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清晨和夜晚已经开始阴冷,婉晴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薄线衣,一条完全和上衣不搭调的深蓝色假牛仔裤。

    脚下配上一双大红色的山寨旅游鞋,那模样,像极了李冰冰在某部电影里演的女疯子。

    街边小吃摊的香味,总是刺激着婉晴的味蕾,尽管饿的前心贴后背,她也只能捏着仅有的紫色钞票,挺着腰板绕过去。

    始终没有把最后的五元钱换成香喷喷的馄饨或是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填进自己那几乎可以吞进一头牛的肚子里。

    这些天来,婉晴接连的遭到了拒绝,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连她最抵触最看不起的服务员她都去应聘过,结果人家酒店嫌她普通话不好,身材不匀称,很直接的遭到拒绝,小饭馆的服务员婉晴又偏偏再也不肯去试。

    人才市场?

    那是属于大学生的地方,像她这样连一份像样简历都拿不出来,又不善言谈的农村妇女,那些西装革履的招聘者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因此,婉晴也只能跑到位于城市的角落,只属于农村务工人员的劳务市场。

    只不过,就算是劳务市场也同样竞争激烈,每次大门刚打开,转眼间就到处人声沸沸,好不拥挤。

    农民工虽然语言并不多,来回就是“用我!用我!”“我啥都会!嘛都行!”却每个工作都有很多人抢。

    望着争先恐后的农民工,婉晴也只能干着急,她不想跟他们争,也明白自己争不过,每次都只能在角落里徘徊。

    越来越绝望的婉晴,整个人的样子都十分颓废,衣服还是几天前在公厕换的,这么多天不洗澡,身上都要发霉了似的!

    婉晴空洞的眼神望着街上或忙碌或悠闲,或欢笑或沉默的人群,失魂落魄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

    没人知道她,没人稀罕她,她也走不进任何人的世界!

    还是会常想起王鹏,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有着近四年婚姻生活的丈夫!想起这些婉晴就锥心刺骨的痛,曾视为一辈子的婚姻仿佛就是一场梦!

    仿佛当初那个整日追在自己后面送花写情书、许了那么多誓言、制造了那么多浪漫的人不是王鹏!而现在把自己害的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才是他!王鹏!

    婉晴咬着牙,早已泪洒满面,凄惶的眼神透过泪光盯着又宽又冷的街道,车来车往,自己仿佛一股游魂。

    “怎么也不来个车撞死我,那样不就解脱了!”

    突然间的想法让婉晴不寒而栗,怔怔的站在原地。

    “我怎么可以这么没用!这才只是一个开始,我怎么能放弃!”

    婉晴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甩手擦干眼泪,忍着火烧般疼痛的嗓子,往一条巷子走去。

    前阵子在劳务市场曾认识一位好心的赵大婶,还一起在一个四面通风的大厂棚里打过地铺,赵大婶对她也很是照顾。

    赵大婶前几日找到了工作,走的时候嘱咐过婉晴,实在找不到活儿干可以去找她,于是,婉晴今日便打算过去看看。

    因为是保姆工作,所以迟迟没肯去,没办法,婉晴对“保姆”两个字是打心里抵触!此刻的她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太自以为是!自持清高!明明是个乞丐!还当自己是落难的灰姑娘!

    这个时候的太阳还未爬到上空,东边的天空刚有些泛红,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偶尔飘落的几片稍稍泛黄的树叶也无声无息,远处还有似有似无的鸟叫声。

    婉晴边往前走边仰头看着一个个紧凑的招牌,忽然被一阵争论声打断,便拧头望过去。

    “张伯,您自个儿说说这个月都换了多少保姆了?十五次了啊!平均两天一个,把我们这的保姆几乎换了个遍!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胖乎乎一身西装打扮的男人,满脸愁容的朝一位面目慈善穿着很体面的老伯说着。

    “程经理,真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姐最近确实有些坏脾气,您看看能不能给找个脾气好点的,价钱可以再加……”

    “哎呦,张伯,那您就见外了不是?我在这儿跟您墨迹半天不是想抬高价钱!是真的没人敢去啊……”

    “哎,您就不能再给找找?我们家小姐主要是刚回国有点不习惯,才挑剔了点儿……”

    程经理低头哀叹一声,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心想,那何止是挑剔,比皇帝都难伺候!简直就是活祖宗!

    “我真想给您派一个优秀的保姆,可底下也没人能差遣过去,我也是没办法啊,不然,您去其他家政公司看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张伯看人家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好作罢,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正好撞到在门口徘徊的婉晴,很随意的瞅了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落得灰头灰脸,甚至有些蓬头垢面?

    婉晴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里早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忐忑的望着面前的老伯,微笑着点了下头。雇主都是这个样子吗?婉晴内心开始猜想,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雇主,又没经验,不知道能不能行……

    “赵大婶!”

    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赵大婶的身影让婉晴兴奋的叫喊出来,紧忙迎上去。

    “婉晴?你怎么来了?还没找到工作吗?你终于还是决定跟我一起工作了吧?”

    赵大婶笑盈盈的走出来,拉着婉晴的手,又转过脸朝身后的程经理说道:

    “老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丫头,您瞅瞅行不,能不能给她办个入职?”

    程经理这才转过身来,与他一同转过头来的还有停留在门口的张伯,张伯并没有急着离开,反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

    “这么瘦弱,能干得动活儿吗?”程经理粗略的看了一眼,有些轻蔑的说道:“保姆可不轻松,之前做过吗?现在生意不大好做,员工更得精挑细选……哎。”

    婉晴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到现在还是不喜欢自己被当成物品一样被人打量,听人评价自己的外表!看来今天又要无功而返,婉晴还是有些想要离开这儿,可脚下的步子始终也没迈出来。

    离开又要去哪?真要当乞丐吗?

    “确实啊,婉晴,你看我现在也闲着呢,好雇主不好碰啊!”赵大婶凑到婉晴跟前小声的哀叹,又转脸朝程经理笑着。

    “老板您给通融通融呗,虽然没经验但可以学啊,家务活她都会,人也老实勤快,您就好心帮忙给安排个位子吧。”

    婉晴很感激的看着赵大婶,眼眶有些湿润,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微低着头等待对方的答复。

    “程经理,你把她安排给我不就行了吗?我也省得再跑了不是?”

    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的张伯突然开口,这让他们很是震惊,他们并没想到张伯从始至终一直观察着婉晴的举动。

    “啊!这咋行?!”赵大婶忍不住喊出声,又紧忙闭上嘴巴。

    婉晴抬起头望着张伯,有些疑惑,有些感激,有点迷茫,还有很多点的忐忑,眼前这位穿着体面的大伯满脸微笑,心里暖了下。

    “这……这不大好吧,她一个新来的,又没多少经验,万一再出点什么乱子……”

    程经理很为难的样子,赵大婶却非常焦急的扯着婉晴的胳膊,婉晴也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只觉得胳膊被扯得有些疼。

    “经验可以慢慢培养,更何况只是简单的做做饭,收拾下房间这些小活儿。”张伯的语气很是平静温和。

    “这……我还没决定要招收她呢,也不了解她的个人情况,张伯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毕竟保姆要到家里去住还是谨慎些好……”

    “对啊对啊!再说,婉晴她……她没做过保姆工作,会的东西也很少……那个……张伯还是另寻他人好一点吧?对不对老板?”

    赵大婶和程经理脸上的笑容很奇怪,两个人一唱一和让婉晴更加感到奇怪,疑惑的望着两人脸上尴尬的笑容,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你自己想不想去我们家试试呢?家里就薛老板和他13岁的女儿,你呢,也就是主要照顾他们饮食起居便可,工资是每个月五千元!”

    听到五千元,婉晴心里咯噔了一下,真个傻掉了!赵大婶他们一个月也就是一两千,五千块钱赶得上所谓的小白领了吧?这在他们村将近半年的工资啊!

    婉晴怔怔的站在那,整个人愣在那里,丝毫没去注意旁边挤眉弄眼的赵大婶!

    “我……我可以吗?我没做过保姆……不过,家务活,我都会!”

    婉晴回答的有些怯懦,她努力的让自己声音不那么颤抖,努力的克制自己有些发抖的身体。

    “家务活会就好,其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你觉得没问题,我可以跟你详细介绍下工作内容。”张伯依旧满脸慈祥的微笑,他第一眼看到婉晴就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淳朴的气息。

    虽然她的穿着打扮有些太过朴素甚至邋遢,但从她的外表以及神情动作都能看出她的老实敦厚,这样的人紫涵应该意见也不会太大。

    婉晴有些欣喜激动,可看到一直沉默却满脸愁云的赵大婶和程经理,又有些不知所措,心脏狂乱地跳着。

    “我能不能跟赵大婶商量一下,她是我在这儿唯一的亲人。”

    看到张伯点了下头,婉晴便拉着赵大婶往外面走去,不料想,赵大婶脚步走的比她还要急。

    “婉晴啊!你可别犯傻,他们家可不能去啊!刚真是急死我了!”

    “有那么夸张吗?这位大伯看起来挺友善的啊……”

    “他友善有什么用!这家主子特别难伺候,不知道折磨走了多少人!凡是去过的保姆就没待过三天的!挣不到钱还得气个半死!”

    赵大婶眼睛眉毛快要挤到一块儿去了,脸上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夸张,像是说你去了就会死一样!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再难伺候也不至于那样吧?是要挨打吗?”婉晴还是很疑惑。

    “有时候干受气还不如被打一顿!你别去冒那个险!这根本就是火坑!放心,一会儿我再跟我们老板说说好话,应该会留下你,至于好的雇主慢慢碰就是了。”

    “这……”

    婉晴这下更拿不定主意了,想到刚刚程经理的样子,真的能留下来吗?还要继续等下去吗?如果只是受点气应该也没什么,自己在家受的气还少吗?

    可听赵大婶的这样讲,还真得很难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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