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时,不仅是苏秦,就连很多局外人也看出来人是江何和白雍的师父刘苍。而对于苏秦,他更明白刘苍是因何而来到这里,分明是那个装傻充愣的牛三,带走桃花园中的飞刀,向刘苍报了信,因此刘苍才追随着徒儿赶到了这里。

    苏秦从这个精瘦的老头的眼神和气派,以及江何和白雍等人对他的尊称,就能判断出刘苍大概就是流庐剑门的掌门师父。这个人据说十分不喜出头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很少能见到他的真容,不料却在今日的晚宴上现了身。

    刘苍本来是袭击孙凌,与他争斗的,当他看到了另一边躺着的大弟子白雍时,又顾不得与孙凌相斗,他向着伤势严重的白雍走了过来。

    苏秦此时正站在白雍的身前,他看到满脸对徒儿疼惜之情的刘苍,并没有加以阻拦,而且还向旁边撤了一小步,他不愿在这种场合再主动树敌。

    刘苍瞧了苏秦一眼,目光中透露出恼怒,但是此刻他正担心的徒弟白雍,好像对其它的事情并无兴趣。刘苍蹲在地上,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小瓶膏药,耐心地涂抹在白雍的伤口之上。

    白雍忍住了伤口被触动时发出的钻心之痛,他流着泪对刘苍说道:“徒儿不肖,给流庐剑门丢了脸,无脸再见师父,你就省着点珍贵的伤痛膏,留给更有用的人吧。”

    刘苍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划了一下,示意白雍别在说话,他的态度有些愠怒,但更多的却是痛惜。刘苍说道:“师父本来不愿再参与你们这些徒辈们的烂事,你自己做下了错事,但是为什么却不知迷途知返,愣是把自己给逼到绝路上了呢?”

    白雍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嘴唇动了一下,想要再说什么,刘苍却又比划着,让他闭嘴。

    苏秦看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暗笑,觉得这刘苍也是一个有趣的怪人,他自己问徒弟话,当人家要回话时,他却又让徒弟闭嘴。这个精瘦的老头,看着不像坏人,可是行事风格却怪异,亦正亦邪,难以捉摸。苏秦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加以拦阻,不如任刘苍给白雍治完伤再说。

    刘苍涂抹完膏药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大概是想着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一块袍襟下来,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没舍得,最后还是从腰下取过了短剑,在白雍的衣袍上一挥而过,从那上面割下了一条布带来,然后给白雍围裹住了伤口。

    刘苍处理完伤口之后,把白雍一把拉了起来,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到了江何那里,两个受伤的徒弟都坐在地上,斜倚在一起。

    刘苍对不知所措地站在堂上的牛三说道:“牛三,你小心照顾好大师兄和二师兄,我要向在场的这几位好汉讨个说法。”

    牛三狠狠地点了点头,赶紧地靠拢向江何和白雍,伸开了双臂,拎着油腻腻的屠刀,紧张地四处张望,好像随时戒备有人来袭似的。他长得五大三粗,行为动作也看似冒着傻气,有的人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苏秦也觉得好笑,他心想:“就凭牛三的那点本领,也只能是诈唬那些不知深浅的人,若说是抵挡得住孙凌的进击,那岂不是笑话?”

    “然而那刘苍却不是容易对付得了的,但愿他别因为徒弟的受伤,与自己和孙凌为敌。”苏秦小心地观察着刘苍的下一步举止。

    刘苍走到了宴会堂的中央,冲着孙凌点了点头,说道:“我看我那无用徒儿的伤势,好像都是拜你所赐,不知这位老者如何称呼?”

    孙凌也傲然不屈,回答道:“在下无名之辈,曾做过几天东土墨家的掌门,但是很久不干了。不过,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人姓孙名凌。敢请教你是何人?”

    刘苍听到了对面的人是东土墨家的曾经掌门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拉下脸来,他简单地回道:“本人姓刘名苍,赵国流庐剑门的老祖,也算是个当家人吧。”

    他转而严肃地又道:“你今天出手就击伤了我的两位徒弟,不知这笔账该怎么算?”

    孙凌冷冷地瞧着刘苍,答道:“你说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在下愿意奉陪到底。不过,道理咱们还是要先说清楚。你的两位徒弟不务正业,暗地伤人,做下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想必是知晓的。”

    刘苍眨着眼睛,想了一下,说道:“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的两个徒弟是犯错在先,他们也受到了该有的惩戒,该坐牢的坐牢,该受伤的受伤,也算是罪有应得。”

    “但是你不要以为能轻松击败我的徒弟,就以为自己的武功有多了不起,在下今天就想以赵国流庐剑门的粗浅武艺向你讨教一下。”

    苏秦听到刘苍要向孙凌挑战,十分不安地望着孙凌,他可不愿意孙凌答应刘苍的要求,今日的晚宴已经是太纷乱不堪了,如今再发生了刘苍与孙凌的争斗,不知要增添多少麻烦。

    然而,宴会的主人赵容却不这么看,他和张仪、公孙延等人精心策划的刺杀陈需的计划泡了汤,如今反而是自己费尽心机安插下的两个得力刺客被击倒在地,十年以来的苦心经营马上就可能毁之一旦。

    赵容怎能甘心接受这个失败的现实,他所以就鼓动刘苍:“齐国的墨家掌门人都打到赵国家门口来了,未免欺人太甚,我们全仗刘苍老前辈替我们出头。”

    刘苍回过头去,非常不屑地看了一眼赵容,口中发出了恼怒的“哼”的一声,就差说出让赵容闭嘴的话来了。

    可是,他反感赵容,却不误继续挑战孙凌,见孙凌仍在犹豫之中,他又冲着孙凌道:“哎,对面的那个自称是东土墨家曾经掌门之人,你敢不敢比拼一下?倒是给我一个答复,老夫还等着带着徒儿离开呢?”

    刘苍的第二次挑战彻底激怒了孙凌,他之所以刚才没有即刻回复刘苍,也是因为看到苏秦愁眉不展,发觉他的心思是要减少麻烦,故而踌躇不决。没想到流庐剑门的刘苍竟然不知好歹,一再挑衅。

    孙凌本来就心高气傲,此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声回道:“刘苍老儿,我给你几分颜色,你倒要开染坊了不成。别以为在你们赵国的地盘上,我孙凌就怕了你。来,来,你我这就大战一场。”

    孙凌答应比武,宴会堂上的众人精神马上为之一振,只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马上又有好戏可看了。这两位老人,一个是东土墨家的曾经掌门,算得上是齐国的武功大师,一个是赵国流庐剑门的当家,流庐剑在赵国声名显赫,当家人自然是武艺非同小可,应该也算赵国最出色的武林中人。

    这当代两位绝世高手之间的比拼,说不定会溅出多少亮丽的火花,怎能不令人期待?因此,整个宴会堂上,除了忧心忡忡的苏秦,其他人都伸长了脖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孙、刘二人,就连那些本来担任着防卫任务的校卒们也不例外。

    刘苍听罢孙凌的回应之语,他噌地一声就把自己腰身的袍带上别着的那柄短剑拔了出来,苏秦一看,这柄短剑与白雍使的几乎一模一样,长约一尺五寸,剑身并不是光彩夺目,看似十分平常,但是当年苏秦的青霜剑与它相交手,它一点都没处于下风。

    苏秦脱口而出:“徐夫人剑,孙老前辈,小心刘苍的短剑,削铁如泥,十分了得。”

    刘苍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苏秦,冷笑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识得老夫的佩剑,那还不快快劝孙凌老儿束手就擒。”

    孙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回道:“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剑?在老夫看来,一文不值,在我的柳叶刀下,它就像是块僵硬的木头一般。”

    孙凌平举着自己的柳叶刀,刀尖微微地晃动着,像细蛇吐出的长长的蛇信子,他凝目观察着刘苍的动静,刚才尽管口中对刘苍的徐夫人剑不屑一顾,但是暗地里却全神贯注地戒备。

    刘苍也不再回骂孙凌,他将短剑剑柄缩回到胸口,剑尖外指,活像是蓄势待发的灵猫,而对面恰是灵猫期盼已久的一只老鼠一般的猎物,而这只灵猫随时准备出击,给猎物以致命一扑。

    刘苍不动,孙凌也不动,他的柳叶刀仍然平举着,但是刀尖的晃动却越发剧烈。两人相持了大约一刻多钟,然后首先是刘苍按捺不住,他还在担心着自己的两个徒弟的伤势,不便耽搁太久,因此率先发动了攻击。

    刘苍瘦高的身体左右移动着,对着孙凌直撞了过去,他的这个动作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武功大师该有的招式,平常的武林中人进击多取笔直、迅猛,但是刘苍的进击却显得因身体的左右摆动而重心不稳。

    然而,正是这个移动进击的姿式,令苏秦感到了格外地惊诧,他也看出了这古怪招式中的凶险,因为刘苍的进击招式中含有着更多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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