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方微亮,宇文文静便提着昏睡不醒的落英上了路。

    云境山林有一条羊肠小道,路窄且崎岖,但却是武林人士日积月累踩出,又名为武林道。这条小路被公认为是连接山林两头的最安全且路程最短的一条路,若要绕过祁崖山,则必走此路。

    宇文文静上了祁崖山山路,却不绕路,一路上山。

    落英坐在宇文文静怀前面对着宇文文静,半睡半醒中,两只小肥手还紧紧的抓着宇文文静的衣襟。忽而路上路上石子颠簸,马蹄高高扬起,嘶嗷一声长鸣,将落英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落英抬头四顾,见四周已经没了密密葱葱的参天大树,数十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横卧两侧,前方茫茫一阵白雾,两侧冷风嗖嗖。落英往宇文文静的怀里缩了缩,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动作不太好,还真像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似的,于是便把脑袋抬了起来,看向宇文文静。

    从落英的角度只能看到宇文文静尖锐的下巴和俩鼻孔,落英怔了一下,身子再往后倾,这才看到宇文文静的脸。

    一大早便能阅此绝色,可真乃人生一大幸事。落英胡思乱想起来。

    宇文文静伸手把落英揽到怀里,沉声道:“老实坐好,我们在上山,掉下去了我可不会管你。”

    “上山,上山干嘛?”落英问。

    宇文文静嘴角一勾,神秘兮兮的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落英只好被迫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嗅着那人的体味在马背上颠簸前行。

    就在落英感觉自己快要被颠成筛盅里的筛子的时候,宇文文静终于停了马,提着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然后宇文文静熟练的将落英放到了胳膊上。

    落英感觉勾住宇文文静的脖子防止自己因头晕而摔倒。

    “就是这里,连接祁崖山和斩月山的捷径。跨过这座山,顺斩月山绵延而下,就是渠阳城外。”宇文文静望着远方的山雾说道。

    落英顺势扭头去看,这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远处山雾迷茫,另一座山头隐在山雾中根本看不清楚,但脚下断崖却清楚展现在面前,宇文文静说要跨过这座山头?跨……跨过?他要跨到哪里?难道是要跨到云彩上踩着山雾被载到彼方?这未免太异想天开。

    落英张大嘴巴看着宇文文静,“是我听错还是我理解错了,你说跨过这座山?你要怎么跨?难道你还真有可以天上飞的步法?”

    宇文文静嗤了一声,“区区十丈,本尊何曾放在眼里。”说罢提步跃起,落英再想叫停已经晚了。宇文文静左右脚互踩三下,借力越过层层云雾,落到一处石壁上,然后不等落英看清周围,又纵身飞出。这一次他没有再借力跃步,身子却像是离弦的箭一般急速冲出,而后斜斜坠落。

    冷风直钻脖颈,落英闭紧双眼将脑袋埋在宇文文静怀里不敢再看。

    过了片刻,落英觉得耳边呼呼风声似乎小了许多,又听宇文文静说道:“到了。”他这才将头抬起,打探周围。

    周围依旧一片雾茫茫,却不见了碎石嶙峋,来时骑的那匹马也不见了,落英问:“这是哪,我们已经到斩月山了?”

    宇文文静点头,“斩月山和祁崖山山顶遍布云雾,常人根本看不清彼此之间只隔了十丈距离,即便知晓,崖高万丈,山风凛冽非常人能驾驭,若功力不够妄自飞跃两头,只会落得粉身碎骨。”

    宇文文静顿了顿又道,“不过若能跨过两端,可省下不少走山路的力气。”

    落英懵懂记下,心中对宇文文静的本领更加钦佩起来。

    斩月山比之祁崖山要矮了一头,下山之路也更平坦。两人虽然没了马匹,但宇文文静轻功卓越,几步飞纵却比那马匹速度更加迅速。两人走走停停,晌午时分到达山脚。宇文文静在山脚湖泊边抓了几条鱼,两人随便解决了午餐之后,继续上路,于太阳落山之前到了渠阳城外。

    百年来渠阳城翻修数次,一次更比一次辉煌光耀,宇文文静抱着落英站在渠阳城门前,仰头凝望那三个大字,脑中思绪纷腾。

    渠阳城是朱紫国第一大城,繁华度比京城丝毫不逊。它不但商业发达,盛产才子佳人,另外在江湖上也颇有地位。

    渠阳城依山傍水,城外不远有多家武林门派世家,城内镖局繁杂,大小帮派不一而足。百年前江湖第一大派唐门正是建派于此,而后唐门失势,新的教派顺势而起,百年来争端不断,所以渠阳城一直是个热闹的江湖去处。

    宇文文静在城外站了片刻,落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怀念以往,便出声提醒,“你再不进去城门都要关了,”说完,又添了一句,“伯伯!”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口来往行人已少了许多。守门的官兵见门外站着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孩,便认定此人是哪家偷偷出城游玩的大户公子,于是热心上前道:“这位公子,城门快要关啦,快点进去吧,你家里人可要等急啦。”

    宇文文静因想起了自己尚在唐门时候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他褪去一身戾气又加上这张绝世的容颜,十分容易吸引人的目光,便是落英也看的呆了呆。

    宇文文静听人唤他,并没有立马动作,他将目光凝在某处,眼神飘忽,似乎犹在追忆。

    落英不得不又扯了扯他的衣襟口,“伯伯,回家啦!”

    宇文文静这才收回目光,看了落英和那官差一眼,对守门的官差点了点头,便迈步进了城门。

    他这边刚刚进城,却耳朵一动听到了百米之外传来的躁动马蹄,宇文文静忙疾步走到道路旁的树后面,然后跃步上树。

    过了一会,便见城门口驶进来一红一黑两匹马,马上坐着的两人正是先他们一步出发的许诺和黑袍怪。那二人一身风尘仆仆,马蹄和马腹上遍布泥泞,衣袍多处有破损。他们一路御马进城,惊动诸多过往行人。落英见那二人一手扯着马缰,另一手还拿着兵器,便猜测他二人这一路上定不安稳。

    等着两人离开了视线,宇文文静又在树上等了片刻,却依旧不见赤焰女身影。

    宇文文静闭目运气,将周围细细探查一番,依旧无果,这才提步飞起,隔着一段距离追逐那二人身影。

    宇文文静走后又过了片刻,城门将闭未闭,突然八个打扮神秘的江湖怪客骑马飞速窜进,在城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进了城。

    这八人皆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背上背着一模一样的长剑。八人进城之后,一字排开,其中领头的一人下马摸了摸地面,又嗅了嗅,而后上马左右指示一番,几人分别点头,接着东南西北的从不同的道路散开了。

    他们这番阵仗,很快被渠阳城遍布的各路耳目察觉,有见识的江湖人士一眼辨认出这八人乃是南疆八墨剑,一时不免惶惶。

    南疆八墨剑的传说自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存在,据说是在江湖三位传奇之前,有八位忠肝义胆侠骨情肠的剑客,因为江湖上的某件忧患事而聚在了一起。此后他们达成共识,结为兄弟,共同击杀江湖败类,斩逆贼,平纷乱,被当时武林誉为墨剑侠士。

    后来三传奇出现,墨剑侠士便渐渐退出武林,隐匿南疆。但他们的剑法却一直流传了下来,而传承他们剑法的弟子,则代代被称为南疆八墨剑。

    八墨剑很少出入江湖,若入江湖,必定是八人一起。他们喜穿黑袍,配黑色长剑,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故带帽纱。八墨剑除了剑法高超外,还擅长机关陷阱、寻人追捕之法。这次宇文文静的事件震惊武林盟,南疆八墨剑想必是收到了武林盟的邀请所以踏入江湖。

    而现在他们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渠阳城,有心人士稍加揣测便明白了,恐怕这繁华的渠阳城,近日必有大事要发生。

    *

    许诺和黑袍怪、赤焰女三人进了云境山林不久,便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三人不动声色的将跟踪他们的人引到某处现了身,双方会面,许诺便明白自己被武林盟摆了一道。

    一番打斗之后,许诺已知他三人不是南疆八墨剑的对手,便勒令赤焰女以丝线绊住那八人,自己和黑袍怪现行逃脱。

    赤焰女自然不傻,心知许诺厌恶自己,此举不过是弃车保帅,将她作为棋子。于是她也不恋战,匆匆布了几层丝线困住那八人马匹,便追上许诺二人。

    谁知许诺却怨她不听命令毫无头脑,她忍不住与许诺争执几句,又被许诺扇了一巴掌,骂她只知男色不顾大局,一路走来不住回头定是想念之前那个英俊的神秘人。

    赤焰女忍受许诺也不是一天两天,心知许诺不过是借机找茬,实际上是想丢下她做诱饵绊住南疆八墨剑,不免愤懑,索性承认自己的确看上了那个武功卓绝气质超群的神秘男人,要与许诺分道扬镳。

    黑袍怪见他二人在危险关头又出内乱,便上前劝解,却被两人各拍一掌。随后许诺与赤焰女大打出手。许诺武功一般,却是用毒高手,赤焰女不敢与他接近,便用红丝绊住他的行动,不料还是中了招数。

    他二人这般耽误片刻,南疆八墨剑已经追了上来,赤焰女心中气不过,不顾自己毒性上前又拍了许诺一掌。许诺之前已经身负重伤,再加这一掌更是雪上加霜。八墨剑迫在眼前,许诺也不顾的再找赤焰女算账,急急上马逃走。

    黑袍怪左右为难了一阵,偷偷丢给赤焰女一包解药,便跟着许诺走了。

    赤焰女吃下解药已经来不及上马逃走,只得潜入水中躲过那八人,而后在云境山林寻了个山洞疗伤治毒。她想着自己违背了许诺,就等于了叛离了慕白居,若再往前去渠阳,遇到教众弟子定不会让自己好过,于是边沿路返回,往京城赶去。

    可她身上余毒未清,马匹又已经走失,于是这速度便慢了下来,到天黑的时候还在山林之内,只好再寻个山洞住上一宿。

    赤焰女挑好了山洞,正要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洞外突然跳出一名男子,赤焰女防备不及便被那人制住。

    “这是哪家的冤家,深山野岭的居然还守在洞门口堵着奴家,奴家可真是受宠若惊啊。”赤焰女见此人眉目硬挺一脸正派,忍不住的出言调`戏。

    来人点住了赤焰女的穴道,将她推进洞内,这才慢腾腾的燃起了篝火。

    而后,一脸冷漠道:“我是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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