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梅姨已经醒了,那她绝对不会让丈夫一个人劳累,他们的劳动力本来就十分有限,如果少了谁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两个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前进的人,根本就用不到所谓的分工协调,一个人干这件事情,另一个人自然会找到其他必要的任务完成。她和他每个人都想自己多干一点,这样就能减轻对方的劳动量,从而给彼此保证好充足的休息时间。一件再大的事情,只要我们彼此能住的进对方心里,而不仅仅局限于所谓自己的任务,完成此事的效率往往会高的惊人。于是,清垃圾,擦家具,拖地板,将物品搬进房间,这些事情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已经完成了。

    要说这些事情当中,最费力还是莫过于搬行李。说是费力,其实也就是几个大个的包裹。包裹里面什么都有,锅碗瓢盆外加半瓶还没有用完的酱油、醋,临走时何家老太太给送来的一小酒桶沉淀着土褐色棉花球状物的花生油,一串串裹着素衣的蒜头、干瘪的鲜红色辣椒、还有十几个白黄皮儿的鸡蛋,竟然将那个小小厨房塞得满满的。这些东西,大多是他们走前的那几天,村里的人送来的。这是吃饭的东西。且让我们顺着厨房向外看,夫妻二人当初听老韩说房子里的家具齐全,根本就不用带自己的东西,但那些都是人家的,如果损坏了还得赔偿。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幅模样,所以不得不将大厅里的物品悉数放在了地上,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太多的东西,一副洗漱用的脸盆加一个古香古色黝黑的三脚盆架,唯一具有一些现代气息的大头收录机,几个陈新参半的小板凳,如此而已!顺着大厅向东走,来到两个卧室里面,这里才是小屋内最精彩的地方!一床床厚厚的绣着各种花朵十分体面的被褥,这是他们去年才刚翻新过的,至今还残留着一股棉花的气息;被褥下面铺着一条陈旧的麦杆床垫,上面加一层高粱编制成的凉席,他们该庆幸床上本来就有一块还很结实的木板,不然,连睡觉都会是很大的问题;被褥上面,萧索的覆盖着一层形态各异的衣物,从中可以清晰的看出时代的界限,当年的大喇叭裤,花格子衬衣,军绿色,灰黑色的棉袄以及现在的的确良,全都出现在一个狭窄的床铺之上,真有种十分混乱的感觉。等两位大人匆忙忙的完成家里的布置,他们才突然发现还面临着着一个十分严重的难题。

    这是寒依十年以来第一次走出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十年来,她何曾会想到再次回到这个如炼狱般的世界;十年来,她何曾想要住过离地面如此“遥远”的地方。

    那是个让她拼命伸展身体都接触不到土地的地方;那是个可以像鸟儿一样离开地表却无法自由飞翔的地方;那是个仅凭她一人之力永远无法逃脱的地方。

    失去双腿的人,就像每时每刻居住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他们可以选择居于一方静谧,却无法去到令自己神往可以寄托梦想的地方。

    狭窄陈旧的楼梯刚好能容得下寒依的轮椅,夫妻两人不得不一前一后,将女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搬上去,这是他们今天中午所做的最劳累的事情。看着自己一点一滴的远离地面,突然让女孩有一种又惊又喜的感觉,但是她没有想到,再次踏上那个最坚实最熟悉的土地将会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唉,累死了,女儿长大了果然也沉重了不少啊,还真是挺累的…”刚刚走完最后一阶台阶,梅姨在前面确保轮椅完全上来之后,悠长,悠长的抒了一口气,满脸倦容的看着丈夫。

    “确实挺累的,可不能小瞧了这几层楼梯,以后要是下楼的还真是个问题!”长根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要我一个人可弄不了…”寒依听完丈夫的话,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难道真的要把寒依一辈子困在这个钢筋混泥土做成的牢笼之中吗?她不禁在心底询问了自己一番。

    “以后,我们要是在的时候,就一起把闺女抬下去溜达溜达,咱们不在家就不让她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长根想到这里,其实已经把老韩在心底暗暗的问候了上千遍。他明明和老韩什么事情都说好了的,还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情况。

    “也行,我也不放心女儿…你说以后我们要是找了工作没时间陪她怎么办,不能把女儿一个人放在家里吧?”这个问题,之前夫妻二人也讨论过,但是现在情况有所改变,其中又关系着太多太多的事情,有必要重申一遍。

    “我不是说过吗?!不用你干活,在家你看孩子就行,我能养活你们的…并且,这么多年了,你做的也够多了,现在不比当初,外面情况要复杂的多,看好女儿,让她像以前那样安静的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长根很生气梅姨又再次提自己工作这个问题,就此事,他们两人可没少吵架。事实上,男人心里也清楚的很,梅姨绝对不是一个甘于靠别人养活的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平心而论,她为这个家所做的事情不比他少。

    “那给咱闺女请老师的事情怎么办…”梅姨急了,十分焦急。现在的情况,要想养活这两口闲人,已经是万分困难的,他赚来的钱,能不能交得起正常的开支已经是个问号,再谈其他事情,明显是天方夜谭!

    “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答应你的!担心这么多干嘛!”长根草草的撂下这句话,面带怒色的离开了。看的出来,他有很激动并且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个男人,在妻子面前可曲可伸,但就是不能容忍她怀疑自己的能力,如果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养活,这是十分无能的表现。作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长根绝不能忍受这样的情况发生。

    看着丈夫默默的走来,梅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所说的有些过。她也知道,每个人都要学会理解,即使面对着残酷不堪的现实。

    寒依一到楼上就看到父母闷闷不乐的样子,那颗目前为止对这,一切都保持着好奇的心瞬间恢复了正常。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愉快的颜色。视觉是女孩弥足珍贵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慢慢的发现自己仿佛能够从父母的脸上看出一些从来不曾意识到的东西,并且更奇怪的是还能反过来影响自己的情绪。这一次正是如此。

    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身心疲惫的人们身处如此困乏的初秋,还是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放松全身的肌肉,将整个身体的压力分散在硬邦邦的床上,脑中已经混沌到没有任何直觉!他们也许真的累了…

    还是这个如此寂静的小区,现在刚好到了下班的时候,但是过了很久,破旧的马路上始终没有出现过一个身影。蔡荷昏昏欲睡的躺在沙发上面,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黑白电视机里面嘈杂的声音,不过里面具体讲了什么就很难说清了。也许是最近国内外最近发生的一些大大小小事情;也许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声音在讲述着各种各样无聊的故事;也许是重播着前几年刚拍的电视剧。蔡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看一些什么,大概是平日里事情少纯粹的打发时间吧。

    这个地方,除了每天晚上需要和各种各样的客户周旋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其他时间,倒是鲜有见到人的时候,今天对她来说,招待完何家三口已经算是超额工作,毕竟这里早就稳稳当当的挤满了人,再有人口流动也只能是去多来少。各位读者看到这里可能会有疑问,为何偌大的地方只有蔡荷一人在打理。对,以前这里可不止是她。甚至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个人一手建立起来的,蔡荷也单单只是在三年前才刚刚接手过来。要说这个人是谁,那也是和她尤为亲密之人,否则这些家业也到不了她的手中。

    十年前,蔡荷也和很多人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进城务工的女子,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姑娘,有着所有姑娘天真纯洁的思想,不谙事故,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是,在当时那股最火热春风的影响下,她怀着最简单心愿和同村里的许多人来到了这个正在蓬勃发展的地方。这个地方,当时还只是一座新建的木材厂,每天都会有进进出出的车辆,从下面拉来新鲜的木材然后经过一番加工以后褪去又黑又硬的表皮摇身一变成为光滑薄薄的木板。再由工人们分装起来运送到省内需要的地方。可以作建材,可以作家具,也可以做成书桌一类的东西活跃在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因为工厂里的活大多都比较重,并且人手又多,所以起先蔡荷只是在食堂和几个女子一起给工厂里的男人们做些饭菜,工钱倒也说的过去。但是就在她将这一份工作干的风生水起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却又很必然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工厂里的工人大多是常年在外的男人或者是为了挣钱娶媳妇而出来的小伙子,所以长时间的压抑不免会造成他们精神上的错乱,况且面前还有如此正值妙龄的少女,如果说不会发生一些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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