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姑娘!”唐五急急地俯身來扶我,我双腿早就失去了直觉,之前被绑缚着还不觉得,一旦失了依靠,就彻底无力支撑。

    我在唐五的搀扶下靠树坐好,看双彩在面前昏迷不醒,心里终究惴惴不安,我抬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五道:“我足足养了五天的伤,索性皮糙肉厚,已经沒有大碍,今天主子派人找了我过來说是有命令要交代,我到了之后沒看见主子,却正好看见她要伤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沦落成这副田地!”

    我道:“说來话长,应弘叫你來,八成是想要你取我的命吧!”我嘲讽地一笑:“你來得太晚,差点让双彩抢了功劳!”

    唐五大惊失色:“袁姑娘何出此言,你在主子那里的地位唐五是知道的,刚才这妮子的话我听了一半,似懂非懂,估计是有什么误会沒有说开,姑娘不如随我去找主子说个明白!”

    “我要现在去见应弘,哪里还有命在!”我这会儿才意识到后怕,那晶晶亮的匕首就在我脚边,刚刚险些儿就插到了我的眼睛里。

    唐五神色复杂地看了双彩一眼。虽然想辩解什么?看了看我终究沒有开口,事情已经清楚明白地摆在面前,应弘想要我命,他的矛盾,他的迟疑,终究只是片刻的假象,背转身去,就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玄翼帮主,他不敢亲手杀了我,已经是顾念旧情了。

    我握紧了拳头,对唐五道:“现在应弘摆明了不给我活路,你若是个忠心的,现在就取了我命便是!”

    “袁姑娘这是拿话羞辱小的!”唐五拧起眉头:“当时你在危机之中救了我的命,难不成我还会恩将仇报,伤了救命恩人!”

    我早就料到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至于对我出手,只是他对应弘忠心耿耿,若说会救我,我也不信,我沉吟道:“反正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即使你不动手,等到别人來了,我也是死路一条!”

    唐五重重地叹了口气,原地手足无措地转了几圈,显出极为难的样子,我故意作出坦然模样,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我在应弘面前如何不管不顾,一旦冷静下來,仍然毫不犹豫地要选择活着,不择手段地要保住性命。

    我高昂着头,露出一抹凄绝的微笑:“你刚刚从她手中救了我性命,我已十分感激,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即使死在你手里,我也绝无怨言,忠义难两全,我不会为难你,别说我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的恩情,纵便是我和应弘那样的交情,这会儿还不一样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你动手吧!”

    唐五“啊呀”大吼一声,高高地跳起,落在我面前重重一跺脚,道:“袁姑娘,你别说了,唐五不是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绝不会伤你一根手指头!”

    我暗暗松了口气,抱歉了,只能这样激你一激,唐五续道:“袁姑娘快走吧!我大可以装作沒來过这里,反正那丫头要晕一会儿才能醒,反正她也沒见过我面,只是……这温园里外都是玄翼的耳目,姑娘要怎么出去!”

    “总归是不能坐以待毙!”

    唐五点头道:“还是有办法的,还有三天,就过年了,那时候便是大好时机!”

    我喃喃道:“这么快……”

    唐五道:“三天之后,大年初一,主子是一定要带着玄翼的人下山的,这是祈顺最乱的时候,人们走街串巷拜年送礼,玄翼庇护的商户们、帮里各堂口的兄弟们,也要挨个到总部照个面,姑娘若是能在庄子里藏到大年初一,等帮里的人悉数下山,便能趁机逃走!”

    “藏到大年初一……嗯,我知道了!”偌大一个温园,在应弘眼中却是里外里看得通透,若说藏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实在太荒诞了,可是这样荒诞的事情,偏偏有人做到过,我早就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唐五对我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道:“唐五今天沒來过这里,沒见过姑娘,压根不知道姑娘去了哪里,袁姑娘,自行保重!”语毕还不等我道谢,就拔起身子飞速地离开了。

    我最后看了双彩一眼,她还在地上趴着不省人事,我已经不敢有半分的磨蹭,立刻拖着沉重的身子,向着那腊梅繁茂处踽踽行去,我知道那院子里有个地方,最好藏身。

    有琴弛中午刚走,院子还沒收拾,一切都维持在他离开之前的模样,那一株花开繁盛的白梅下,是我和他促膝对坐的石桌,花瓣静静地落在桌上凳上,不染纤尘,我曾坐在这里对他讲过艾天蝠的故事,对他说男儿心肠久炼成钢,历经磨难仍无所伤,现在换了我落入这步田地,也绝对不能放弃一切求生的希望。

    两腿渐渐麻木,我知道是那天在冰湖上落下來的病根,那天有人在我濒危时为我披上大氅,又有人用温暖的怀抱拥我入眠,如今这两个人携手将我推入火坑,可知世事难料。

    我咬紧下唇,拼却最后的力气走进有琴弛的房间,倒在他床上,脑中最后描摹了一遍那两人的长相,你们曾要我生,要我死,要我笃信,要我绝望,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了,那个步步退让、动摇不定的袁锦心,死在了温泉的荷花后,死在了应弘的鞭影里,死在了双彩的利刃下,倘若此次逃出生天,我要与这两个人划清界限,我要冷眼看他们互相猜忌着不死不休。

    我带着这样的执念,扣动了暗处的机关,身下一空,就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我用暗室里厚重的毛毯层层裹住身子,依然冻得浑身发抖,寒冷让我变成最脆弱的一个人,明明刚刚狠下决心,却立刻想念起那人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唇,那隽逸的眉眼曾经含情脉脉,他说,你若当了尼姑,我便与你对面而居,每日晨钟暮鼓,等你回心转意,转眼间那眉眼变得狰狞染血,温柔的语声变成最恶毒的控诉,我不会放过你……

    那张脸模糊不清,只剩了一线或温情或狠厉的眼神,永远挥之不去,我瑟缩着蜷成一团,意识渐渐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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