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灵儿的姿态又叫徐妈妈疑惑了。江灵儿收了张妈妈之后,对其余的五个管事婆子按兵不动。而对从没现身过的管事太监,则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其实江灵儿打算就这么混过去了。她又不是神仙,哪能在一个月里搞定前院后院这些个人精?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她一点儿也没有想过。她只不过是“暂”管!不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结果到了第八天,大乱子没有,倒出了一件小事。

    江灵儿随着玉暝的习惯,每日吃了午饭后总会歇坐一会儿,进一杯茶,然后才歇午觉,所以在饭后和歇午觉间有一段空档,这事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能知道的。这日,偏偏就有一个小太监拣着这个时辰来求见江灵儿。

    江灵儿正闲着没事做,便叫人把他领进来。那太监进来就跪下行礼,自称小毛子,是在王府角门上回话的。

    江灵儿心中好奇,门上的太监来找她干什么?一面猜想,一面叫他起来回话。

    小毛子起身不说话,却看看左右。此时徐妈妈和曾妈妈用饭去了,屋里头只有云乡和香儿两个人。小胡子是个太监,江灵儿一般不让他在屋里,只有要传话跑腿时才会用到他。江灵儿看出小毛子的意思,谅他也不敢在正院对自己如何,便对云乡微微颔首,云乡很有眼色地拉着正在发呆的香儿一起出去了。

    小毛子见屋里没了外人,笑道:“不知主子还记不记得奴才?”

    呃?江灵儿一呆,仔细瞧瞧小毛子,他十三、四岁,长相机灵,像个猴崽子,倒还真有些面善,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小毛子释疑道:“我就在王府东北的小角门上当差,主子和王爷打那儿出府时,奴才有幸见过主子几回。”

    江灵儿这才想起来,似乎确有这么一个人。但江灵儿马上沉了脸喝道:“胡说!我何时出过王府?王爷就是要出府,也必走正门!”

    小毛子连忙跪下道:“主子说的是,奴才是胡言乱语。不过奴才也只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在外绝没说过此话,还请主子放心。”

    江灵儿心道:王爷带我从那里出府,肯定事先都打点过,如果此人在外头乱说,王爷断不能容他到现在,所以此话应该不假,便道:“起来说话吧,你来寻我,究竟为了何事?”

    小毛子起身,瞧了瞧这个十二岁的小主子,心里暗暗咂舌,不过他并未因此怯场,镇定了一下心神便一脸振奋地说道:“奴才日常在角门上当值,有个侍卫姓张,他姐姐是青州太守衙门卫千总赵大人的侧室,遥慕小主子德仪,盼能一见,只是王府门槛太高,张氏不敢莽撞求见,所以就请张侍卫转托了小的来讨小主子的示下。”

    江灵儿听傻了,什么德仪不德仪的?她又不认识这个张氏,张氏遥慕个屁啊!

    小毛子看江灵儿一脸茫然,也不奇怪,想她不懂这些勾当,便拿出一封拜帖高举过顶地呈上来:“小主子,这是那张氏的帖子。小主子一看便知了。”

    江灵儿在王爷跟前伺候了许久,自然见过这类名帖,只是她一直以为只有王爷才配得名帖呢,没想到她一个侍妾,竟也有此待遇?不由就伸手接过,一触手,就觉得不对劲,那帖子下面还夹了张纸。她抽出纸来一看,竟是张宝通钱庄二百两银子的大票!而名帖上只有一句冠冕堂皇的叩见之话。

    江灵儿这才品出味来,张氏为了结交她,还真是不惜血本哪。

    这些官场上的事江灵儿从未碰过,自然不知道。其实张氏要把这贴子递到江灵儿面前,中间要通好几层关系,花的可不止二百两。先是自己的弟弟,再就是小毛子,小毛子进正院一路上的站班太监,到了正院门口,守门的太监、二门上的太监、正房门口的丫头再到江灵儿身边的丫头,这一层又一层,没有一百两银子打底下不来。

    而小毛子来的时间正是江灵儿闲着无事可做的时候,这自然就是江灵儿身边的人提点的了,也就是说,小毛子已经来了不止一回了。

    真的把帖子递到江灵儿面前,已经是最后一步。

    但这并不代表小毛子可以功成身退了,若是江灵儿许了见面,小毛子还可额外得一份谢礼,所以当下不遗余力地吹捧起张侍卫平时如何爽利正气,对王爷如何忠心,他姐未嫁时如何怜贫恤老,出了嫁又如何贤惠持家,而赵大人在守备军中的声望又是如何高等等。简直一门忠烈!

    江灵儿捏着银票和名帖,还真不好决定,是见还是不见。

    她想了想,把名贴和银票收起,道:“你回去告诉张氏,就说帖子我已经收下了,只不过最近我事多心烦,此事等过些日子我空下来了再说。”

    小毛子自也听人说过,王爷去避暑,把管家之权交给了眼前这位小主子,但管家再忙,挤一挤的时间肯定还是有的。江灵儿这话半真半假,但意思是很明白的,那就是不见。

    不过江灵儿话里也留了余地,或许将来还能有转机。

    小毛子不是笨蛋,否则也没本事把帖子递到江灵儿跟前,知道江灵儿主意已定,多说无益,当下就乖乖行礼出来,自去当差了。

    张氏得知三百两银子又打了水漂后,并不气馁,反而封了十两银子的谢礼追加给小毛子,让他留心。

    张氏之所以这么卖力地结交江灵儿,是因为夫君赵安想勾搭王爷,但自己不便出面,便通过正室去求见王妃。可秦月娥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六品官的夫人?求见了几次,都被秦月娥以借口挡了回来。张氏偶然听在王府当侍卫的弟弟提起,王爷新纳了一个侍妾,十分宠爱,便主动向赵安请缨,试着走江灵儿这条门路。只要能替夫君办成这件事,她在赵府里的地位就可扶摇直上了。

    只是事情多磨,丢几百两,竟仍未成,一时赵府里各房不免又有一番好斗。

    赵府里的情形如何江灵儿自然管不着,接下来的二十多天平平顺顺就过去了。到了七月初,玉暝终于归来。江灵儿早上一起床,就开始伸着脖子盼玉暝来。王爷都陪了王妃野游这么久了,好歹会过来陪她一天吧?

    一天不行,半天也好,半天不行,哪怕一个时辰也好。

    江灵儿坐立难安,连字也比平时写得难看了好些,好不容易快到午时,小胡子跑来报说王爷的车驾已经进城,让府里头做好准备。

    江灵儿迅速理了理妆容,在徐妈妈、曾妈妈、云乡、香儿和小胡子的前呼后拥下来到正门翘首,远远看见车队踏着青石板路而来。道路上的闲人早已被清空,持枪的亲兵夹道而立,军纪肃然。车队行到二、三百丈外,江灵儿已能隐约看到车上模糊的徽记。

    就要见到王爷了,江灵儿激动得心跳不已。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江灵儿只觉明晃晃的阳光下忽然多了许多明晃晃的银色光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泼水似地往车队的第三辆车洒去。

    一时间惊呼声、马嘶声、响杀声乱成一片。行进中的车队停了下来,人影重重叠叠向车子涌过去,遮住了视线。江灵儿只听见叫“有刺客,保护王爷!”瞬间就脚软了,幸得徐妈妈和曾妈妈在背后撑住她,才没有瘫在地上。

    徐妈妈的声音急促,不容置疑:“快带小主子进去!”

    江灵儿惨哭不止,被徐妈妈、曾妈妈等人强行拖进府里,府门瞬间就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亲兵和侍卫封锁了。

    江灵儿的心里乱成一团,完全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恍惚像做了一场梦,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骤然清醒过来,耳中涌进嘈杂的人声,徐妈妈正掐着她的人中,见她双目重新有了焦点,才松了口。屋子里人多得要命,屋外人更多,眼见的全是亲兵在跑动。

    江灵儿抓住徐妈妈道:“王爷呢?王爷在哪?”

    徐妈妈嘴里说“主子别慌,不会有事的”,可她的神情也慌乱得不像样子。要是洛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洛王可没有子嗣啊,王府会怎么样?这么多人会怎么样?

    徐妈妈有种大厦将倾的恐惧,平生第一次感到,王爷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江灵儿见问不出来,就要冲出门去,却被亲兵挡住了。那亲兵六亲不认,喝道:“统领有命,府里的人谁也不准乱动。”

    事情到了这份上,连徐妈妈等人都没了主意,除了在屋子里等,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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