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儿通房的前一天,徐妈妈就得到了通知。

    正院里诸事都齐备了,因为江灵儿只是从婢女升为侍妾,所以也不需要请旨,只要王爷一句话就行了。

    事到如今,王府里的丫头们虽然羡慕,却也觉得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江灵儿是王爷通房丫头的传闻早就传了不是一天两天。而王爷娶了王妃三年,至今才纳第一个妾,已经相当不可思议。

    像王爷这样的身份,一般来说,在王妃之前,就该有两三个通房丫头,娶妻后第二年就会纳侧妃,三年内后宫就该有四到六个人。

    而玉暝如今才两个,不得不说他身体不好啊!

    秦月娥在梧桐院哭了个死去活来,早上还得照样起来分派府里的诸项琐事。她忽然觉得意兴索然,如今王爷不肯见她,她管这样柴米油盐的事,又有什么意思?

    都怪江灵儿那丫头,打了二十板而已,忽然生什么怪病!

    原来江灵儿中毒之事并未大肆宣扬,除了陈福、徐妈妈等知情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还以为她是得了怪病,其中也包括秦月娥。

    秦月娥当初不信江灵儿得了怪病,满以为她是因为挨了打,借故生事,亲自跑去揭穿,结果被江灵儿的样子吓了个半死,她可不敢把江灵儿弄成那样。当时她就知道王爷一定会生气,没想到王爷不但生气,而且连被骂的机会也不给她,就干脆不见她了。

    秦月娥很委屈,可是江灵儿生病又是因为被她打了,她无话可说,只有深深懊恼那天自己不该去正院立那个多此一举的威。立不立威有什么要紧?王爷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人,别的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

    秦月娥把一腔怒火撒在了劝她去正院立威的小祥子的身上。就是小祥子打听到正院的丫头太监不像话,睡到日上三竿,撺掇主子去立个威的。

    小祥子被打压下去,雪溪一个屁也不敢放。等了两年,墨邻终于等来了机会,顺水推舟地推荐小喜子进了梧桐院,顶了小祥子的差事。没多久,小六子也被边缘化了,上位的是被小祥子无缘无故打过的小乐子。此后,小喜子成了梧桐院里新的红人,

    这是后话,且说通完房的第二天一早,江灵儿起床的时候,丫头们端来的水盆不止一个,而是两个。香儿给她递毛巾时,行了一礼,扯起嘴角叫了她一声:“主子。”

    呃?

    江灵儿惊喜地看玉暝,玉暝掐着她的下巴道:“今天就开脸了,以后是我的侍妾,好好干!”

    众婆子丫头集体黑脸,好好干?有这么露骨的么?

    江灵儿欢欢喜喜的洗了脸,徐妈妈拉她坐到妆台前,一个不认识的婆子上前来伺候,拿起粉盒就要往江灵儿脸上扑。

    江灵儿不认识她,下意识地往后缩。

    徐妈妈略止住那个婆子,对江灵儿笑着道:“这位是我的妯娌,咱们这儿就她父母子女双全,我特请来给小主子开脸的。”

    玉暝穿了衣服走过来道:“既然是开脸,我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事?”

    徐妈妈一呆,没想到王爷竟然会提出帮江灵儿开脸。侍妾原是开脸的资格也没有的,王爷给江灵儿开脸,已是天大的恩典。想来这江灵儿真是投了王爷的缘了,徐妈妈马上平静下来,笑说道:“王爷若是愿意动手,这是小主子的造化。”

    玉暝露出坏笑,伸出爪子朝江灵儿脸上抓过来,江灵儿惊恐地瞪着他,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徐妈妈道:“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小主子快别动。”一面笑,一面示意两个丫头左右夹住她。

    玉暝看江灵儿吓的那个样子,更来了劲,一脸坏笑地放慢动作,把手伸到她脸上,江灵儿以为会疼,咬了牙,眯了眼,谁知玉暝目光忽然柔和起来,嘴角的笑容变得浅浅的,只是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三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去梳头了。

    就是这样啊?摸三下,这算啥?不管如何,江灵儿舒了口气。

    这时徐妈妈示意她的妯娌上来,给江灵儿脸上铺了一层粉,然后真正可怕的事情来了,那婆子拿了根红线,中间拿嘴一咬,摆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就往江灵儿脸上凑。后头两个丫头使劲夹住她,徐妈妈在江灵儿耳边道:“小主子忍一忍,有点疼。”

    还没等江灵儿反应过来,那婆子就动手了。

    江灵儿顿时感到脸上像有刀在刮,怕刮到牙又不能张嘴,只好死命咬住牙忍耐。酷刑结束,徐妈妈拿镜子给江灵儿一照,江灵儿笑了,疼是疼了点,可脸上光光的、亮亮的,看起来挺不错。

    江灵儿照镜子时,并不知道身边那个婆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锐芒,手中悄然滑出一根尖利的针,暗暗逼近江灵儿的脖子,而江灵儿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江灵儿那边还在开脸时,徐妈妈就走过来循例请玉暝的示下:“王爷,要不要准备避子汤?”

    玉暝不想他和秦月娥的孩子被送进京城,当然也不会希望他和江灵儿的孩子入京,所以是算好了日子和她通房的,当下答道:“不必。”

    徐妈妈马上会错了意,以为玉暝默许了江灵儿把孩子生在王妃前头,但她虽然惊讶,却并不意外。

    按理说,王妃没生孩子,承宠的通房丫头、侍妾、侧妃一律要喝避子汤,好让王妃把孩子生在前头。可是王妃嫁入王府三年无嗣,这做法自又不同。总不能王妃一直无所出,王爷就要绝后吧!所以不喝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王爷确是对灵儿这丫头十分看重。若这丫头真是个有福的,三年抱两娃不是难事,届时封个侧妃也就名正言顺了。就算将来色衰爱弛,有两个孩子打底,在府里头的地位也足以固若泰山。

    徐妈妈道:“不知王爷想让小主子住到哪个院?”

    王府虽比不上皇宫,但比太子府倒大了三倍,有的是空院子,不怕没屋子住,就怕王爷后宫少。

    谁知玉暝道:“不用忙,就这么住着吧。”

    徐妈妈一呆,这像什么话?不要说王府,就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这个道理啊。徐妈妈为难道:“王爷,这不合规矩。”

    玉暝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再说她住在正院里,丫头婆子太监也不必另派,省去许多开支。前儿皇上还诏告天下,要克己从俭,望天下奉行,我做臣弟的,自当从善如流。”

    徐妈妈:“……”

    陈福:“……”

    昭儿:“……”

    紫屏:“……”

    陈福心道,从善个毛啊,小主子什么时候竟变得遮遮掩掩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他再一看,特么王爷的脸红得像熟螃蟹。要死啊,王爷,那小丫头不值得您如此啊啊啊!陈福悲愤得要哭了,咱们家王爷被个野丫头糟蹋了呀!

    玉暝道:“福伯,让你预备的东西得了没?”

    陈福精神一振,不再胡思乱想,答道:“得了,小齐子领着几个太监在外头捧着等您示下呢,是不是现在拿进来?”

    玉暝刚想说还不是时候,只听江灵儿的妆台那边传来两声惨叫。玉暝听了不惊反笑,说道:“是时候了,拿进来吧。”

    当下一堆太监就挤进卧房,一下子把宽敞的房间都给挤窄了。

    江灵儿这边眼中含泪地捂着自己的耳朵,看到这些太监拥过来,一个个抱着盒子的抱着盒子,抱着布轴的抱着布轴,才眉开眼笑地忘了疼,放下了手。

    玉暝走过来,众太监忙让开路,他上前牵住江灵儿的手拉她站起来,迎着窗口照进来的阳光瞧了瞧,皱眉道:“扎得不好,这个歪了,再扎一下。”

    江灵儿面色惨变,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后头那个婆子却吓得跪下告罪。扎坏了王爷侍妾的耳洞,害她要再挨一针,这罪过可大可小啊。

    玉暝本是逗逗江灵儿,瞧这婆子吓得不轻,忙说:“徐妈妈,快扶起来,做得不错,赏她些银子带下去吧。”

    徐妈妈上前扶起自己的妯娌,见她又茫然又惊惧,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儿,王爷逗小主子开心呢。”那婆子才舒了口气,随着徐妈妈下去了。

    江灵儿一脸恼火,玉暝笑着把她拉到几个捧盒子的太监跟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头金玉琳琅,都是首饰。玉暝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前那些留着赏人吧,不能再戴了,往后要用这些好的。”说着,从盒中取出一支碧玉花钿,替江灵儿簪上,又退后瞧了瞧,满意地点点头。

    屋内众人都嘀咕,江灵儿头还没梳,一头乱发插个玉花钿,活像被暴风袭击过的鸟窝上扎了根绿刺,好看个毛!

    玉暝又拿起几个玉镯给江灵儿一一戴上。这些玉镯难得玉料好,大小又合江灵儿的手。只是江灵儿先前那一场“怪病”,人一下子瘦了下去,这手臂上如今还是皮包骨,玉镯戴上去就像直接串在一根骨头上。

    玉暝看了心里一痛,不忍去想那几天的情形,拉着江灵儿到了第二个盒子前。打开来,里头是满满一盒的铜板,也不知有几千个,都是光灿灿的新钱,十文一枚。

    江灵儿看得两眼放光,这是给她的赌资吗?

    玉暝解惑道:“待会儿把这些钱散给院里的下人,讨个吉利。”

    啊?江灵儿心里淌泪,我的赌资为嘛要散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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