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走开了。

    实话说,从来没有人胆敢与她这样说话。假若真有人有这个胆子,估计也会死在她的手下。

    但是邀月没有杀花满楼。

    ——也许是因为他是陆小凤的朋友,她现在还依旧有事要求陆小凤。

    ——何况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因为花满楼的话而感到生气。

    邀月回到房中,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

    花满楼当然也很生气,他素来温和的脸上此刻有些严肃,双唇认真抿着,有些心烦的把玩手中的折扇,“看”着客栈后院里开的鲜花。

    陆小凤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安慰似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

    陆小凤在他们身后偷听很久了,邀月和花满楼都知道,但也默契的没有点破。

    花满楼没有了往常与他开玩笑的心思,陆小凤瞧出来,他认真的站在花满楼面前,双手抱臂,问道:“花满楼,我问你一件事。你对邀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语气认真,面容沉静,完全不是平常揶揄打趣的模样。

    花满楼一愣,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陆小凤跳到栏杆上,稳稳地坐定。他用手摸了摸胡渣,沉思道:“你难道没有发觉你自己的变化么?”陆小凤的表情像是回忆,“花满楼我们相识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你这个人虽然有时顽固而又善良的让人讨厌,但你从来不会让别人接受你的想法。就好比虽然你极其不赞同西门吹雪的做法,可是你却不会想去改变他。你不喜欢我和那些女人,但你也从来未想过改变我。”

    他转头认真盯着花满楼:“花满楼,你有你自己的行为准则,可是你的原则从来只用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律却不律人,这也是我最喜欢和佩服你的地方。但是……”

    “——为何你却三番两次想要改变邀月的想法?还是说……”陆小凤仔细的注意花满楼的每一个表情,“你对邀月有着不一样的要求?”他说的很委婉。

    花满楼面色一怔,他仔细思索了陆小凤的话,良久才默默答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回答?

    花满楼似陷入沉思,他仔细回忆着初见时的情景,手指在扇骨上来回的抚摸。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大概是她明明心软良善,却总冷冰冰的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想起她对我说说她自己并不是善良之人时的落寞,让我感到了萦绕在她周围的孤寂的气息,也许在那时,我便存了要带她多看看这世间美好事物的心思……”

    陆小凤咂咂嘴,一脸匪夷所思:邀月心软良善?

    ——看来花满楼需要医一医脑子。

    不过话说回来……

    “你知道西门吹雪是我的朋友,虽然他与孙秀青之事我也十分不赞成,不过既然身为朋友,我尊重他的选择。”陆小凤道。

    花满楼笑:“为何连你也反对?难道你也对孙姑娘有什么偏见?”

    “到不是偏见。”陆小凤摇了摇头,“只不过刚才邀月说的话也合情合理。花满楼,你看事爱看结果,我和邀月宫主却爱计较中间的过程……”

    花满楼笑着摇头,还欲说话,却被陆小凤给拦截住了。“所以你有这份心胸,我和宫主是铢锱必较、眼界窄小的小人罢了。”

    花满楼笑不出来了,他收了扇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好说话便是,又为何拿这些话故意来刺我呢?”说完他又向陆小凤拱手为礼,道歉道:“是我错了,不该说陆兄是眼界窄狭之人。”

    陆小凤跳起来拍了他的肩膀,“好了,我又怎么会真生你的气呢?只是……”他故意拉长了音调,“被你当面说的那一位,恐怕是真生气了。”

    客房里,邀月放下床幔。她将脸上的面具随意一扔,和衣便卧倒在床上。怜星蹑手蹑脚的摸了进来,悄悄把鞋脱了,也睡在她身边。

    邀月不自然的往床里面动了动,阖眼问道:“什么事?”

    怜星咬咬唇,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出手帮陆小凤,真的是为了去拿黑玉断续膏么?”

    邀月一惊,她微微一想,便知道是谁告诉了怜星,旋即冷哼道:“他不但多事,还多嘴。”

    怜星一愣,明白邀月是承认了。听她这样说,她觉得好像吃了一大罐蜜糖一般,心里甜滋滋的。

    她立即搂住了邀月的腰,声音里透着欢悦:“姐姐,我好欢喜。”

    邀月连忙慌乱挣开,“你……放开,离我远点。”

    若是平常邀月这么说,怜星只会黯然,觉得邀月越发的嫌弃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听了邀月亲口承认是为了她才插手这件麻烦事后,她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了。

    ——相反,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型,她被这种想法而惊地睁大了眼睛。

    “姐姐,你这么多年总是不愿意让我靠近你,是不是怕像小时候那样不小心伤到我?”怜星激动地胸膛微微起伏。

    猛然听到怜星提起小时候那件事,邀月浑身一颤,她沉默不言,屋里寂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心跳之声。

    怜星越发的肯定:“我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高兴。”她将头深深地贴近邀月的后背,“姐姐,其实当年那件事,我真的没有怪你……真的。”

    邀月任由她抱着,良久她翻了个身,与怜星面对面:“我一定会医好你的手。”她说的十分笃定,每一个字都不由人怀疑。

    怜星点头答应了,可眸子里却一片黯然。

    ——她想要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怜星又问道:“姐姐,你今天为何要说那些话?”

    邀月心思百转千回,才悠悠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俩不合适。”

    怜星诧异:“姐姐是在故意提点他们么?”

    邀月道:“我只是在可惜西门吹雪罢了。”同为习武之人,总有些惺惺相惜的。

    “西门吹雪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着他的寂寞与无情。只有忍受住寂寞,做到心中无情,才能达到武学的最高境界。如果他有情,西门吹雪就不是西门吹雪了。”

    怜星叹了一声。

    邀月又道:“但是西门吹雪依旧是西门吹雪,因为他知道,武学是有多么的迷人。与孙秀青在一起对他来说不过是误入‘歧途’,就算今日没人说,他的理智也会督促他早日回归‘正道’,而孙秀青不过是他正道上的绊脚石。她今日抛弃了她的师门,看似果断的投奔了西门吹雪,早晚有一天她也逃不过被抛弃。而抛弃别人的人是没有资格哭诉她被人抛弃的命运的。”

    怜星很快就跟上了邀月的思路,“不错,以西门吹雪对剑的痴爱,他极有可能会这么做。他对孙秀青此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可谁知道这么一点点的心动又能维持多久呢?”她想了想,疑惑着问道:“依我看,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未必是有多少情谊了。如果她只打算在江湖上寻到一个依靠,那么姐姐,咱们不如问问孙秀青愿不愿意入我们移花宫吧。”

    “你糊涂了。”邀月拉下脸,面若寒霜,她声音严厉,每一个字都沁着刺骨的冷意,“移花宫绝不再收背信弃义之人。”

    怜星被邀月这种决绝的态度骇住了,她来回摸着邀月的脊背,有些心痛:“姐姐,你还是没忘记江枫么?”

    邀月咬咬唇,目光幽深,她每一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他给我带来的痛苦,我又怎么敢忘?”

    怜星听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就说了这些?”听了怜星的复述,陆小凤有些惊异。他揶揄地看着花满楼,“这次可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她的君子之腹了。”

    花满楼道:“没想到宫主想的比七童要缜密细腻的多,我自愧不如。”他面露歉意,“方才误会了大宫主,真是抱歉。看来,我要向大宫主亲自道歉才是。”

    “你还是别去了。”怜星笑道,“要是让姐姐知道我偷偷把我和她之间的谈话内容说给你们听,恐怕我也要倒霉的。只是现在,我们做什么?”怜星问道。

    陆小凤道:“走。”

    “走?去哪?”怜星道。

    陆小凤道:“我曾经答应大宫主,要帮她找到黑玉断续膏,替你医好身上的伤。现在我已经打听到鬼医常百草就在千里之外的杏子林中。此人行踪飘忽不定,极难找到。所以,我们要即刻起身,在他离开杏子林之前,找到他。”

    怜星惊讶道:“那西门吹雪和孙秀青呢?”

    陆小凤笑道:“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就像你姐姐说的,不管日后是什么结果,也都是他们俩自己承担。”说完他又似抱怨了一下,“我明明只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为什么他的姻缘也要来问我,好像我是他爹一般。”

    “你到看的真开。”怜星笑了一下,“不像某两个人,还认认真真的吵了一架。”

    被点名的某两人的其中之一,动作顿了一下,面色微微窘迫。

    “去杏子林回途径你的小楼。”陆小凤转头认真对花满楼说道,“我们不如同路,将你送回小楼后,我和两位宫主去杏子林。”陆小凤虽然说的认真,但他心中早就笑的七仰八叉。

    花满楼用扇子轻轻拍手,“我同你们一起去。”花满楼认真道。

    “哦?这是为何?”

    任谁都能听出陆小凤的取笑之意,花满楼自然也不例外。他耳根微红,却依旧认真道:“因为两位宫主也是花某的朋友。”

    陆小凤摸着下巴,他笑看花满楼一眼,似乎在他口中,朋友这两个字似乎变得很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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