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气候温和湿润,草木茂盛,简直就是狐狸的天堂。这些狡猾灵活的小动物四处打洞,伤害家畜,破坏农作物,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已然成为了农业一大公害。所以对于英国人来说,猎狐不仅不是一种残忍的行为,反而是驱除害兽,为佃户做贡献的高尚的事情,是作为土地的主人的责任和义务。

    可以说,猎狐是这次聚会中最重要也是最值得期待的活动。虽然就我个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虽然这些狐狸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但这本就是它们的天性。十一月的开始,意味着这些可怜的小动物将要因为造物主而犯下的所谓的错误,被一群群的猎狗追赶,惊慌失措的奔逃,最后筋疲力尽的被猎狗撕碎,或者被人类射杀。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客人把自己的马和猎狗运来。佣人们忙着为客人们整理骑马装,马夫们尽己所能将马匹的状态调养到最好。随着十一月一日的到来,所有的男客人们都表现出一种蠢蠢欲动的挑衅倾向和表现欲来,只不过被良好的教养和彬彬有礼的言谈举止完美的掩饰住了。

    等到了这一天,早饭后,所有人都换上了骑马装,只有部分对骑马没有什么兴趣的女士会先留在城堡里,等到了午饭时间再乘车去猎场,在猎场里的一个建于十八世纪汉诺威王朝的亭子里,享受一顿室外野餐,而猎手们猎到的野兔和飞鸟,则会被做成这次野炊的正餐。

    我百无聊赖的骑在艾丽身上,环顾着四周。艾丽是一匹枣红色的英国纯血母马,它是我第一次来查茨沃斯做客时,伊迪斯姨妈送给我的礼物,那时它只有一米高。它非常温顺,也很有耐心,性格很稳定,这么多年,它从来没有失控过,非常听我的话。它是唯二我能放心的骑上去的马,而另一匹在阿克顿,是一匹灰色的荷尔斯泰因马,同样是从小马驹养起。

    萝丝本不想参加打猎的,但是在母亲的强势逼迫下,不得不换上红色的骑马装加入进来。她穿着这种贴身剪裁的衣服,显然没有其他女孩那样看着修长纤细,但是却更好的凸显了她的凹凸有致,我看到好几位绅士都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她的胸口。

    她从来到猎场起就开始不停的控诉着打猎的残忍和血腥,嘲讽着猎人们让猎犬干了所有的活自己却坐享其成,讽刺贵族用残杀无辜的动物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高贵。

    对于打猎很残忍这件事,我绝对是举双手赞成了的,我也不喜欢这项活动。不过如果萝丝能够少说两句就好了,她这样喋喋不休的抱怨,听得我头都疼了。

    就在萝丝还在发表关于兔子和狐狸有多么无辜的演说时,另一位骑士走了过来,开始附和她的发言。毕竟萝丝是位年轻的女性,她可怜这些小动物,只会让男士们认为她善良心软,这对于一位女士来说,可是个优点。

    见两人聊得开心,我驱马走到狗群旁边。查茨沃斯原本就养了几十条猎犬,再加上客人们自己带来的,估计得有近百只。它们兴奋的摇晃着竖起的尾巴,吠叫声混在一起,虽然来自不同的群体,但这些显然受过良好训练性情还算温驯的猎犬们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冲突。

    见我走过来,属于查茨沃斯的这群狗便欢快的围着我的马打转,它们中有很多都认识我。我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装了牛肉干的小袋子,掏出牛肉干,从马背上俯下身子喂它们。猎犬内部等级森严,只有身份比较高的几个才凑过来从我手里接过牛肉干,其他的狗只好咽着口水摇着尾巴在一旁可怜巴巴的看着,并不敢上来抢。

    一连喂了十几只,腰都酸了,于是我收起袋子,“乖狗狗。”我拍了拍它们的头,“好了,乖孩子,去那边。”猎犬们亲昵的用鼻子蹭着我的手,伸出舌头舔得手套上全是臭烘烘的口水,随行的乔治看到了,体贴的为我送上干净的手套。

    我夹了夹马腹,艾丽开始缓慢的向前走动,乔治不远不近的跟在我的身后,猎犬们乖乖的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大家都在做最后的调整,我停在一棵树下,先是望着远处的树林发了会儿呆,然后便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卡尔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与一群绅士淑女们站在一起的卡尔。他显然也看到了我,向我招了招手,便驱马过来。

    卡尔穿着一身黑色的猎服,贴身的剪裁完美的呈现了他有如罗马雕塑一样的身材。他的马也是自带的,以前养在他在伯明翰的庄园里。那是一条纯黑色的阿拉伯马,叫埃尔南,光滑的皮毛在明媚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说过你不喜欢骑马,”他驱赶马走到我身侧停下,“那你还要参加围猎活动吗?”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伸手抚摸着马脖子被梳成一个个小发结的鬃毛:“这恐怕是必须的,不然我会被别人耻笑。”

    其实,我有点害怕骑马。我记得我两三岁的时候,一个据说很擅长骑马的男仆陪父亲打猎的时候,在越过一条不算宽的山涧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当时就摔断了脖子,直接断了气。我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每次骑马都小心翼翼神经紧绷,总担心会摔下来。

    “你为什么会不喜欢骑马呢?”卡尔问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正是对骑马疯狂着迷的时候,一有时间就会去马场和人比赛,那时候大家不光会在平地上比赛跨越障碍,还会冲到树林里,看谁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去。每次都弄得浑身是泥,还有一次从马上掉下来,差点摔断脖子。”

    “哦,上帝啊。”我嘟囔道,“这就是我不喜欢骑马的原因。”

    “所以你是怕摔断脖子?”卡尔哈哈大笑道。

    我把阿克顿那个摔断脖子的男仆的事告诉了他,然后说:“我知道你想嘲笑我胆小的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我已经听人说过了。不过随你们说吧,既然我没有办法像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热爱这项运动,又何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爱惜自己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卡尔立刻咳嗽了两声:“抱歉。你说的对,每个人都该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过我并不是想嘲笑你,亨利。”

    就在我和卡尔聊着天的时候,威廉也走了过来。

    “希望没有打扰你们。”他抬了抬帽子,面带微笑的说道。他的马喷了一个鼻息,上前两步亲昵的用头蹭着艾丽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马向侧方走动了两步,卡尔的埃尔南只好后退。

    “吉米和艾丽的关系一直很好,它们一起长大,一直都形影不离,就像一对夫妻。”威廉解释道,顺势让马停在我的身侧,与我并排站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威廉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挑衅的意味来。

    “看出来了,很明显。”卡尔淡淡的微笑着,走到我的另一边停下,“不过可惜你的吉米已经被骟了,不然的话,没准儿能和艾丽生下小马驹。”

    威廉的笑容顿时就凝注了,眼睛越过我看着卡尔。

    我低头咳嗽了一声,说道:“威廉,威廉姆斯主教在哪里?什么时候开始祷告?”

    威廉收回他的目光,“还要等一会儿,不过最多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害怕吗?”还没等我说话,他便自顾自的说,“等会儿你只要跟着我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

    “谢谢。”我低声说。

    威廉又说道:“乔治,等会儿跟紧你的主人,好好保护他。”

    “拜托,威廉,”我有些忍无可忍的小声抱怨道,“就算我的骑术再差,我也是个男人,给我点面子吧!”

    卡尔短促的笑了一声。威廉面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主教走到人群的前面,示意祷告即将开始,大家纷纷下马,低下头,听着主教向上帝祈祷,先是感谢天父仁慈,众人又能平安的迎来这一年的狩猎节,大家将在天主的引导下,驱除这些害兽,又乞求耶和华保佑所有的猎手和猎犬,赐予大家勇气和力量,等等等等。

    长长的祷告结束,我跟着众人一起说了“阿门”,然后男仆们将盛满波特酒的酒杯端过来,每位猎手都要畅饮一杯。这些酒是查茨沃斯自己酿制的,年份久远,度数也不低,一杯下肚,我顿时感到热气一阵上涌,熏得我的头都有点晕乎乎的。

    猎人们翻身上马,一名骑师吹响了象征打猎开始的号角,狗群们顿时开始兴奋的吠叫起来。那人一边吹着号角,一边驱马带领着狗群跑在前面,冲向前方。狗群在空气中捕捉着狐狸的气味,飞奔着散开,尾巴高高竖起,爪子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威廉控制着缰绳向前走了几步,又转了个圈,见我跟上,才加快速度,“跟紧我,亨利!”他喊道。

    我撇了撇嘴,一夹马腹,艾丽放开步伐,跟着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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