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纤羽院,基本所有人都在,慕容舒筠同着苏倾衍一起向太妃及王妃请了安,便在太妃的示意下坐好。

    “舒筠丫头,你家的事情我这里也听说了,你啊,也切莫伤心难过,老将军这辈子最疼是你,建都谁人不知,你若愁眉苦展,他泉下有知,也不安心。”

    这些话太妃昨儿夜里本就想说,但两人回来皆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她便没忍心。所以搁到今日,才拿出来劝慰两句。

    慕容舒筠心里确实难过,但面对王府众人,她却将情绪掩饰得很好,盈盈浅笑,表示她没有过多的伤感,“多谢祖母挂念,舒筠并无大碍,祖父年事已高,一切顺应天意,也许,是舒筠的祖母太过思念他,才会将他带走。”

    祖母与娘亲去世十年,建都谁人不知,当年北方战事连连,祖母与娘亲思亲情切,前往北方欲与亲人聚,哪里想到,半路却遇见雪崩,随行人员无一生还。

    “你能想开自然是好的。”

    太妃觉得很欣慰,她选中的孙媳妇,就该这样识大体。转而看着王妃,道:“后日乃是观音诞,我这里身体不适就不前往了,而府上大小事情也离不了你,我看,就让几个小辈随着曦月去吧,你看如何?”

    观音诞,俗称观音的生日。这一天,建都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到庙里上香还愿祈福,肃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就如母妃所言。”

    王妃淡淡应着,周身的气质淡定而娴雅,真不愧为真正的大家闺秀,相比下来,萧曦月就逊色了许多。可是,她这张嘴却比王妃厉害。

    只见她眉毛一挑,笑得有几分深意,“听说老将军的死与府上姨娘有关,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慕容舒筠放于膝上的手略紧,笑容得体,“不知二婶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舒筠先前也是觉得祖父的死有些蹊跷,便特意请了宫御医查看,但宫御医下的结论乃是与府医一样,祖父是猝死的,与府中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家中丑事,岂能随意对外说起,尤其是萧曦月这人,若她真正承认了,还不知建都会将定国公府传成什么样子。

    “可我怎么听说,府上的秋姨娘却为此畏罪自尽了?”

    萧曦月穷追不舍,大有慕容舒筠不承认就一直追问下去的意思,毕竟若这件事情是真,与她萧家,百利而无一害。

    慕容舒筠诧异,面露不解,“二婶这话是听谁说的?秋姨娘如今在府中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人在背后诅咒?只是不幸为着祖父的事情累垮了身子,倒是有些小小的不适。”

    府内出了这等丑事,慕容炳自然是极力压着的,曾下过命令一律不得外露,即便有人问起,也是慕容舒筠这样的说词。但是,萧曦月的消息来源定是内部人的泄露,那么,这内部的人又会是谁?胆敢违背主子的命令。

    “是吗?”

    萧曦月似乎不相信,疑惑重重,“看来府上的姨娘还真有一颗孝顺的心啊。”

    讽刺,绝对的讽刺。明明是一肚子的坏水,却硬是要说成孝顺,这不是来膈应慕容舒筠的吗?可是慕容舒筠耐力好,任凭你怎么说,她都是一脸笑意,让你瞧着只能生闷气。

    “自然是的,若是二审不信,大可什么时候上定国公府瞧上一瞧。”

    言毕,脸上笑意更深。

    萧曦月,谅你也不会纡尊降贵以南阳侯府嫡小姐、肃王府二夫人、兵部侍郎夫人等多重尊贵身份去见一名身份低下的姨娘,若你真去了,到时候被说三道四的可不会是定国公府,而是你萧曦月。

    萧曦月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突地一遍,扭头瞪着身边一名模样周正的小姑娘,厉声道:“都是你这小蹄子,没事在我耳边嚼什么舌根,害得我如今险些成了诅咒二少奶奶娘家姨娘的坏人,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小姑娘闻言迅速低下头,连连认错,“夫人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听信外面那些传言的。”

    萧曦月状似气恼地再次瞪了瞪她,挥挥手,又是一副宽容大方的模样,“得了,好在你二少奶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这次就饶了你。”

    “谢谢夫人,谢谢二少奶奶。”

    小姑娘连忙道歉,还不忘带上慕容舒筠。

    慕容舒筠温柔一笑,“无事。”

    萧曦月这还真是高明,先给她戴顶高帽子,让她即便想明里暗里讽刺几句都不能,所以,她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

    太妃与王妃始终坐在旁边瞧着两人的暗自较劲,但瞧慕容舒筠应对自如,不觉都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又多了些安慰。

    原本慕容舒筠的名声在外,让她们对她就不那么放心,偏偏苏倾衍却是个硬脾气,非此女不娶,今日得见,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从绿绮阁出来,慕容舒筠侧目看着苏倾衍,“天天闷在府里很无聊,不若今日我们出去走走罢!”

    后日乃是观音诞,明日他们就要先上普照寺去,她想出去买点东西给玉嬷嬷带去。

    苏倾衍低眸瞧着她,温和一笑,“好。”

    话落,两人相携离去。

    而后,苏铭钰摇着折扇从屋内走出,瞧着两人的背影,凝眉思考半响,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建都既然是在天子脚下,其街道必是很多,可即便建都的街道如此大而广,也依旧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慕容舒筠与苏倾衍在往醉香坊的必经之路上,碰见了从旁边店内出了的萧子煜与萧倩如。

    “慕容舒筠!”

    他们原是没瞧见的,已经走了过去,哪知萧倩如眼尖,提着裙子小跑两步就追了上来。

    慕容舒筠低眸摇摇头,略显无奈,与苏倾衍对望一眼,这才转身,笑得几分假,“萧大小姐,好巧!”

    然则,她努力笑着,不想让双方在大街上如此尴尬,可萧倩如却并没有这么想。待她到得两人面前,先是柔声唤了苏倾衍,这便指着慕容舒筠道:“慕容舒筠,快点把解药给本小姐!”

    她也不想在苏倾衍面前失了体统,但若让她整日顶着那张脸,她会疯掉的。

    苏倾衍的目光因她的话而冷却,“萧倩如,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表哥!”

    娇嗔一句,萧倩如转眸看着苏倾衍,泪光闪闪,“表哥,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总是戴着面纱,就是被慕容舒筠所害。我只是不想表哥你被蒙在鼓里,你别看她表面上一副温温顺顺的样子,其实心眼坏着呢。”

    “我自己的娘子我清楚,还用不着你来说道。”

    苏倾衍冰冷的目光再次冷了几分,就算萧倩如再怎么后知后觉也知道他生气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再次落到慕容舒筠身上,“怎么,你敢做不敢当吗?我还以为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何如何了不起,却原来,也只是个胆小鬼,想当初,为了一桩婚事,连脸面都不要也要闹到殿前的勇气呢?”

    这话无不鄙视,可见萧倩如对慕容舒筠的恨有多深。

    然则,慕容舒筠却一副淡然清冷的模样,“萧大小姐,虽说我不过女子一名,但我做过我定会认,没做过的,你逼着我认我也不能如你所愿。”

    萧倩如,就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又如何?想要恢复容貌,这个时候的你该做的应该是如何讨好我吧,就你这态度,我真的有心无力啊。

    萧子煜从旁边出来,正巧听见这句话,幽幽看了慕容舒筠一眼,上前将萧倩如拉了开去,“够了,不要再闹了,给我回府去。”

    他自己的妹妹他清楚明白,若不是她将人得罪了,人家怎么会对她下手。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请求慕容舒筠出手给解药,而不是在这里大吵大闹,难道是嫌他们南阳侯府的脸面太厚吗?

    萧倩如被萧子煜这一吼,心里顿觉委屈,不由有些抱怨,可到底没敢出声,便悻悻然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慕容舒筠扯上关系,她总是被大哥骂,这慕容舒筠果真是个扫把星,扫把星!

    见萧倩如跑着离开,这一次,萧子煜没有追上去,而是定眼瞧着苏倾衍,问:“据闻三皇子殿下要向楚家提亲,不知是否是真的?”

    苏倾衍虽听见了,却当做没有听见,大手一伸,拉着慕容舒筠就走。萧子煜见状一着急,快行两步将两人拦了住,恭恭敬敬先行了大礼,“成郡王,我只是想知道这消息是否属实。”

    他说的隐忍,似乎放下了多大的自尊似的。不过也对,萧子煜与苏倾衍向来不对付,他也从未对苏倾衍做过什么礼数,今日为了这一则消息,却要放下身段,哪里能够不隐忍。

    苏倾衍站定,挑眉瞧了瞧他,周身冰冷的气息让路上皆不敢靠得太近,“萧世子,本郡王奉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知道他喜欢汐媛,可他们两个注定不是一路人,汐媛必须嫁给苏慕尧那小子,不若,便是三皇子,没有第二天路走。

    萧子煜抬眸,似乎是在笑,“成郡王,虽然我很想从你这里知道消息的准确度,但我该怎么做,郡王还做不了主。”

    “那么,随你。可惜,你没有时间了。”

    苏倾衍尊重他对汐媛的那份感情,所以才选择告知,而后,带着慕容舒筠离开。

    萧子煜道谢的话尚在嘴边还未说出,人已经走出好远,他只得收回,转身急匆匆往南阳侯府赶去。

    在锦绣坊挑了两匹素净的丝绸带回府内,慕容舒筠命寒秋好好收着,待明日上得普照寺,再到白水庵拿给玉嬷嬷。同时,也让璃茉准备了好些点心,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日大早,萧曦月那边就来了人催促,慕容舒筠快速收拾一番,同苏倾衍一同赶去肃王府的大门口。此时,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相互打了招呼后,便各自上了马车。

    世子夫妇一辆,郡王夫妇一辆,三少爷一辆,二夫人一辆,剩下两辆马车,一辆坐着四小姐及五小姐,一辆坐着其他丫头,这样一来,就肃王府,便有六辆马车,齐齐向普照寺驶去。

    约莫两个时辰时间,马车在普照寺前停下,还未下马车,先闻得一道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慕容舒筠心下一惊,颤着睫毛抬眸看向苏倾衍,“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她,不是好事,她心里十分不安。

    许是瞧出她的不安,苏倾衍墨黑的瞳孔里瞬间散发着让人安定的神色,“下去看看。”

    话毕,细长白皙的手指掀开帘子,自己先跳下马车,而后转身,伸手将慕容舒筠扶了下来。

    下地,慕容舒筠才惊觉周围早已经来了很多人,而很多人前一刻才被寺内的尖叫声所吸引,下一刻就齐齐向这边看了来。

    谁还曾见过成郡王如此温柔地对一个人?

    谷秋吟幽暗的眸子闪烁着嫉妒的光芒,凭什么,凭什么她慕容舒筠就那么好运?不行,她非得比她过得更好才行,她不甘心!

    “里面出了何事?”

    当众人都沉浸在苏倾衍对待慕容舒筠的态度中时,旁侧下了马车的苏梵羽已经温和地问起了前来带路的小僧尼,众人这才惊忆起方才那道凄厉的惨叫声。不由个个点了点头,跟着苏梵羽附和。

    小僧尼也是早已经站在此处,对于里面的事情不太了解,便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哪知这时,从内跑出一人,匆匆忙忙,见了慕容舒筠赶紧向她冲了来,“慕容姐姐,慕容姐姐……”

    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十分害怕,待她近了,慕容舒筠才瞧清原来是楚汐媛,当即拉住她,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楚汐媛稳稳心神,重重呼吸几下,道来,“佛堂里死人了,好可怕。”

    “汐媛!”

    闻她口无遮拦,生怕她亵渎了神灵,苏梵羽当即面色一沉,有些严厉地开了口。众人闻言又是一惊,肃王世子向来温润有礼,谁也没有见过他如此严厉的表情,不由有些骇住。

    楚汐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可事实是这样,她没有说谎,顿时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了看慕容舒筠,又看了看众人,最后将目光迎向苏梵羽的,略带哭腔,“梵羽表哥,汐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汐媛说的都是真的,佛堂里,尼姑,血,好惨。”

    她不敢再说死字,只能这么断断续续地表达,而当她说出尼姑两字,慕容舒筠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打了般,愣在那里没了反应,一种不祥的预感爬满她的全身,让她不由自主颤抖起了身子。

    苏倾衍瞧着她细微的变化,想起上次她从普照寺后门出去要去白水庵,看来她似乎担心出事的是她在乎的人。不由向她靠近两步,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没事的,我们进去看看。”

    慕容舒筠僵硬地点点头,跟着他一同往内走。她才失去祖父,万不能再失去玉嬷嬷,千万不能,她这样祈祷着。

    南阳侯府的马车在肃王府马车后面一步,萧倩如下了马车的第一时间便是向萧曦月请安,而后目光含恨地一直瞧着慕容舒筠,见她与苏倾衍那般亲密,嫉妒得几乎发狂。

    众人见慕容舒筠与苏倾衍往内走了去,这也就都跟在身后,想要进去瞧个究竟。

    然而,进入佛堂后,却什么都没瞧见。慕容舒筠松了口气,回眸瞧着楚汐媛,“汐媛妹妹,怎么回事?”

    “我……”

    楚汐媛接受到来自大家怀疑的眼神,不觉更着急,“我方才明明瞧见……”

    “阿弥陀佛!”

    她话还未完,普照寺的方丈大师便出了来,众人闻声回看过去,同他见了礼,便有人急切询问因果。方丈见状摇摇头,道:“请众位施主随老衲前来。”

    话毕,在前面带路,往另一处走去。

    慕容舒筠心里的担忧因这句话又再次浮现出来,离去之际,竟是意外地瞧见了谷素娥,不免上前几步,向她见了礼,“女儿见过母亲,没成想,母亲也来了。”

    有些事情,既然说开了,做做表面功夫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她也懒得在伪装。

    谷素娥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看来舒筠的日子过得不错,只是可怜你二妹妹。”

    她一直觉得,慕容婷云上次与吴纪新的事情是慕容舒筠所为。但慕容舒筠却意味深长地瞧了瞧旁边的慕容怜香,突然凑上谷素娥,笑道:“谷素娥,祖母与母亲的仇我一定会报,但是慕容婷云这件事情却并非我所为,你最好看清楚三妹妹的真面目,否则哪日被她害了,还死得不明不白,想来你不会忘记,秋鸢的死,追根到底,是你害的吧。”

    “慕容舒筠,你……”

    谷素娥因她的话愤怒,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生气,“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哦,对了,父亲已经丁忧在家,你们侍郎府,怕是没什么靠山了吧。”

    “这个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定国公府虽然因为老太爷的死而淡出朝廷,但并不表示侍郎府日后没有可依附的府邸。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别忘了,我还要报仇呢!”

    慕容舒筠轻轻说着,渐渐远离她,跟着众人一道同方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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