢谢你了啊。”她瞥了他的俊逸的侧脸一眼,偷偷弯了弯唇角。

    “嗯。”

    红梅傲雪,满园冷香。

    小火炉上煮着的酒咕噜噜的沸腾着,散发出幽幽酒香和热气,袅袅的白烟模糊了他的脸,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他身上的冷硬。冷凝抿了抿唇,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雪,拢着袖子说道:“你为什么喜欢雪?”

    “干净。”

    “那你为什么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呢?”

    不夜淡淡道:“因为本尊染的血太多,不干净。”

    她飞快地把话头接了过去,说道:“是啊,当初在铸剑司的时候就吓坏我了,哪有你那么残忍的?那个凡人死得太惨了。”

    她说的,自然是铸剑司那夜里偷听的那个二等学徒,叫什么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如今回想起当初在人界的一切,只觉得恍如隔世。

    “死有余辜。”他冷冷回了一句。

    魔尊大人露馅儿了啊……

    冷凝偷偷地抿了抿唇角,笑了。

    院子里挂了许多琉璃灯,让这夜晚亮堂了不少。不夜恰好坐在一盏灯旁,灯火恰好落在他的肩头和脸侧,勾勒出那坚毅利落的线条,像是在发光。

    她提起酒壶斟酒,把一个杯子推到他的面前,又把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握着杯子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好暖和。”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冷吗?”

    “嗯,冷。”她点了点头,唇边勾起自嘲的弧度,“其实也不是冷,只是这具身体在冰之沉渊待太久了,看到……这些就有些害怕。”

    不夜抬手又给她斟了一杯热酒,说道:“……那就再喝些。”他似乎很少跟人这样交谈,语气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酒喝光了还是冷怎么办?”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不夜没有说话,但那双仿佛冰浸墨玉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她。

    她轻轻咬了咬唇,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要不,抱一下?”

    静默……

    还是静默……

    过了会儿,冷凝抱起了手臂,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下:“哈哈,真奇怪,天怎么越来越冷了呢,我还是先回去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瞬移走了,脸上烫得厉害。

    花园里只有不夜一人了,他看着对面空空的石凳,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他的背脊挺直如松,不动如山,整个人看起来气势非凡……然后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到了第二天。

    冷凝的心情也不平静,她在床上翻来覆,好不容易在天破晓的时候才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她迷迷糊糊地打开了窗户。

    没有凛冽的风,也没有雪,九幽城数百年阴沉的云朵露出了一些缝隙,从中缓缓投下了暖金色的阳光。

    青草、蓝天、鸟语花香。

    一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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