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乔暖为何决不在的这三年做个总结的话,大约就是,“不相亲完全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可以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缺点,能归纳起来毫不重样,”或者,“我这三年见过的男人,比我一辈子见过的都多;而我这辈子见过的糟糕的男人,连起来可绕地球两圈。”

    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社会惯用年龄作为绝佳的借口来绑架每一个对爱情还抱有哪怕一丝一毫幻想的大龄适婚女性。别说“剩女”,小心告你性别歧视哟。

    这三年里,乔妈妈对安排乔暖相亲的事情绝对孜孜不倦,她退休了没什么事儿干,每天就趁着跳广场舞的时候和街坊邻居打听哪家还有个没结婚的儿子,只要不是有缺胳膊短腿这种硬件上的缺陷,基本都会排进乔暖的相亲日程。

    对于乔暖而言,通宵加班算什么,每周一次的相亲才是最挑战她三观的折磨没有之一。

    每次乔妈妈看见谢清晏家的宝贝女儿,都跟见了羔羊的饿狼似的,恨不得能宠到天上去。乔暖看见,又觉得心酸又觉得好笑。

    她看得出来乔妈妈还是有些后悔的,只是一家人对于当年的事情都是绝口不提。

    对于乔暖而言,如果真能通过相亲找个各方面都还行的,要是乔妈妈再一央求,她说不定一时心软也就结婚了。相夫教子,和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平凡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谁叫她还有一颗苟延残喘地少女心呢,哪怕一次有一次被各种来自陌生男人的恶意打击,也还依然欢脱得跳个不停。

    是的,已经三十岁的乔暖,在无数次失败的相亲之中熬成了“斗战剩佛”,却依然还对爱情抱持着可怜的最后一点点幻想。

    或许再过个两三年,她也就屈从于愈来愈严峻的现实环境了。

    可是何决回来了。跟闹着玩儿似的,何决回来了。

    乔暖想过很多次,每次想的时候都觉得肝肠寸断。

    如果当时她自私一点,如果当时何决能再霸道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是这样的呢。

    如果当时何决不是听从她言不由衷的鬼话,拉着她就就跑,哪怕让她跟着他喝西北风去,她也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当她跟谢清晏提起这个想法时,谢清晏表达了强烈的鄙视。

    “我要是你就拉着何决跑了,哪里需要等着他来拉。说白了你就是懦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

    谢清晏一贯字字见血,她已见怪不怪。

    说白了就是懦弱。这一点真的怨不得别人。

    一周后过小年的时候,乔暖再一次见到了何决。

    她正拎着瓶醋,用棉衣围巾手套和耳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整张脸就只俩眼睛露在外面。何决正在开门,听见动静时回过头来,见是乔暖,也愣了一下。

    “好久不见。”乔暖干笑一声。

    “有这么冷吗?”

    乔暖缩了缩脖子,“没办法,好像这几年格外怕冷——你还打算住这里?”

    “不,过来拿点东西。”

    “哟,找到房子了?还挺快。”

    何决沉默了一下,“房子早就买了。”

    乔暖眨了眨眼,“那我还真不知道,敢情你找我借宿是闹着玩呢——我进屋了,我妈等着醋吃饺子呢。”

    何决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乔暖开门进屋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要命,怎么都到这份上了,还是会去在意何决的一言一行。

    下午的时候雪又下大了,乔暖惦记着自己房子窗户没关好,吃了中饭之后就打算回去。自那天在电梯里一顿发火之后,乔妈妈好像也不再念着要她去相亲了,相处局面莫名有些僵。她也发现了,这几年和家里的关系好像总是不对劲。就像今天拿来装醋的那只碟子,碟沿缺了个口,虽然并不影响使用,但是心里却始终有些膈应。

    乔暖打开门,刚往下走了两步,却听见对门也响起开门的声音。

    心道不会这么巧吧,一回头发现何决正抱着两只大纸箱站在门口。

    “要帮忙吗?”乔暖礼貌地问。

    “谢谢。”

    乔暖本来以为何决会拒绝,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怔了一秒,也就上前几步把何决叠在上面的那只纸箱抱进自己怀里。

    她本身裹得就像只优质的嘉兴粽子,再抱个纸箱,样子着实有些好笑。看何决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立即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再笑不帮你搬了。”

    何决憋住笑,“那真是拜托你了。”

    真是一点都听不出客气语气的拜托……

    乔暖抱着箱子和何决一起往站台走去。

    对乔暖而言,最喜欢的天气,或许就是下雪了。过去的三年里,她每年都会趁着下雪的时候回一趟w大,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放露天电影的操场站一会儿,跟自虐似的。她记忆中,好像特别美好的事情,都是发生在下雪天。打雪仗、放烟花、喝鸭血粉丝汤……

    “这几年伯父伯母还好吗?”等车太无聊,雨雪天气又更难等,两个人不知不觉寒暄起来。

    乔暖把箱子放在站台的长椅上,“就这样,我爸现在有高血压,每天都得吃药,我妈也提前退休了,每天也就跳跳舞打打太极拳养养花什么的。”

    “那你呢?”

    何决这一句问得虽然非常清描淡写,却让乔暖听出了一股关切的意味。她微微一怔,开口时语气却是淡淡的,“也没什么事,去年做了个阑尾炎手术,就是去拖了几天才去医院,本来是个小手术,结果弄得有点严重。”

    “为什么不当时就去看?”

    乔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谁知道呢,总觉得忍一忍就不疼了吧。果然没有用的东西,还是要早早割掉才好啊。”

    何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想表达什么双关意义,真的大可不必。”

    乔暖顿时面上一哂,“我没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何决露出一个有点嘲讽的笑,“你大可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犯贱。”

    乔暖静下来,低头看着脚尖。

    最终及时出现的公交车打破了这尴尬的僵局,乔暖如释重负,连忙将纸箱抱起来往上车门走去。刚走了两步,不知道谁往前一挤,乔暖顿时脚下一滑,惊呼一声,一屁股摔倒在地,箱子里的东西也全部散落在脏兮兮的雪水之中,“没事吧?”何决连忙放下手里的箱子去扶她。

    乔暖慢慢的站起来,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其他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裤子可算是彻底毁了。她摆了摆手,俯下|身去帮忙捡散落一地的东西。

    司机师傅催促:“你们上不上啊?”

    何决摆了摆手,“不上了。”

    公交车车门哐嘡一声关上,绝尘而去。

    纸箱子里装的都是一些很有纪念意义东西,例如何决参加英语演讲比赛获得的奖杯、几本相册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乔暖一边捡一边把东西放回箱子里,突然手指触到了一个天鹅绒的礼品盒子,她将它拿起来,立刻怔住。

    这盒子是她曾经送出去的,烧成灰她都能认得出来。乔暖将盒子慢慢打开,看见了那块久违的陈旧的手表。

    何决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然而表情却平静得多。

    “你……还没扔掉。”乔暖将表拿出来。由于是需要每天上发条的石英表,因此手表早就已经停止了走动。她忍不住将已经发涩的发条拧了几圈,就看到表盘中秒针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跑了起来。

    她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自己心中也有根弦,被人拧紧了一般。

    “让你一想到时间就想到我。”

    说来,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她忍不住想起彼时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何决没说话,突然伸手从她手里拿过手表,塞进衣服的口袋里,而后迅速地将地上的东西装回纸盒之中,摞到另一个纸盒上方。他将两只盒子抱起来,没有看乔暖一眼,迈开脚步飞快地离开站台。

    乔暖怔了几秒,然后慢慢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这个时候还有所期待的自己,真的是毫无觉悟啊。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被雪水弄脏的裤子和衣服。

    她站在站台上继续等着超级难等的公交车,看着停停走走的车和来来去去的人,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

    再怎么佯装坚强,佯装无所谓,佯装没有谁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结果不过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将她酝酿已久的假面轻易击溃。

    这几年得到的血泪教训,心理建设真的都拿去喂狗了啊。

    正在这么想着时候,突然一辆出租车朝她驶来,在她面前稳稳地停下。随后车窗被摇了下来,露出何决情绪莫名的脸,“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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