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过分明亮的手术灯投下惨白耀眼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刺得她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抑制不住。

    心跳已经测过,血压已经量过,手术大夫兴许是有些不耐烦了,这样的女人他已经见过了太多,信誓旦旦的躺上了手术台,不出片刻便又是哭又是闹得后悔个不停,语气随之就有些不善:“做还是不做,快些决定。要不你就先回去再考虑考虑,下周再来?”

    “不,谢谢!我已经准备好了。”丛衡衡艰难的试图摇头,强迫自己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更况且她不敢保证自己在下一刻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就这样一往不顾,直至万劫不复。

    手心冰凉,是冷汗,紧紧的攥握着,半长的指尖早已经深掐入肉,生生的疼。这样也好,仿佛借助疼痛以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这一切并不是一场噩梦,丛衡衡咬着牙,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忘记今天了,这一辈子。

    冰冷的手术室,

    冷气很大,寒气似乎顺着她皮肤的毛孔一丝丝的渗了进身体的各个角落,直至充满了骨骼的间隙,再没有任何可以幸免的地方。

    丛衡衡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手术台上,仿佛天地之大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身边的不过是些可以自主行动的冰冷的机械,麻木但秩序井然,他知道什么时候用刀还是剪,用多长时间、切口的深度、广度,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她挣着空洞的双眼,眼睁睁的任凭被手术帽和口罩遮的严严实实的大夫将两管药液注射进自己的身体。一枚在肚脐右下方,一枚在肚脐左下方,一针用于催产,一针是用于让胎儿死亡。

    其余的是等待,无休无止的等待,丛衡衡觉得自己仿佛是正在通过一条漆黑的、无尽头的狭窄的甬道,四周散发着潮湿和*的味道,压抑的气息让她窒息,她想要逃离,逃离这无边的黑暗,向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光明奔去,“踢踏,踢踏,踢踏踢”除了自己凌乱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下腹如刀绞般开始疼痛,起先还是缓慢的,很快这疼痛便翻江倒海般的席卷而来,如波涛般逐渐散开,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留一点缝隙。她痛苦的翻滚着,手徒劳的死死撕扯着身下雪白的床单,像条死鱼一样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水洗般被冷汗浸透,最后像只虾米样蜷缩起来,再没有了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

    那个大夫临走的时候说什么,“忍着些,引产和生小孩一样,整个过程,都要靠产妇自己。”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求救的眼光可怜巴巴的看向身边的护士。护士兴许是早已经见惯了,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出来的话也不冷不热的:“你这个还早着呢,等下我帮你叫大夫过来看看,现在怀孕的人多,都忙。”

    丛衡衡笑了,对护士,要用感激的,无论是否真心。对自己,则是嘲讽的,真心实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过一句话“男人一夜,女人一生”,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女人难道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面,一生一世只能沦落为男人的附属品?如今看来,就算你不想,事实也是不容反驳的。别以为高举什么女权的大旗,打着所谓男女平等的口号就可以磨灭现实的残酷。

    男人不经历生育之苦就永远不可能明白女人所承受的所有。

    产房里的时钟指针龟速的向前爬了一个格子,丛衡衡觉得自己阵痛得越来越频繁了,基本上没隔三分钟就会疼上五分钟,她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焦距,身体控制不住的痉挛着,胃里酸臭的液体涌上喉咙,喷薄而出。双臂布满了指甲的抓痕,她想挣扎着呼救,却发现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嘶喊的力量……

    大夫终于还是来了,例行检查,只随便的看了眼,抛下了句:“没事!宫口才开到三指,好好等着,早呢。”头也不回的走了。

    ……

    又是两个小时的煎熬,丛衡衡像条快要干涸的鱼,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大口喘着气,□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蜿蜒流过,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带着满腔的悲痛和仅有少数人知道的另一个生命。

    小护士继续懒洋洋的又打了个打哈欠,不疼不痒的看了眼丛衡衡,慢腾腾的从椅子上挪起了身子,趿拉着脚步走到丛衡衡身边,伸手揭了她遮体的病号服,只一眼,神情瞬间闪过一丝惊慌:“呀!见红了,等着,我去叫大夫。”哒哒哒,一路小跑着没了踪迹。

    这次大夫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神情比之前也严峻了很多,仔细检查后才向小护士吩咐说:“准备手术,九指。”

    浑身的力量终于消失殆尽,丛衡衡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灌了铅般的,就连下腹部的坠疼也变得隐约了,逐渐的,她又了一种虚幻的轻松的感觉,仿佛人变得轻了,飘起来般的,每一个汗毛孔都由内及外透出舒服的感觉,再也没有了痛苦,再也没有了忧愁,再也没有了烦恼……

    “拿到医用垃圾销毁处,一起销毁。”恍惚中,她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说了什么。一瞬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强迫自己在迷乱中微微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影影绰绰的,一个白色的影子把一团鲜红的东西递了出去。

    脑子中闪过一道霹雳,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不知怎地竟突破了药物的作用,声音沙哑的叫了出来;“不要!”

    手术室里的大夫一愣,过了一两秒钟才反应了过来,温和的走近手术台,笑着说:“都没事儿了,伤口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下你就可以回家了。”

    丛衡衡挣扎着,努力想要抬高自己的上半身,没有成功,她哀求的看着大夫,问:“能给我看一眼吗?”浑身如秋风中的树叶般颤抖成了一团。

    “有什么可看的,都弄下去的。”大夫撇了撇嘴,不赞同的白了丛衡衡一眼,但还是示意护士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拿到了她面前。

    苹果大小的一团,血淋淋的,尚自微微颤动。一个隐约可以看到□的女婴。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曾经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孩子!她成于耻辱中的,不得不放弃了的孩子!

    她努力的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睛已经被泪水充斥,她知道,她这一生将永远不能解脱,将在忏悔中捱过无边的寂寞与黑暗。

    大夫摆了摆手,护士会意的捧了就要离开。

    丛衡衡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她不能任由他们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垃圾般的被遗弃在不知名的角落,她依旧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能把它给我吗?我,我带它走……我……”声音卡卡的,鼻子里带着凝重的哭腔。

    “不成。”大夫强硬的打断了她,明显换上了不耐烦的表情,“就不应该好心给你看,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呀,看了就放不下手。早干什么去了!真舍不得就别打呀。医院有医院的规定!”

    仿佛为了嘲笑她的懦弱,恍惚中她看见护士手中的那团血肉剧烈的颤动了一下。几乎微不可见的一下,弦颤,心也猛然跟着颤。压在心底的悲伤失望彷徨连着根扯了起来,委屈翻江倒海般要冲破闸口。丛衡衡猛的瞪大了双眼。

    “别怕,它生下来时还活着,我们已经补了一针,很快就不会动了……”护士心明眼快的发现了她的异常,好心的补充了句,这才慢条斯理的转过了屏风,出了手术室。

    丛衡衡死死的盯着护士洁白的,远去的身影,久久的无法回过神来。

    她知道,她所犯下的错误将成为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戏剧是个有意思的,尤其是喜剧,演出的过程充分展现出活该和憋屈,得意是暂时的、只有阵阵嘲笑才是真实的,直到谢幕的时候无论你是杯具还是洗具都要含着笑做点头哈腰状,大声说:“大家再贱!再贱!”

    就好比办公室的同仁坐在一起闲聊春晚哪个节目最好看,无一例外的推举了连续两年都上台的郝贱,人如其名。不知道应该是赞编剧有内涵,还是应该赞导演慧眼识珠,无论你的生活是杯具、洗具、还是哑剧,只要你活着,人这一辈子,还真tmd好贱!

    丛衡衡觉得自己已经把“好贱”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脸上堆着真挚的笑,不住的对亲手断送了她孩子性命的“刽子手”,致谢。

    到家时时候还早,卫驰还没有下班。其实他下不下班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同时根本不在期待他会回这个至今仍不得不被称之为“家”的寓所。也许他也曾回来过,只不过是在记忆中不知名的角落。甚至她是希望的,希望他此时此刻能安心的躺在那个女人的臂弯里,以便为这肮脏而不堪回首的日子划上完美的休止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其实写这章的时候我自己特别的难受,浑身都是颤抖的,感觉空了似的。以后再也不写类似的情节了。

    明天继续更新之。卫驰如果知道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会怎么想呢?

    那个,留言,收藏神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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