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枫宇待要发作,春晓急忙扯扯他的衣袖,向夏妙蓉苦笑道:“姐姐,齐大哥为人耿直,你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来消遣他了罢。”

    她旋即望定齐枫宇,感激说道:“齐大哥,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你出门日久,想必对红宝甚为牵挂,我现下与姐姐一处,自有姐姐和阿硕大哥从旁照顾,因此,你还是早些回梅林镇去吧。”

    齐枫宇听了低头不语,夏妙蓉也插进来说道:“是啊,我‘妙手娘子’虽然惯于帮人堕胎的,但触类旁通,照顾孕母亦自有一套手段,阿硕的身手方才你也见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何况我这里统共只有楼上楼下两间屋子,已被我和春晓分别占了,连阿硕平日都是住在屋顶的,确实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齐枫宇沉思半晌,仍是缓缓摇头,他并不理会夏妙蓉,只是定定望着春晓,苦笑说道:“春晓,我这人说话直爽,现下也便顾不得你会气恼和旁人笑话了。我对你苦恋多年,如今你与陈公子两情相悦,待你生产后回到京城,我便再无理由,也再无脸面前去寻你,并非齐某有意纠缠,只是,只是这之前数月,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春晓闻言心中凄恻,夏妙蓉也不免有些动容,凑近春晓低声说道:“春晓姑娘,你就答应他吧,人非草木,这感情的事,总要有个转圜和交待,不如让他陪你这段时日,从此断了念想,对你们三人也都是好的……”

    春晓思忖半晌,只得点头应道:“好,齐大哥,这段日子,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见一切安排妥当,夏妙蓉拍着手掌说道:“嚷了这半日,我的肚子都饿了,春晓姑娘,你还有什么好手艺,统统拿出来吧,需要什么材料,我让阿硕去买。”

    齐枫宇听了有些恼怒:“你方才不是说,春晓的胎位有差,不让她乱动么?现下怎么又支派她烧菜做饭伺候于你?”

    夏妙蓉瞥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现下不过怀胎三月,胎儿正是稳固之时,何况做些饭菜,无非是动动菜刀锅铲,又能累到哪儿去呢?你若心疼,只管跟着鞍前马后,烧火担水,护她周全便是。”

    见齐枫宇仍是不依,春晓急忙过来打圆场:“无妨,齐大哥,只做这几个人的饭菜而已,累不着我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帮忙么。”

    说完,她转向阿硕,微笑说道:“如此,阿硕大哥,就劳烦你去买些猪肉和时令菜蔬回来吧,若有新鲜莲藕,也请买上几根。”

    阿硕很快带着食材回转,春晓酿好肉馅,做些藕盒下锅炸了,又做了两道小菜,熬了一锅白粥。

    做饭之时,齐枫宇一直守在春晓身旁,莫说抬举重物,就是烧火取菜这些需要弯腰的活计也总抢着上前帮忙,春晓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两人齐心协力,倒也默契十足。

    饭菜上桌,夏妙蓉每样尝了一口,满足地低低叹息道:“果然样样都是美味,这样一比,我从前的日子,当真凄惨得紧……”

    正埋头扒饭的阿硕听了,不由插嘴说道:“也不是啊,当年在咱们府里时……”

    夏妙蓉瞪他一眼,阿硕吓得登时住了口,春晓只管自己吃饭,齐枫宇却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弟,你说的府里,究竟是哪一家?你们便是本地人么?”

    夏妙蓉立时推开碗筷,嘟嘴说道:“家里平白多了一个人,着实聒噪得很!我没胃口了,你们慢用罢。”

    说完,她当真起身,也不顾尚有两名男子在场,款款走到锦塌之前躺下。

    齐枫宇为之气结,阿硕却夹了几筷菜肴,端着自己的饭碗走了出去,春晓轻叹一声,为齐枫宇添了几块茄盒,柔声说道:“齐大哥,咱们既是寄人篱下,便多少收敛些吧,何况妙姐姐只是说话直白,并无恶意……”

    齐枫宇仍是皱眉,却点了点头,也端起自己的饭菜走到院中,春晓走到榻前,向夏妙蓉微笑说道:“姐姐请起来吧,我已经将那个聒噪的人撵出去了,何苦平白为他饿坏了身子呢?”

    夏妙蓉这才怏怏起身,春晓接着劝解几句,她的面色渐渐和缓,又说笑起来。

    吃过早饭,齐枫宇自去附近村中找了借宿的人家,回来见春晓懒懒的,便劝她回房休息,自己在院中转了几圈,寻些修补炉灶桌椅的活计来做,夏妙蓉从旁看着,忍不住又凑到春晓耳边,低低笑道:“春晓姑娘,你这‘忠犬’,样貌不错、身材又高,而且颇为细心扎实,比我家阿硕可好用多了,转投他处之事,你当真不考虑考虑么?”

    听她说得露骨,春晓微微红了脸,并不理会,只是坐在椅上小憩。夏妙蓉却不依不饶,接着说道:“说来姑娘当真好命,这世间的女子,有多少终其一生,也盼不到一人真心相待,到了姑娘这里,却一来便是两个。我听方才那个齐小子说的意思,那位陈公子也为情所困,甚至伤了身体,想来对你也是痴心得很……”

    听到此处,想着陈松朗现下不知如何,春晓不觉红了眼圈,夏妙蓉见了咂嘴叹道:“齐小子那般待你,你却不肯顾惜半分,如今只是提到陈公子一句,你就这样淌眼抹泪的,可见人心有偏有向,仔细想想,又有何意味呢!”

    春晓轻咬樱唇,哽咽说道:“姐姐,你莫要再说了,我,我一想起松朗,心里便难过得很……现下我受困在此,他若当真有个好歹,我,我……”

    夏妙蓉听了沉默半晌,温言劝道:“姑娘且宽宽心,他虽然病着,但毕竟少壮,而且不是还要帮你照顾弟弟么,常人最怕的便是有所挂碍,他若是认为你已不在人世,自然会将对你的好转到你兄弟身上,想来怎么也能撑上几年的。待你带着孩子回去,一家团圆,欢欢喜喜,保准什么病症都没了,到时还怕什么呢?”

    春晓擦去眼泪,仍是眉尖紧蹙:“此事谈何容易,就算我们能顺利回到京城,还有那位吴家小姐从中作梗,她对我说过,她们吴家的手段,莫说见过,只怕是我想都想不到的……”

    夏妙蓉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低低冷笑道:“她们这些官家小姐,无非是靠着自己的父兄之流,仗势欺人罢了,手段不过便是那些,其实不足为虑。”

    略停了停,她换上温和语气,接着说道:“姑娘现下只管安心养好身子,于你而言,生产这关,只怕会很艰难,还请姑娘早作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齐枫宇每日陪在春晓身边,两人时常谈些故人往事,得知秦少甫因为春华之事自责不已,后来竟然关了学馆,依靠替人撰写书信状纸为生,春晓不胜唏嘘,听闻花秀云早产得了一子,虽然生来不足,总算母子平安,又颇觉宽慰欣喜。

    说到京城人事,齐枫宇忽然面色一红,低声问道:“春晓妹妹,京城有位潋滟姑娘,与你可是姐妹?”

    春晓有些诧异:“是啊,她原是我叔父之女,本名唤作‘春彩’,齐大哥,你如何会识得她呢?”

    齐枫宇此时面色更红,嗫嚅着答道:“并非相识,只是,只是见过一面罢了,她,她与妹妹你性情迥异,委实胆大得很……”

    原来,陈松朗误认春晓已死,痛定思痛,将与春晓相关之人都做了安排,除了将春华接到身边培养照顾,还花足银两将潋滟赎出,在京城近郊寻了一座宅子让她安身,时常命人送些银钱用具助她度日。

    齐枫宇尾随陈家家仆多日,也跟到了潋滟居住的宅子,却不想被潋滟发觉,差点声张起来,将他扭送官府。所幸齐枫宇见她容貌与春晓颇为相似,情急之中问起春晓,两人这才将误会解开……

    春晓缓缓点头,再看齐枫宇,竟将脖颈都红透了,不觉心中一动,轻声问道:“齐大哥,你方才说潋滟胆大得很,这话怎么说?”

    齐枫宇愈发羞窘,踌躇半晌,低声答道:“她,她只是任性胡说,不提也罢……”

    春晓明白大半,抿嘴轻笑,不着痕迹地将话岔开,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将来见到春彩,需将此事提起,大大地取笑一番……

    转眼四个多月过去,自胎儿满六个月时起,春晓便时常做些有助于顺产的孕妇体操,并时刻注意胎位变化,做好了随时生产的准备。

    七月刚满,这日春晓自睡梦中醒来,惊觉自己身下已然积了一滩鲜血,在现代时,她虽然也见过不少因为完全性前置胎盘大出血的孕妇,此前也做了不少准备,但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仍是又惊又怕,抓过床边铜铃大力摇晃,连声叫道:“妙姐姐,妙姐姐!”

    话音刚落,夏妙蓉已经快步奔上楼梯,见到眼前情景,急忙取出一包药粉让春晓服下,此后血流渐止,夏妙蓉仔细诊查片刻,皱眉说道:“妹妹,我原本想着尚能多待些时日,如今看来,却是必须立即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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