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稍稍偏西之时,一行人终于进入内城。转过一道弯,马车驶入城中最为热闹繁华之地。

    怀着对未东的一分好奇,楚江正欲靠近车窗仔细观察。不料还未等他动弹,秦嫣长袖轻甩。两声轻响,窗户紧紧闭上。

    楚江缓缓转头看她,眉眼之间迷茫而忧郁,半晌,那迷茫之色褪尽,他慢条斯理道:“你,担心途中遇到米辞?”

    秦嫣神色有点尴尬,偏开眼睛,绞着手绢道:“米辞行事不拘小节,未着手改造之前,能避且避。”

    楚江看向严丝合缝的窗户,轻叹一口气,以手支额,单边刘海落于手背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墨玉般的乌发,虽是交错,但泾渭分明。

    他想起了那书卷上关于米辞的记录。米辞,世家贵公子,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一手好字更是难得,武功虽然一般,轻功却是不错,有洁癖。未遇秦嫣之前,为人风流加潇洒,被秦嫣收入未东之后,为人风流变浪荡。整日混迹于青楼女子之间,心思深沉,颇难琢磨,非幽难求能比。

    四年前,米辞途中遇险,有位女子出手相救,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然而,那女子当时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他厮守。于是约定两年后,若彼此仍心牵对方,便于初次见面处相会。

    可惜米辞还没来得及见心上人,就先遇到了秦嫣。秦门主大手一挥直接把他也捆了。后来,米辞再没能见到那女子。

    正在楚江心思缓转之际,马车一路前行,喧嚣嘈杂之声愈来愈响,其中隐隐有娇声俏语不时飘来,夹杂有男子清朗笑语,言语间不乏少儿不宜的词汇语句。

    虽未得见,不过楚江心下大约猜到,前方应该就是书卷中提及的春风阁,城中最有名的烟花之地,米辞常来掷金买笑之处。

    眼风轻扫过秦嫣稍变的脸色以及攥紧手绢的五指,楚江眼底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这大侍米辞有点意思。

    愈行愈近,那不堪入耳的言语亦是越来越清晰,秦嫣脸色愈发不好。侍卫们似察觉到门主心思,扬鞭打马,听得骏马轻嘶,车子行驶速度不觉加快。

    眼见他们即将逃离是非之地,不料,玉碎般轻笑声自头顶上方悠悠荡来,“既然来了,夫人不下车见见吗?”紧接着又是一声轻笑,听入耳中让人几分心驰神漾,“许多日子不见,米辞对夫人可是想念得紧。”

    秦嫣手上一抖,那方帕儿跌于衣摆之上。她神情顿时沮丧,如丧考妣。然而,这沮丧一闪即逝,秦嫣深呼吸一番,面上却是渐渐浮起羞涩红晕,眼中光芒闪烁,将不经意间偶遇喜出望外的那种心情演绎地淋漓尽致。倾身,擘开珠帘。

    一道轻盈身姿掠过,有足尖于车辕轻点,那人飘然落于珠帘之外。定睛看去,只见一位华服俊美青年拎山水折扇,唇畔噙笑。

    秦嫣笑容灿烂,殷勤招呼道:“好巧啊,米辞你也在这里。”

    米辞合上手中折扇,微微颔首:“真的好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米辞约有三百天会在这里。”

    秦嫣笑容有瞬间僵硬,然而立刻恢复原状,她笑得愈发温柔体贴:“为人民服务的娱乐休闲会所嘛,有空常来坐坐有益身心。对了,要不要随我一起回别院,这次出门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米辞凑身过来,以扇隔开珠帘,一边向里望去,一边挑眉道:“哦,夫人莫不是给米辞带了北国最负盛名的新月楼头牌?”话语顿住,他淡淡瞟了楚江一眼,嗓音中笑意更浓,“夫人原来是给我们带了个兄弟呢。”

    秦嫣神色略略尴尬,举袖掩口轻咳一声,为两人介绍道:“这位是米辞,本门主的大侍。这位是楚江,本门主的,呃,七侍。”

    楚江端坐不动,纤长浓密睫毛缓缓扬起,一点点地望向米辞,一双碧眸深邃忧郁。

    米辞轻笑一声,倾身曲臂,直接搭上楚江肩膀,折扇挑向楚江下巴:“来,叫声五哥听听。”

    楚江:“……”

    秦嫣向前扒拉开米辞,挡在两人中间,笑得很是讨好:“楚江刚来,性子又呆,米辞就别戏他了。”

    好看的眉扬起,米辞唇畔溢出一丝冰冷笑意:“夫人倒是想得周到。只是不知这位兄弟可否领你的情,别吃力不讨好。”

    秦嫣表情又僵了一下,随即睁大美目,笑得阳光灿烂:“米辞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以袖拭泪状,她吸着鼻子道,“夫人我,真的,好感动。”

    唇角挽出弧度,米辞瞥了一眼秦嫣,翩然转身,如玉墨发飘逸飞扬。“唰”地一声,展开水墨折扇,提气,身如轻燕,直接自打开的窗户处跃入阁楼上莺莺燕燕之间。

    “米公子,怎么下去这么久,青儿等得花都谢了。”

    “是本公子不好,自罚一杯向青儿谢罪。”

    “公子,你不能只瞧得见青儿妹妹,把柳儿忘在一旁呀。”

    “好,本公子也来疼疼柳儿。”

    “唉哟,公子你好坏,手往哪里放呢。”

    “公子,人家要香一个嘛。”

    “香,真香。”

    ……

    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秦嫣先败下阵来,偏转开视线,讪讪地发话:“回府。”

    楚江眼皮微抬望向秦嫣,袖了手,语气淡淡:“秦门主这顶帽子可绿得发亮。”

    秦嫣脸色一沉,秒转恶狠狠:“本门主花钱请你,可不是听你打趣的。”

    再次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楚江轻轻叹气,目光颇为忧郁,正色道:“你,为何如此迁就他?”

    秦嫣飞了他一记白眼:“我先对不住他的啊。”

    回想刚才秦嫣的各种讨好,楚江摇了摇头:“那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吧。还是说你认为这样就能哄得米辞忘掉旧情人,转来爱上你?”稍顿一下,他加重语气,“白日做梦。”

    出乎意外,秦嫣这次并没有反驳,捡起锦帕,闷声闷气道:“这不是没法子的法子吗?我散了人家好好一对鸳鸯,可不得处处陪着小心。”

    楚江语气不明:“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憋屈。”

    秦嫣横他一眼:“对呀,就是因为日子憋屈,才找你来解决问题,不然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千里迢迢跑去剑冢雇你?”愤愤半晌,她又道,“改造米辞的方法想到了吗?教主你办事要有点效率。”

    谈及正事,楚江反应明显加快,抽出那书卷翻至米辞那页,道:“米辞与幽难求经历相似,所以改造步骤与幽难求的大致相同,即我们首先要把他对你的不良印象拔除,尔后再让他对你产生好感,最后一举爱上你,成功达到我们改造此渣的终极目标。”

    拈笔于重点处涂涂画画,楚江道:“米辞与幽难求性格不同,人又极为聪明,所以忽悠招数不能使用,这次我们要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米辞的心结在于那位仅见过一次的心上人。我们只要能证明两年前那女子并未赴约,即使没有你的干涉,他同样见不到她,这样米辞自然没有理由怨你。到时门主你再好好表现,素手烹茶红袖添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下来,定能感动米辞,然后日久生情,门主你就可以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秦嫣沉思须臾:“有道理。”

    楚江又道:“眼下你应派人去寻那女子未赴约的证据,事实摆在眼前,到时不由得米辞不信。”

    秦嫣点头:“当年我亦着人调查,那女子的确没有赴约。两人相约之地距一处农家不远,那家老太正巧等赶考的孙子回来,在门口一连坐了好几日,据她说,中间没有陌生女子来过。”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已驶过几条街,穿过鼎沸的人声,直奔一处红砖绿瓦的宅院。高墙环立,阳光泻于屋顶,流光溢彩眩人眼目。

    睫毛缓眨,神情困惑,楚江收回望向宅院的目光,道:“既然米辞和颜戈同为门主的男人,为何还要置别院安居?”

    秦嫣扶着额头,叹道:“我倒想让他们住在一起,这样多省银子。但这些人哪个是善茬,不相互住得远点,说不定天天都能打起来,闹得人没半刻安静。”

    困惑之色收起,楚江神色淡淡,没有任何同情之意:“谁让你狮子大开口,一下收十个,吃太多难消化了吧。”

    秦嫣眼角斜挑,一声轻笑,指尖抚向他的下巴,恶劣道:“教主,现在可是十一个了。”

    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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