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还活着?”

    叶妩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这双手,莹白无瑕、柔嫩饱满,手背上甚至还挂着几个可爱的肉窝,——很明显不是自己那双干枯苍老得犹如枝节一般的手。

    年轻那会,她绝代风华,等年迈的时候,又从容老去。

    当同一时期的女人们都在惊恐于容颜衰老、美人迟暮时,她已经坐在藤椅上,仰着脸等司凛给她数脸上的褶子。

    是了,——司凛!

    司凛呢?

    明明他们坐在庭院的摇椅上,手拉着手,无憾的合上了眼睛……

    那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着这么一双年轻而稚嫩的手。

    “醒了?”

    一道声音推门闯入,带着些微冷淡疏离,“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没有?”

    叶妩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高挑美女,抱着黑色文件夹,施施然走了进来,娇美的容颜上满是一派高冷与傲慢,宛如一朵高岭之花,遥不可攀。

    记忆一片混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叶妩,不敢露出破绽,只能含糊的支吾了一声,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脑袋有点疼,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高冷美女不可置否的轻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翻了翻黑色文件夹里的记录,重新合上后,这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叶妩,眼神挑剔,“过一会会过来人采集数据,顺便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省得以后出了什么岔子,讹上我们实验室……你先把衣服脱了。”

    叶妩错愕抬头,这才注意到对方隐隐的敌意与针对。

    “嗤,怎么着?不好意思?”高冷美女嗤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盛气凌人的扬着下巴,“要做身体检查,当然是不能穿衣服的……反正在实验舱里都光了那么久,还怕别人看啊?谁知道你睡了多少个男朋友,被多少男人看过了,还怕这一会?”

    再没摸清楚形势之前,叶妩倒是不好翻脸,只能压下心头怒火,抿了抿嘴唇,淡淡问道,“我疼的是脑袋,需要脱了衣服检查吗?”

    高冷美女一改之前的恶劣,这会居然又苦口婆心起来,“你在虚拟梦境待的时间最长,机器又重启过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对你身体的其他部分有什么影响?万一引起癌细胞病变,那就不好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别不识抬举。”

    叶妩一头雾水的看向对方。

    高冷美女隐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对啊,你还记得么?你自主报名参加了代号‘超现实梦境’国家实验计划,只不过别人早就出来了,而你在实验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情绪波动剧烈,导致实验舱和其他仪器超负荷运载,我们又没法把你从深度梦境中强行唤醒,只能机器重启,作为这个项目最高级别负责人的司先生亲自参与实验,与你的意识相连接,把你从梦境中拉了出来……算你命大,居然有司先生救你!”

    随口的寥寥几句,却让叶妩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太好的念头。

    “那个……”叶妩脸色发白,勉强维持住微笑,“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我参加的这个‘超现实梦境’实验计划?当然了,属于国家机密的那部分可以略过,你只要把能说的都告诉我就行。”

    “你签过保密协议,告诉你也没事,”高冷美女走到近前,将黑色文件夹随手拍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挪了把椅子坐下,这才翘着二郎腿照本宣科的继续道,“‘超现实梦境’属于国家绝密试验计划,是将现代科技与人脑电波、人体意识结合起来的新型研究成果,属于国际顶尖科技水准,也代表着全新的科技流派,未来将广泛应用于军事、民用等诸多领域。”

    叶妩抿了抿嘴唇,故作懵懂好奇,“可以详细说说这项试验的具体内容么?我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自己经历过什么,还有脸来问我?”对方一个没忍住,让心里话脱口而出。

    既然说出来了,高冷美女索性也懒得装下去,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浓浓的讽刺与嘲弄,眼神轻蔑的注视着叶妩,一字一顿的道,“你可真让我恶心。”

    叶妩可不是什么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递过去的好脾气,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羞辱,算是彻底把她的炮仗脾气给引出来了。

    瞟了眼对方胸牌上的姓名和职位,叶妩不动声色的冷笑起来,“至少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值得身为研究员助理的苏姐,对着实验志愿者摆出这么一副怨妇嘴脸?难不成,我抢了你男人?还是当了你后妈?”

    “你——”

    苏姓美女简直快被叶妩最后的这两句话给气炸了,砰地一声拍桌而起,冲着叶妩怒吼了出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实验途中出了岔子,司先生又怎么可能冒着变成植物人的巨大风险,亲身下场救你这么个废物?废物!废物!——废物!连个实验都做不好,你活着简直就是浪费国家资源!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实验里?!”

    叶妩简直被对方神一般的逻辑给逗乐了,“我才是实验里被你们摆弄、研究的那一个,确保实验顺利进行、降低被实验者的生存风险,这不是你们研究员的职责吗?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实验失败,也能怪到白鼠身上?啧啧,苏姐,你们这些搞科研的,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苏姓美女恨不得冲上去抽叶妩一耳光,可想到叶妩实验志愿者的身份,又不敢真的对她做些什么,只能压抑着勃然怒火,眼神恨不得择人而噬,“果然是在虚拟梦境里待过几十年的,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

    叶妩敏锐的捕捉到“几十年”的字眼,忍不住心跳加速,故意继续挑拨,“自然是比不过苏姐的,毕竟……身为国家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苏姐的科研水平倒是没看出来,胡搅蛮缠的本事可真不,莫不是缺男人而导致的内分泌失调吧?”

    苏姓美女气得脸都扭曲了,再也维持不住高傲的仪态,冲着叶妩的脸蛋扬手就想抽上去!

    可还没等巴掌落到叶妩脸上,门口处传来一声厉喝,“——苏晴!你给我住手!”

    叶妩遗憾的垂下眼睑。

    啧,可惜了。

    本来还想再激几句,再从她嘴里套出来点信息的,现在来了其他人,自己反倒不好再玩这套把戏了。

    而苏姓美女听见来人的声音,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嗖的一下子收回手,“许老……”

    门口,呼啦啦的站着一大群白大褂研究员们,领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此时正气得浑身哆嗦,眼神不善的狠瞪向苏姓美女,“苏晴,你之前告诉我,说要先来看看实验志愿者的情绪和状态,给她解释一下现状……你就是这么解释的吗?”

    苏晴红了眼圈,委屈巴巴的辩解道,“许老,我、我不是有意的,是她侮辱我在先,我被气疯了,才做出了不理智行为,你都不知道,这个贱……咳咳,1号有多么的恶劣,她不仅羞辱我的人格,还说我没有什么科研水平!”

    “人家说得够客气了,你本来也不具备科研工作者应有的素质。”许老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现在看来,你不仅仅是不具备科研工作者的素质,你连做人的最基本素质都没有!对一个差点死在实验里的姑娘进行殴打,亏你下得去手!”

    叶妩“懂事”的开口解围,“这位老先生,你也别太责备苏姐,她都跟我说了……是我不好,是我没用,自己自不量力,差点死在实验里,还牵连别人涉险救我,真的很抱歉。”

    叶妩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完,门口的研究员们差点集体炸了。

    “怪不得要对人家姑娘动手呢,又是为了司老大!”青年研究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真相,“之前倒追男人追进了国家实验室,干扰实验室的正常运作,驱赶、欺辱女研究员们,这些我们都懒得说你了,现在连人家实验志愿者都不放过,还敢动手殴打,争风吃醋到你这种地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司老大到底是上辈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才能被你缠上,简直到了八辈子血霉!”另外一人挤眉弄眼,冲着苏晴竖起大拇指,“苏晴,你可真能耐,司老大身边的母蚊子都没有,你绝对功不可没!”

    一群耿直毒舌又情商超低的科研狂魔们,真的是半点都不知道给美女留面子,你一句、我一句,把苏晴挤兑得满面臊红,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

    可惜,这些研究员们都是国家财富,别说是她了,就算是背后的苏家,都不敢碰这些“宝贝们”。

    惹不起别人,苏晴只能将阴毒的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叶妩,心下放狠:

    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我苏晴天之骄女,如何会遭受今天这样的羞辱?区区一个地方出来的土鳖,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捏死你,简直易如反掌,——你给我等着!

    想到这里,苏晴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阴测测的冲着叶妩露出一抹冷笑,无声做了个“你等死吧”的口型,然后快步推开乌压压的一群研究员们,摔门而去。

    许老瞟了眼颤巍巍的门,无奈摇头,“这个苏晴啊,一点不知道爱惜公共财物……国家财政支持我们实验室的科研项目不容易啊!”

    有个研究员挺机灵的,赶紧道,“许老,明儿我就让财务那边把苏晴损坏的财物账单给他们苏家寄过去!”

    许老满意了,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好孩子,有出息,我们实验室的科研经费一分一毫都来之不易,懂吗?”

    “懂!”一群人齐刷刷的应声。

    叶妩嘴角抽搐的望着这群科研工作者们,好像……看到了土匪。

    扯了一会的皮,也算是让叶妩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许老这才走到床前,打量了一眼叶妩的脸色,认真地道,“我姓许,是负责‘超现实梦境’计划的科研人员之一,叶姐,你出了实验舱之后,已经睡了三天,现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就是有些头疼。”

    叶妩像模像样的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这是哪里?我叫什么?”

    “这里‘超现实梦境’的实验基地,具体位置可不能告诉你。”许老笑呵呵的就着刚才苏晴的椅子坐下,又冲身后的助手示意了一下,“你叫叶妩,是这次实验项目招收的志愿者,我这里有一段你面试时的录像,可以看一看,有助于你尽快恢复现实记忆。”

    “记忆混淆是挺多实验志愿者们再醒来后会出现的症状,甚至很多人接连多天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出现认知障碍,执拗的认为自己是穿越了,将虚拟梦境中所经历过的,当成‘上一辈子’所经历过的真实事情……尤其是在虚拟梦境中呆的时间越长,记忆就越不容易恢复。”

    “而你——叶姐,恰恰是在虚拟梦境中度过时间最长的那一个。”

    助手很是时候走上前来,摆弄了几下手上的机器,立体的全息投影就凭空出现在了叶妩面前,赫然正是面试时的场景:足足十二位面试官围着坐了一大圈,中间坐着一位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孩,双手拘谨的放在膝盖上,表情郑重庄严,字正腔圆的诉说些什么……

    “我叫叶妩,津北豪门叶氏与江氏唯一合法继承人,希望可以通过现代科技和实验手段,尽快成长起来,对内主持家事、驱逐异心,对外重建家族、执掌产业,成为最出色的豪门当家人。”

    “叶姐,在这么多报名者里,你的家世是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有明确诉求——希望通过实验,学习并掌握管理家族与商业运作的手段技巧,对于这一点,我谨代表本人,表示很感兴趣;但有一点令我很担忧的是,任何科学实验都是存在一定风险性的,而你作为豪门出身的富家子女,真的能够承受得住实验失败的风险吗?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对于你这样的身份而言,没有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就只为了自我成长,不是吗?”

    全息投影里的女孩抿了抿嘴,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深深的讽刺和自嘲,淡淡的问道,“实验失败的风险,会死吗?”

    “不会。”面试官摇头,“但会变成植物人,甚至是脑死亡,最轻的也会是个人意识永远沉溺在虚拟梦境中,再也醒不过来……”

    女孩冷笑,俯身向前,深深地凝望向面试官,妩媚清丽的容颜上满是鱼死破的决绝与疯狂,“可如果我不参加这项实验,学不到任何手段,就一定会死!”

    面试官诧异抬头。

    女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掩饰性的抬手捋了捋耳鬓间的碎发,蓦然而笑,笑容优雅坦诚,展现出良好的教养和仪态,“抱歉,我失态了,但我早已无路可走:前方是刀光血影,后退是万丈深渊,要么踩着刀尖痛苦前行,要么后退半步粉身碎骨……”

    “我还不满二十岁,我不想未曾抗争就窝囊赴死,我想活下去!痛痛快快的活下去,没有人可以再践踏我的尊严,没有人可以再随意抢夺我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再操控摆布我的人生!”

    “我不愿意只做个可以被人拿来交换利益的棋子,不愿意软弱地将本属于我的财产和继承权拱手送人,不愿意被人当做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不愿意受尽屈辱、苟且偷生,我想要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挺直脊梁,大声告诉所有人,我叶妩——不是废物!我没有辱没津北叶氏与江氏的名声!”

    说到这里,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脸上却还努力的保持着体面而礼貌的微笑,继续道,“然而,现在的事实却是,——我被养废了。”

    “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年纪尚,没有学到多少东西,姨妈把我送进寄宿制的新娘学校,严加看管,禁止我接触任何生意上的事情;表姐尝尝把外面那些下三滥的狐朋狗友,打着社交的幌子介绍给我,试图引诱我吸毒、;未婚夫人面兽心,既贪图我即将继承的财产和家业,又要摆出施舍和怜悯的嘴脸,背地里做着拉皮条的勾当,主动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

    说完这些,女孩垂下眼睑,借以掩饰眼眶的湿红,端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得体,眉眼从容恬静,殷红的唇瓣翘起异样的弧度,“之所以家丑外扬,说了这么多,不是想勾起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只是想向你们证明一件事情:”

    “我叶妩,豁得出去!”

    “唯一能被我拿来赌博的,只有自己这条命——我想活下去,但也不畏死亡。”

    全息投影里的面试还在继续着,而坐在病床上的叶妩,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抬起手,抹了把脸上,却只摸到满手的湿润……

    ------题外话------

    本来番外已经完结了,这章时隔两年的假番外,是你们最最可爱的编辑,把刀架我脖子上,逼着写出来的……

    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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