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天近黄昏,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地面,冰天雪地的北京城分外寒冷。。。

    一连数日暴风雪,京城内外房屋被压坏了无数,无数家庭转眼成了赤贫之户。天寒地冻之中,茫然无措的灾民们,只得徘徊在京师大街小巷,希望找到活路。

    灾民数量猛增导致北京治安变得急剧恶化,大小案件猛增。风雪交加导致京师周边陆路通行艰难,路上行人车马变得稀少,北京城日常的商业活动也冷清了许多。

    为了稳定灾民情绪,恢复北京的正常秩序,满清一方面挥起了屠刀,果断镇压不法之徒;一方面象征性的安排赈灾救济,指派北京道观庙宇连带大户人家开始施粥舍衣。

    朝阳门,几个守城的兵丁躲在城墙根下避风,不住的使劲的搓手踏脚,眼睛禁不住的直瞄着城门边上的粥厂大棚。

    粥厂大棚设在城门外的一块空地上,四周用芦席围着。一群群灾民手里捧着碗,鱼贯涌入大门。

    棚内,五口大铁锅架在新垒砌起的大灶头上,锅里冒着一股股热腾腾的水气。

    衣衫褴褛的陆均松、陆均柏排在长龙般的队伍中,终于各自打到了一碗稀粥。

    看着碗里的粥水汪汪的,稀薄的可以照脸。五岁的陆均柏眼睛都绿了,他轻轻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好热!好温暖的感觉!

    陆均柏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咕咚咕咚几大口,碗就空了。

    “哥,我还饿!”

    七岁的陆均松递过自己的碗,“哥哥这里还有半碗粥,哥哥已经饱了!”

    陆均松、陆均柏是一对小兄弟,家就住在朝阳门外。暴雪压垮了他们家的房屋,父母亲人全没了,他们成了一对无依无靠的孤儿。

    小哥俩白天依靠粥厂施粥,晚上猫在废墟上搭建的小窝棚内,艰难的生存着。

    这时候,哗啷哗啷的骡铃声响,一队满载粮食的车马从城外走了过来。

    朝阳门是漕运粮食的必经之门,经大运河运达北京的南方粮米,都要在通州装车,通过朝阳门运进京城,储存在城内的各大粮仓中。

    “冰雪封城十多日,终于从通州运来了第一批粮食。”

    “好啊!官仓有了补充,这下子赈灾的粮食可以足额发放下来了。”

    看到一辆辆运粮大车的车轮从城门口条石上滚过,朝阳门关厢的老少爷们心里踏实了许多。看到漕粮大批进京,人们好像看到了希望。

    陆均松、陆均柏站在路边,呆呆的看着满载着粮食的大车从面前走过。

    “哥哥,我还饿!”

    刚才喝了一多碗稀粥,这会儿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陆均柏摸着干瘪的肚子,轻轻的拉扯着陆均松。

    看着饥肠辘辘的弟弟,陆均柏心里要哭。

    爹啊!娘啊!你们走了,我和弟弟怎么活得下来啊!

    陆均松拉着陆均柏,又想挤进长龙般的饥民队伍中。

    “小孩,别挤了!”顺天府衙门的班头庄水源一把抓住陆均松,“粥厂的稀粥不管饱,你想让弟弟有个饱肚子,到东岳庙去,那里吃饭管饱。”

    “放开我,放开我!”陆均松用手脚拼命击打庄水源,“我们不去东岳庙。”

    东岳庙,就在朝阳门关厢的北边,离这里不远。

    陆均松早就听家里人说过东岳庙的事情,说是东岳庙一直收容无家可归的流民,然后再把他们转送到西洋人。

    “小小年龄,就知道好逸恶劳,不肯干活养活自己。”庄水源一下就把陆均松拍晕了过去。

    东岳庙是正一道在中国华北地区的第一大丛林,一直受到全真道白云观的打压,满清也不甚重视,道观香火渐趋衰落。

    陆均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弟弟全都处在东岳庙的一间空房子内。屋子中间生着一个大火盆,数十个孩子正围着火盆取暖。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好算遮风挡雨,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北风的侵蚀。墙边铺着厚厚的稻草,大概是睡觉的地方。

    “哥哥,这里比咱们家的窝棚好!”陆均柏露出天真的笑容,“要是能吃上饱饭,那就更好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阵香喷喷的面糊味。陆均松的肚子叽叽咕咕叫了起来。他和陆均柏忍不住走出了房间。

    屋外是一个大院子,火工道人支起的五口大锅里面已经煮起了飘着香味的面糊。

    闻到这香喷喷的味道,陆均松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烦恼。

    行啊,有吃有喝,能活下去就好!

    在东岳庙最后一进的后罩楼上,东岳庙主持马宜麟道长笑吟吟的坐在主位,看着杨智逆恭谨的端着茶壶给田子久道长满上。

    杨智逆是朱阳霓在道门的名字。

    朱阳霓结束在上海一年的潜伏任务后,对这种富有挑战的地下工作上了瘾,他强烈要求去北京开拓新战线。

    执委会最终同意了朱阳霓的请求,安排他以自然道道士的身份,在北京东岳庙挂单修行,执行潜伏任务。

    杨智逆是能够口吐莲花的人,到哪里都会搞得风生水起。在东岳庙不到一个月,他就把东岳庙主持马宜麟给洗了脑,使得自然道成为了正一道的一个派别,《自然道典》也成了正一道的经书。

    “有劳了!”田子久不屑的扫了杨智逆一样。

    什刹海火神庙主持田子久道长自从修道以来,几十年勤炼不缀,如今年逾六旬却依然面色红润,身体健朗。

    “马道长,东岳庙兴于元朝,至今已有五百年。”田道长正襟危坐,满脸严肃,“东岳庙为龙虎山一脉相承,是北方正一道第一丛林,数百年来一直为我们北方正一道所尊崇。你们怎么自毁修行,和野狐禅‘自然道’混杂在一起?!”

    “五百年……”马宜麟摇摇头,“五百年多前,至元成宗大德八年,第三十八代天师张宇材被授予‘正一教主’, 从此,天师道又名正一道。”

    他认真的看着田子久, “一千年前天师道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以陆修静祖师、陶弘景祖师为首。北派以寇谦之天师为首。南北两派最终的遭遇,田道长应该知道吧!”

    田子久道长博览群书,通今博古,对道教的历史知之甚详。

    南北朝时期,寇谦之创立北派天师道,贵为国师,但在他升天之后,道佛论争,道教失败。文宣帝下令废除道教,寇谦之的天师道教团,一下子便烟消云散。

    南梁时期,在举国崇佛的大环境下,陶弘景作为南派天师道的代表人物,迫于压力出走远游。最后以道教上清派宗师的身份,前往鄮县礼阿育王塔,自誓受戒,佛道兼修。正是如此,才避免了如寇谦之的新天师道一世而亡的下场。

    “马道长,全真道现在虽然势大,颇受朝廷看重,四方香火也旺,但我们正一道也是根深叶茂,源远流长。”

    田子久脸色变得有些红润, “再说咱们都是避世修行之人……”

    “一个人可以避世修行,一座道观,一个教团,不可能避开红尘的纷纷扰扰。如果没有外力相持,修真修道最终只是水月镜花。”马宜麟不由分说打断了田子久的话语。

    马宜麟一席话正切中道门修行的要害,朝廷的旨意能不遵从吗?达官贵人的请托能不逢迎吗?道观的日常用度,能离开八方香火的供奉吗?

    田子久一时嘴塞。

    “至于说‘自然道’是不是野狐禅,那就要正本清源,恢复老子‘道德’的本源。”马宜麟笑着说道,“五卷《自然道典》我看了又看,与我正一道教宗没有冲突。”

    “哦?”田道长眉毛一扬。

    “正一道历来提倡修道者应该不仅仅只求个人成仙,而应包括要借此帮助别人行善得道,普度众生。自然道的教义也是如此。”马道长正色的说道, “自然道典宣扬,道有五德:曰‘好生’,曰‘自在’,曰‘平等’,曰‘酬勤’,曰‘清净’。以此体现善良,自由,平等,勤奋,节制的信念和社会准则。贫道以为完全可以为正一道经书补阙拾遗。”

    田道长迟疑的说道,“‘好生’、‘自在’、‘平等’、‘酬勤’、‘清净’,这似乎都是有关入世的教义。”

    “出世是修行,入世也是修行。”杨逆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不谋全域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世。”

    田子久哑然失笑,“杨道长搞错了吧,我们是修仙修道,不是攻城掳地。”

    “过去道佛论争,佛道互有胜败,这就是攻城掳地,这就是宗教战争!”

    杨智逆又稍稍提及了一下当代各个宗教的生存情况,“不管是佛教、全真教,还是西域的星月教,西洋的十字教,全都在谋取生存空间,谋取信徒的信仰力。”

    田子久想了想,感觉杨智逆的话语有些意思,但他对一个名词产生了疑惑,“信仰力?”

    “世上神佛有三尊,一尊是真正的神佛,一尊是人们以为的神佛,一尊是被人挟持的神佛。信仰的人多了,这神佛看起来就格外神圣,格外强大,格外神通广大。”

    田子久眉头一扬,“哦?!”

    杨智逆笑着说道,“比如关圣大帝。”

    田子久道长不开口了,关羽的信仰确是这样,原本他只是一个小神,信奉的人多了,历朝历代皇室又捧场,结果是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褒封不尽,庙祀无垠。

    杨智逆侃侃而谈,“道门内部,全真教最为势大;放眼中原,佛教强过道门,很是强势;在西域,星月教为大;在西洋,十字教一统江湖。如果你所在的教宗没了信徒,你这教宗道义再高明,也必定走向没落。”

    他最终朗声说道,“天地之间,大道只有一个。我们都知道,我们修的‘道’是大道,但你得要折服更多的信众,否则就只能是趋于没落。对于咱们修道之人来说,入世是修行,出世也是修行。如果不能获得更多的信仰力,道门教派最终走向没落,你能说咱们修行的是大道吗?!”

    “我要先研读一下《自然道典》。”

    田子久脑子一片浆糊,他回想起谈话的初衷,本是正告“自然道”是野狐禅,让东岳庙稍稍收敛一些行为,最终却变成研讨宗教战争,谈论要避免道门的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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