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陆临封还并不知道陆离的事情,姚千里当然也不会主动说起,陆离到底是不是擅离战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弄清楚之前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陆临封是陆离的亲如母的姐姐。

    只是定王的这次寿宴却是让姚千里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推迟就推迟了,堂堂王爷,寿宴推迟又如何,何以还特意找了个说辞?普智大师是德高望重不假,可是在去年就已经圆寂,定王又特意搬出普智大师来,倒像是为了让这件事不容置喙,抑或是怕被人起疑,或许是定王此人一直都太过周全,此番的无懈可击反倒让姚千里隐隐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而且也从来没有哪回的寿宴是要陆临封亲自来说的,仅仅是因为陆离不在府上所以特意来说一声?

    不过姚千里惯于将心中所想藏在心里,等陆临封笑吟吟的说完也只是浅笑着回道:“记得了,定然是会去的,王妃真是折煞我,差遣个下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庭之不在,我本也想来多看看你,月子里可要当意些,丫头婆子都要找些稳妥的才好。”

    “是将军走之前就看过的,王妃放心。”

    “他对你素来是上心的,如今可都在传定国将军惧内呢,我是知道庭之的性子的,若不是他自己默许,断然不会传出这等闲话去。”

    倒是把姚千里说的臊红了脸,“不过是坊间谣传,当不得真的,王妃可莫要打趣我了。”

    “夫妻夫妻,同木而栖,越是富贵人家这几个字越是难得,什么都是权欲搅在里头。”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富贵人家也好,贫困人家也罢,都是自己在过。”

    两人又扯了些家常,陆临封叮嘱姚千里好好歇息,便领了朗千化一同离去。

    待两人走远,陆寅蹬蹬的跑到了姚千里跟前来,“娘,千化妹妹说她父王和母妃前些日子大吵了一架,好些天都没有说过话了。”

    姚千里轻轻把陆寅略乱的衣襟理好,“寅儿不用操心这些,娘都省得。”

    陆寅依言点点头,可是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闪动,看了一眼陆临封带来的厚礼,这五岁的小人的嘴角竟然挂上了一丝冷笑。

    姚千里一点也没发现儿子背地里的表情,满意的亲了亲陆寅的小脸,让人拿了棋盘棋子过来教陆寅下了会棋,一直到掌灯时分,屋外终于有了些动静,姚千里听得陆习润引退了下人,便知是段引臣来了。

    陆寅极喜欢段引臣,没等段引臣进门就小腿一蹬下了地,等得段引臣推门进来,陆寅一路跑着扑到了段引臣腿上,“段大人来了。”

    段引臣一把将他抱起来,“请秀君王安。”

    陆寅咯咯的笑,“免礼免礼。”

    段引臣自己找了椅子坐下,也不避讳陆寅年幼,将他放在腿上坐着,一边就同姚千里说话:“气色还不错,看来陆将军是将你的身子养好了。”

    “那么些补药堆着,哪还能不好。”

    “不要嘴上逞能,廖正言说你的底子之前就已经亏了,此番能顺利生下巳莲却是万幸,以后也要仔细温养着才行。”

    “我心里有数……”姚千里抬起眼睛看着段引臣,“你,与廖先生可是说开了?”

    段引臣却避开了姚千里的眼神,“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有什么说开说不开的,你就不要过问这些了,如今又有了巳莲,你怎么还有这些的闲心。”

    姚千里无奈,段引臣的性子,当真不愿意跟她说的事情估计是谁也问不出来的,或许曾经的段引袖可以罢。

    不过既然段引臣已经能这么平静的提起廖先生,想来终有一天会真的释怀,或许也可以找个日子问问廖正言,还有之前廖正言说的段引臣的身子出了些问题,她也是怎么问段引臣也问不出结果来,看来也只能去问廖正言。

    姚千里看了看段引臣,看他面前的一盏热茶业已喝完,想着时机应该已经是差不多了,说了这么许多别的,再说起陆离应当不会再引得段引臣起疑,便斟酌着开口道:“自春龙日将军启程已有月余,战场上的事情我也不知其情,却不知此战要到何时。”

    有那么一瞬间,段引臣的面色仿佛有点苍白,定定的看着姚千里,半天没有说话。

    姚千里的面色也僵了一僵,“除了你,我也不知还有何人可问。”

    “你……是在担心陆离他此时在战场之上的安危?”

    “毕竟刀枪无眼,”姚千里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看破了,忽然也有些无措,急急说道:“不过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是文臣,想来,想来你也不甚知晓。”

    “我知道。”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姚千里的错觉,段引臣恢复了一惯的模样朝姚千里轻轻笑了笑,“将军此番上战场实则不过是个幌子,家里头尚有小鬼作怪,圣上怎么会放将军远至边疆。”

    “你是说将军之皇命不在战场驱敌?”

    段引臣点点头,“你且放心,将军自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你若真的……真的为他想,便将你自己照顾好,便是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我也会在当中周旋,必将他之命先于我之命。”

    “不是不是,我……”

    “好了,时候不早,你早些歇下吧,我送寅儿回房,你就不要动了。”

    不管姚千里已经急红了眼,段引臣似乎已经真的不想再听她要说些什么,抱起了昏昏欲睡的陆寅,起身往外走去。

    姚千里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直觉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可是段引臣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怎么还忍心让他为了自己的担忧而去冒险,诚然,姚千里相信若是她直言让段引臣帮他去探听陆离的消息,段引臣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想办法,可若是陆离真的是有什么危险,以陆离之能都不能脱险,再将段引臣牵扯进来,岂不是也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道理都在这里,姚千里理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看着段引臣明明挺直洒脱的背影,姚千里却觉得有无限的萧瑟?

    初六的月亮只有一弯浅浅的弯勾,和着三月的晚风,吹得人身上直发凉,段引臣觉得这三月的天比姚千里生陆寅那年冬天下的雪还要冷些,冻得他几乎有些走不动路,可是看了看怀里抱着的陆寅,他又觉得自己不得不走下去,哪怕要冻死在外头,他也要先把陆寅安全的送回去才行,段引臣自己轻笑了一声,一边伸手仔细护住了陆寅,一边忽然加快了步子,一直到把陆寅送到了自己的屋内,放到床上盖好锦被才舒了口气,而后段引臣轻轻的出了屋子,就着天上微不可见的月光,如来时一般,一道暗青的身影又从陆府的高墙翻了出去。

    万籁俱寂。

    第二日一早,陆寅难得的没有赖床,自己早早的就穿戴好一身短装,一本正经的说要去练习骑射。

    陆离在家的时候陆寅的骑射都是陆离亲自教的,如今陆离不在,陆寅要骑射自然是由府里骑射最好的陆习润在一旁看护。

    陆寅像模像样的骑着自己的小马,突然似不经意的喊了身旁的陆习润一声,“习润。”

    “属下在。”

    “听说娘亲生产当晚有个人在屋顶守了一夜,你可知是谁?”

    “……是段大人。”

    “错了习润,你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陆习润却是一愣,不解的看着身边这半大点的小人。

    陆寅却依旧直挺挺的坐在马上目视前方,“府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我娘也不会知道。”

    说罢一扬自己小小的马鞭,催促着幼马哒哒的跑了起来。

    陆习润似乎被这马蹄声惊的回了神,后知后觉的回了句“是”,纵身追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匹马在晨曦里不快不慢的奔跑,那匹小的似乎时时的不稳,却一直坚定的跑在前头……

    这之后天也渐渐暖了起来,有来看姚千里母女的都说小公主生的时候好,不冷不热的,既不折腾大人也不为难小的。长大以后定然也是个贴心的姑娘。

    既然陆府落地的公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姚千里也由得她们去变着花样的夸,实在听不得恭维了就装得倦了倒头装睡,反正月子里姚千里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养身子,不过大约也与期间收到了陆离的两封信有关系。

    果然如陆离所说,送来的两封信都是报安的,第一封只有三个字:安,勿念。

    第二封的内容也不多,上书:安,勿念,月归。

    第一封信的字迹看起来明显有些急躁,姚千里看完提心吊胆了好些天,直到来了第二封,终于其字如陆离的人一样让人安心,且,月归,这意思可是确定无碍了?

    一个月眨眼即过,再有几天就是定王寿宴了,礼自然是早就备下,之前姚千里因为陆临封的反常行为而生出的担忧因为陆离短短几个字的书信也平静了许多,陆巳莲还太小不能带出门,届时姚千里打算带着陆寅一道前去,一来是为了陆临封特意来邀的郑重,二来姚千里也想陆寅多出去走动走动,既然是定国将军的儿子,将来也是少不了是要进官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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