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微波,荷风轻送,一条乌篷小舟悠悠荡到湖心停下。

    江灵儿站起身,船身猛地一侧,玉暝连忙伸手抓住她:“别乱动,我不会游水,掉下去你就等着喂鱼!”

    江灵儿也吓白了脸,连忙扶着玉暝坐下来。这会儿船上只有她、王爷和一个戴大斗笠的船夫,所以江灵儿只能坐在玉暝对面,免得船往一侧歪得太厉害。

    江灵儿道:“王爷,我们怎么停住了?”

    玉暝道:“我们来玩儿钓鱼。”

    船身轻晃间,船夫提着两顶圈帽走进来。船夫的帽檐压得低,江灵儿只能看见他的下半截脸,那是张四方脸,嘴唇薄而长,紧紧地抿着。玉暝接过他递来的圈帽,一顶按在江灵儿头顶上,一顶自己戴好,然后两人在船夫的搀扶下走到船尾坐下来。

    江灵儿被那船夫搀着走的时候,略觉不太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玉暝接过钓杆,江灵儿也想要,可是船夫说只有一根,她不禁很是失望。

    玉暝道:“你先看我怎么钓,学会了就让你来。”

    江灵儿拍手称好。

    玉暝取过鱼饵,饵料用的是剥好的虾子。玉暝一面把虾子缠上钓钩,一面对江灵儿道:“看到没?要像这样缠上去,缠得紧,鱼儿才容易上钩。”

    玉暝把鱼线甩出,又教江灵儿如何看浮标,如何提线,不多时,一条鱼儿上了钩,玉暝示范了一遍,把鱼儿拎出水面,竟是一条尺许长的青鱼。船夫帮着把青鱼解下钩子,扔进鱼篓。玉暝把钓杆交给跃跃欲试的江灵儿。

    江灵儿学着玉暝的手法把鱼饵挂好,下了饵,没一会儿就想提起来看。玉暝按住她的手,轻声道:“钓鱼要有耐心,再等等。”

    江灵儿只好等,好半天浮标才有了动静,她迫不及待地要提线,玉暝又按住她道:“等鱼儿咬实了再下手。”

    等浮标动了三四下,猛的一沉的瞬间,玉暝握住江灵儿的手一提,江灵儿只觉杆子忽然一沉,一条半尺长的鱼儿被拎出水面,银鳞在阳光下闪着光。

    江灵儿乐得大笑,解了鱼,玉暝道:“刚才是我帮你,你自己再试试。”

    江灵儿信心满满地点点头。

    玉暝见她下了饵,神情专注,便向后头的船夫使了个眼色,两人穿过窗舱,到了船头。

    “怎么样?”玉暝问道。

    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那船夫听了却并不迷糊,而是马上道:“已经都摸清楚了。”

    这几个月,玉暝故意漏出破绽,在王府里大排宴席,又每日出府去兵营练习骑射,一方面是为了结交青州官场上的显要,并与卢谢二位亲兵统领处好关系,另一方面却是为了给府里上上下下那些眼线下饵,好摸清他们的消息网络。

    这些眼线好比消息网的末梢枝叶,玉暝真正关心的是他们后头连着的巨大消息网。

    他给了阎罗足够的时间,而阎罗也没有让他失望。

    两人一面说,一面注意着江灵儿的动静。起初小丫头还算耐心,可饵食连着被吃掉了三次,却没掉上来半条鱼后,就开始坐不住了,连连回首看船头,想站起来,却又不敢。

    玉暝怕她一急起来会掉下水,略说了几句便回到船尾道:“怎么?没我就不行?”

    江灵儿笑得有些不自然,抓着他坐下来,说道:“王爷,你再钓一个给我看看。”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脚缩回来,在甲板上蹲住。

    玉暝无奈苦笑,接过钓杆,拿出鱼饵,再从头说起。

    刚说了两句,身后忽然一阵异动,接着船身猛地一侧,紧接着就是一阵落水声。玉暝面色剧变,急唤一声:“灵儿!”回头一看,只见江灵儿趴在甲板上,半个身子挂在船外面,正吓得大叫:“王爷,救命!救命啊!”

    玉暝看她没掉下水,心里一定,连忙伸手拉住她,接着脑海里猛地反应过来:阎罗呢?刚刚的落水声,不会是……

    江灵儿狼狈地爬回船上,抓着玉暝道:“王爷,快划船,那个船夫是坏人。”

    哈?玉暝哭笑不得地看着江灵儿:“你在说什么?”

    江灵儿急着要去拿桨,顾不上回答,这时一声水响,脱了帽子的阎罗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江灵儿一声尖叫,抓起船桨就朝他头上打。玉暝吓了一跳,忙阻止她。

    阎罗黑着脸避过船桨,朝水下一钻,游鱼一样灵动地游到船头,爬上了船。

    江灵儿在船尾指着他哇哇乱叫,玉暝急得只好捂住她的嘴道:“轻点轻点,他是我的心腹,不是坏人。”

    啊?江灵儿傻了。

    玉暝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没好气地道:“眼力是不错,可不问青红皂白,你这是给我添乱!下次要做之前,至少先给我使个眼色!”

    江灵儿捂着头撇撇嘴,她哪来得及想那么多?刚才她忽然间想起来那个船夫到底哪不对劲了。那天入园上岛,船夫扶她上下船的时候,她分明感到船夫手上全是茧子,可眼前这个“船夫”手又软又滑,像姑娘家的,哪会是常年摇桨的船夫。

    江灵儿还以为他要害玉暝,所以趁其不备的时候,把他推下了船。

    这时阎罗已经从船头穿过船舱走过来了,他冷冷地看着江灵儿,江灵儿看他眼眸幽暗得一点光也没有,吓得直往后缩。

    玉暝瞧着阎罗一副落荡鸡的模样,却撑不住笑了。他的心腹,竟然被他的小丫头暗算了!不对,他好像不该笑,该哭的!

    玉暝脸上挂着笑,心里淌着泪,对阎罗道:“你没事吧?”

    阎罗看了江灵儿一眼,没有回答。

    玉暝道:“没关系,这小丫头能瞧出你不对劲,自然也知道守口如瓶的道理,是不是?”他看向江灵儿。

    玉暝神色轻松,江灵儿却一脸紧张,闻言,连忙赌咒发誓,绝不会将今日的事泄露一丝一毫。

    玉暝看她吓得不轻,估计害怕会被灭口,苦笑着给阎罗打了个眼色,令他退下,然后把江灵儿搂进怀里。江灵儿的身子在发颤,玉暝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宽慰道:“别害怕,这个人是我的暗卫,暗中保护我安全的。如果让人知道了,他以后就不能暗中保护我了。”

    江灵儿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有人要害你吗?”

    玉暝叹道:“是啊,还不少。”

    江灵儿不说话了。

    玉暝又抱了她一会儿,然后把钓杆塞到她手里道:“现在你也是我的心腹啦,在这装着钓鱼,我和他有几句话说。”

    江灵儿依言照办。

    玉暝走进船舱,阎罗连忙来扶,两人到了船头,阎罗盯着船尾的江灵儿道:“王爷,要不要……”

    玉暝冷森森看了他一眼,道:“不许动她!”

    阎罗心中不赞同,却不好违命。

    玉暝又道:“她不会害我,所以不会说出去的。”然后又把话题带回正事上。

    阎罗问:“王爷打算怎么办?”他指的是圣上、太子爷以及众藩王在青州的消息网。

    玉暝道:“不要打草惊蛇,试试看能不能把自己人安□□去,挑几个心腹。”

    阎罗应下了,玉暝又道:“袁轶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阎罗道:“此人有些问题。”

    听了此话,玉暝非但不惊讶生气,反而露出早有所料之色。袁轶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要助他呢?吃饱了撑的嫌天下太平?他有问题,反而正常。

    “什么问题?”

    阎罗言简意赅地道:“此人本有一个红颜知己,是个青楼女子,太子幸过之后,怕留后患,派人暗中下手杀了。”

    这就难怪!玉暝道:“你继续查他,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阎罗领命,然后道:“王爷,属下的那名心腹今日已经入园。”

    玉暝点点头,又说了几句,玉暝便回到船尾,坐下来看江灵儿钓鱼。江灵儿始终有些不自然,玉暝心里暗叹,难道小丫头过不了这关?正失望间,江灵儿扔了钓杆窝进他怀里。“王爷,我信你。”

    这话没头没脑的,可玉暝马上听懂了。江灵儿是信他不会杀她灭口!玉暝搂住她笑了。“怎么瞧出船夫有问题的?”

    江灵儿把原因说了,玉暝深感有理地点点头。两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玉暝道:“灵儿,在我身边,以后你还会知道许多要命的事。不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我。你要永远这么相信我。”

    江灵儿收紧双臂,答非所问地道:“王爷,你千万不要死。”

    玉暝笑看怀里的小丫头,“放心,说过会长命百岁的。”他把鱼杆捡起来,塞进江灵儿手里,“来,我们再钓几条鱼,晚上让人开条大船来,我们吃船菜。”

    又钓了几尾鱼,玉暝便让已经晒干的阎罗把船撑回岛上的船坞。陈福在岸上都快变成望爷石了。湖面一览无余,他在岛上,能看到远远一个黑点,船上的情形却一点也瞧不见。迟迟不见船儿返回,急得直跳脚。

    好不容易船回来了,玉暝刚一上岸,就被陈福的一声“小祖宗”吓得冒汗。上次陈福叫他祖宗,马上就把小全子和小胡子开发了。他连忙道:“我没事,不过坐个船去湖上赏赏风景。”

    陈福跺脚道:“这么小的船,也不带亲兵,有个好歹怎么办?”

    呃!说法也和上回一样啊!玉暝顿时头大。

    江灵儿瞧见这阵势,也想起了上回的事,连忙躲到玉暝身后。这回可没有小全子、小胡子挡驾,福公公不会冲她来吧?

    陈福倒是想,可是王爷的后宫,陈福不敢动啊!他怒瞪江灵儿一眼,凑近玉暝道:“王爷,到时辰进药了。”

    玉暝松了口气,让人把鱼篓送去膳房,招手叫上江灵儿,跟着陈福到了鹿洲上一间屋子歇坐。陈福呈上药,对玉暝道:“外头的事也照王爷的吩咐料理好了。”

    玉暝知道他说的是私囤生铁的事。去年他来昀园时,每日下午出去,便是去进行此事,不过现在他决定听从袁轶的建议,暂时封了库存,不再积囤更多生铁。

    玉暝喝了药,道:“福伯,人找来了吗?”

    陈福道:“找来了,青州三绝,一个琵琶女,一名舞妓和一个歌妓。王爷想先见哪个?”

    艺妓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越是出色的艺妓,越是洁身自好,以期被富商名流纳为妾室。陈福前儿得了玉暝的令,找了三人前来。他心舞雀跃地想,指不定王爷的后宫规模终于要扩大了呢!现在这样,连他看着也不像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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