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西边,一处破落的小屋里面,东西各一张陈旧的木床,两边全都用花格子布匹做成的纬账隔出了两块狭小的空间作为小屋的内房,西边的床稍大一些,可以勉勉强强的容纳两个人睡下。

    此刻,睡在里面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士。今夜,天空似乎隐隐约约的有几簇薄薄的乌云遮住了本来属于夜晚的桂月。尽管已经是深夜,但她始终没有要合上眼睛的意思,她向后仰起,迅速眨了几下在黑夜中浮动着几抹亮光的双眼,但又怕动作太大影响到身边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几个来回,她没心思数,也没有无聊到那个程度。女士的身下铺着一块洗的发白的床单,在往下是凉席,男人直接躺在上面,佝偻着躯体背对着她。入秋的夜晚已经是凉嗖嗖的,稍有不慎就会染上风寒,但是尽管这样,男人还是不打算撤掉凉席,女士有些承受不住就在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床单,却也有很明显的作用。今晚略有些不同,或许是太过燥热,女士身下的床单被她揉成了一团靠在里面,也许有些不适应肌肤不时传来的阵阵凉嗖嗖的感觉,她向男人稍微靠近了一点,然后在裹紧身上棉被的同时又向外面看了一眼,判断是否拉扯的太多将男人的身体暴露出来。她看着身边似乎已经熟睡的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和丈夫已经都是过四十的人了,这些年为了女孩四处奔波,岁月早已在他们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他们曾经也有过激情四射的年龄,她还清楚的记得十几年前刚嫁到何家的那一天晚上,男人虽然年过三十却还保持着惊人的活力,那个时候。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丈夫自会有条不紊的打理好。苦苦几年的支撑,终于将他累垮了下来。曾经有那么一天,男人引以为傲雄壮的躯体在某一次挑水的时候竟然提了两下才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从村子西头到家中,中途硬是休息了数次。曾经有那么一天,河里突然发了大水,冲垮了田地里的地沿,待洪水过后,男人用了好几天事件才讲起恢复了原状,同样需要找石头,同样的地方,上次还是一无所有但仅仅在一天之内便解决了战斗。几天后,他甚至疼的直不起腰部,女士给他揉捏了好几天,贴了好几副膏药才略有成效。

    女士抚摸着丈夫黝黑粗糙的肌肤,一声重重的叹息在心里暮然响起。

    “怎么,你睡不着吗?”正当女士贴着丈夫的身体大脑一一团乱麻的时候,一双宽厚而又粗糙的大手轻轻的伏在了她的肩头。

    “嗯,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她惊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们都在承受着为了维持这个家庭所带来的巨大压力,造成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我也是,今晚好像挺热的…”男人说完刻意的将被子像身后拉扯了一下,刚才还感到有点紧张的棉被瞬间松垮了下来,完完全全的贴住了女士的身体。

    “我也挺热的,你多盖点吧…”一阵诡异的凉风硬生生的从窗户缝隙中挤了进来,刹那间,她的面部感到了十分的冰冷。男人似乎打了个寒战…

    “怎么样,决定要什么时候走了吗?”宁静持续了短短的一段时间,男人略带沧桑的嗓音打碎了片刻的凄冷,风似乎停止了下来…

    “不知道,不过我…”午夜像死寂一般,女士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突然又不想走了…”男人其实这个时候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毕竟十几年的结发夫妻,十几年居住在彼此心里,对方有什么想法怎么会不一目了然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黝黑黝黑的房顶。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男人提出来的,只不过是她,到现在还犹豫不决。对她来说,“出去”这个词语本身就意味着很多东西,外面,曾经是她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梦终结的地方,说实话,她无法想象自己再次踏入那一块是非之地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敢想。这么多年以来,那些事情仍然像一个个梦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道何处就会突然让人没有防备的跑出来。每次这个样子的时候,她不敢告诉男人,她不想让现在最在乎的人知道自己的过去到底又多么肮脏不堪。因为那些事情,让她当初很难在人前抬起头来。要不是现在这个他的出现,她无法想象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因此,她很感激男人,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告诉他那些事情。

    “还是那个问题,咱们孩子怎么办,不能让她跟着我们受罪吧。”很明显,这不是真实的理由,她再次隐瞒了真想。

    “你放心,孩子绝对不是问题,我已经让以前的同事找到了住处,只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们娘俩收到任何委屈。”

    男人知道这不是她的理由,毕竟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谈过好多遍,但是男人没有揭穿她,就像这么多年一样,他一直在退让,什么事情大多都是遵从妻子的想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当初年轻时对那些人所做出的天理难容的错事。

    女士与男人不同,她还有父母,两个白发苍苍当初为她受尽委屈的老人,要说这个世界上女士最对不起的人,就莫过于他们了。年少的冲动至今还历历在目,谁又能洗涤净化她无比罪恶的心灵。女士曾经发过誓,结婚之后一定让父母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可是现在呢,一亩二分薄地,碰上收成不好的时候,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到了困难揭不开锅的时候,还得反过来让两位老人救济他们…他们没什么资本,何来孝敬老人?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坎,她不知道到底如何才能跨越过去。

    “我想咱爹娘现在该不需要我们操心,如果我们趁现在不好好把握机会,将来怎么办?”男人见妻子没有反应,渐渐的加重了手中的力气,薄薄的云雾开始一点一滴的浸出暗黄色的光线。

    “长根,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她知道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没有正当的理由来反驳他。

    这十几年以来,是女人第一次用“求”这一个字,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如若稍有懈怠,恐怕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这一辈子,他为了女士发过很多誓言,也答应过她们数不清的事情,但是到了最后却没有一个实现,要不然今晚,男人也不会躺在这张床上。

    “说吧,我会尽量…”现在,他不敢,要没有十足的把握男人再也不会轻易许下什么诺言。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无论当初是何目的,现在俨然成为了男人心中最具分量的人。甚至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男人还在重复着当初错误的事情,还好,也许是那个已为人妇的她回心转意,也许是男子自己突然醒悟了过来,才没有在泥潭之中愈陷愈深,否则,他会百分之百的吞下一颗尤为沉重的苦果。

    “长根,我能不能求你,到了那边无论怎样,一定要给咱们的女儿,寒依找一个老师,教她认字,我实在实在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男人转过头来,一脸忧虑的抚摸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妻子,多少年来的压抑,多少的痛苦与愧疚像一个个始终无法摆脱的枷锁时时刻刻的折磨着她的心灵。苦命的女士一直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然而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人常说:“久郁成疾”,不知道这些年间,到底产生了多少疾病在侵蚀着她摇摇欲坠的躯体。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这是男人记忆以来回答的最坚决的一次,最有把握的一次。尽管前途渺茫,看不到终点;尽管道路暗淡,找不到方向。但是他答应了,像个男人一般答应了。身为人夫,身为人父,就应该做一些堂堂正正的事,即使肩上的担子有多么沉重,他也只能咬紧牙关挺起肩膀大步向前。

    她没有说话,也说不出什么。女子该庆幸能够在潦倒之际出现这个一个为自己倾心的男人,帮助自己脱离苦海。对一个当初对爱情心灰意泠的女子,能够找到一个让自己靠得住肩膀的男人,才是最幸运的。

    月桂苍苍,是谁放弃了当初最爱自己的男子,留下了一份凄凉;是谁舍弃了子孙满堂,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的人生,给自己铸成一间坚实的牢笼,每天听着陌生之人的伐木之声,纵使仰天长叹,依旧无人问津。居住在那里的女子,做了一个错误选择从而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美好时光;生活在月下的她,该是何等幸运在最需要解脱的时候碰见了最合适的他……

    今夜,晚风微凉,月光氤氲,初秋的落叶卷走末夏炎热的悠长。泣不成声的女子,依靠着最坚实的肩膀,经历了最深的痛苦,看淡了世态炎凉…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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