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们只在外间又略坐了一会儿,就被玉哥拉走了。

    看着玉哥的背影,锦哥岂能不知她的想法,不禁摇了摇头,拿起那本冰蕊给她找来的话本又看了起来。

    如意居里一时寂静无声。

    冰蕊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待客的茶盏出来,见院子里只有几个留守的丫环婆子在那里静静做着各自的事,相互间连闲聊都不敢,不由冷冷一笑。

    昨儿晚上,在姑太太一家都歇下后,林妈妈可是发了好大一阵威风。这一顿杀鸡儆猴,应该会起一阵子作用吧。

    冰蕊冷笑着,端着茶盘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里,小桃正在那里看着茶炉。见冰蕊来了,忙局促地站起来,捻着衣角蚊子哼哼般叫了声“冰蕊姐姐”。

    冰蕊点点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你可是后悔了?”

    小桃忙连连摇头,细声细气地道:“说起来,还要谢谢冰蕊姐姐呢,姑太太为人和气,不像锦大姑娘……”说着,她的声音竟一抖。

    冰蕊的眼眸一闪,道:“我倒不是怕你后悔,不过也是,姑太太和二姑娘都是和善人,你能留在姑太太屋里也是你自己的福气。”

    她看看感激不已的小桃,嘴角一挑,放下茶盘便出去了。

    *·*

    几位姑娘穿过角门来到正院,那郑子慧却忽然拉住三姑娘郑子盈,道:“你新搬的院子我还没去看过呢,带我去看看。”

    玉哥一听,笑道:“我才刚来,也没去过三姐姐的院子,我们一起去吧。”

    郑子慧笑道:“你就住在家里,什么时候不能去?老太太那里还等着你们呢,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不等人答话,便硬把郑子盈拖走了。

    郑子慧拉着郑子盈来到她的新院子里,又挥手将丫环婆子们远远赶开,这才沉下脸来喝道:“快收起你那副嘴脸!”

    郑子盈一愣,不由气恼地一扬脖子,“我什么嘴脸?!我到底怎么了,又叫你说我!”

    因这幺妹生得好,郑子慧在家时不免和余氏一样偏宠着她,却不想竟养出她如今这种不知收敛的个性,郑子慧不禁一阵头疼。

    “还问我怎么了?!我若不是你亲姐姐,才懒得说你!你以为你这一脸不乐意谁都瞧不见?只不过是一个院子罢了,你就摆出这种嘴脸。轻的,落下个怠慢亲戚的名声,重了,岂不被人说‘势利’二字?!眼下我和娘在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这时候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看你将来如何!”

    那郑子盈的脸不由一红。她也知道家里正在替她相看亲事,连余氏都再三嘱咐她要谨言慎行。

    “我又没做什么。”她嘀咕着,到底心里不服,又翻着眼道:“一家子破落户罢了,还想要我的好脸!”

    郑子慧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你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嘛,”郑子盈犟嘴道,“一身穷酸,还又是犯官家眷,凭什么要我巴结他们?!”

    郑子慧一阵气急败坏,幸亏她先把人打发走了。她将妹妹扯进里屋,凑到她耳旁道:“你真以为他们一家什么都不是?!若是如此,祖父怎么可能顶着那么大的风声,摆出那么大的阵仗去接姑妈一家回来!”

    见郑子盈仍是一脸疑惑,郑子慧又道:“朝堂上的事你不懂,你且记住一条,姑父如今在仕林中可是个圣人般的人物,他们家的人,轻易不可得罪!”

    *·*

    正院里,玉哥她们才刚刚坐定,郑茂然就领着无忧和一众子侄们进来了。因今儿团圆家宴,郑家人为示隆重,便全都请了假在家没去上班。

    看着无忧身上新换的陌生衣衫,郑氏不由问道:“你的衣裳怎么了?”

    无忧笑道:“没什么,不小心弄脏了。”说着,悄悄冲着郑家五少爷郑子霜一眨眼。

    郑子霜顿时变得面红耳赤。

    这一幕并没能逃过玉哥的眼,她不禁微微一皱眉。

    此时,五姑娘仍不肯罢休地缠着玉哥问她这些年的遭遇,“以前我也常跟着爹爹下乡,可有意思了。我最喜欢看春天里打春牛了,然后就是端午节的赛龙舟。姐姐你最喜欢什么?”

    她是一派天真烂漫,却是句句戳到玉哥的痛脚。她很不想人提起过去。

    见她不答话,四姑娘郑子贤也一脸好奇地凑过来问道:“这些年你们都藏在什么地方?当年我们还都以为你们掉下山崖遇难了呢,老太太伤心得病了大半年。你们一家是怎么逃脱的?”

    二姑娘郑子淑也道:“你们逃脱后怎么也不跟我们联系?倒叫大家都替你们伤心了这么多年。”

    玉哥抬眼看看郑子贤,再看看郑子淑。她向来最擅长的便是口不应心,因此听着谁都话都觉得后面另有意思。只眨眼间,她便生出一个主意。

    她抬起头,以哀伤的神情看看郑子净,然后垂下头去沉默不语了。

    见她忽然伤心,五姑娘郑子净不禁有些慌了手脚,摇着她问道:“玉哥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伤心起来了?”

    她这么一嚷,顿时也引起大家的注意。

    只见玉哥垂着头郁郁答道:“别说是当年,就是如今,若不是舅舅硬接了我们,我们也绝不敢上门相扰。”

    她这句话一出口,四周顿时更加安静了,郑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眉一下子就蹙了起来。

    只听玉哥又道:“当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我们一家,我们害怕若是跟你们联系,倒把仇家引来害了你们。”她抬起头,含着泪道:“我们一家在这里,早晚会给你们惹麻烦的,说到底,我们还是犯官家眷……”

    “胡说八道!”

    她的话音未落,郑老太爷就猛地一拍桌子,把玉哥吓得一哆嗦。

    “休提这四个字!”老太爷站起身,严厉地瞪着众儿孙道:“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四个字!国法如何不关亲情,既然接了你们姑妈一家回来,那她们就是我们家的人!若是有人因此看不起她们,欺负她们,休怪我家法伺候!”说着,严厉地瞪了小五郑子霜一眼,又看向坐在玉哥旁边的郑子贤和郑子淑。

    见玉哥被郑老太爷吓得小脸煞白,老太太不满了,冲着老爷子叫道:“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看把玉哥吓的。”忙命人把玉哥拉过来,搂在怀里对众人道:“好好的,谁又提起那些事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那些事!好不容易脱了磨难,一家人就该高高兴兴的,没的又戳着人心难受做甚?!”

    玉哥只是想要堵了别人的问话,却是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做作竟会引来老太爷和老太太如此一通发作,再看看下面几个表姐妹不好的脸色,忙抬头含泪道:“都是外孙女的不是,是外孙女想着,也不知道我们家是得罪了什么人,若因此连累了外祖父和舅舅们,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三舅舅郑明礼冷哼一声,道:“玉哥莫要害怕,我郑家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既然接了你们回来,自然就能护得你们周全。”

    “正是,”大表哥郑子霖也站起来说道:“妹妹多虑了,若是怕事,我们也不会接了你们回来。”

    四表哥郑子霏也道:“以后妹妹只管开开心心地陪着祖母,外面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几个伯伯和我们这些兄弟呢。”

    吴氏也是搂着玉哥好一阵安慰。玉哥摆出满脸的感激,可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正疑惑着,郑子慧带着郑子盈回来了。

    见大家脸上都有些郁郁的,郑子慧一阵眨眼,嘴上笑道:“哟,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怕没了螃蟹下醋不成?”

    一句话,逗得众人又笑开了,这才解了刚才的沉重。

    见她们回来,四姑娘起身给她们让了座,一边也凑趣笑道:“显见着三姐姐和大姐姐是亲姊妹,有体己话要说,转眼就把我们这些姐妹都抛开了。”

    郑子慧闪着眼眸笑道:“真是的,那螃蟹还没蒸上呢,你倒是先喝的哪门子醋啊。”

    见她们姐妹斗嘴,老太太这才哈哈一笑,放了玉哥,招过郑子慧道:“你这做大姐的,嘴上就不能饶一饶妹妹们?”

    “没法子,”郑子慧笑道,“外人我又不能欺负,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自家妹子了。谁让她们倒霉,这辈子做了我妹妹呢。”

    那边大姑娘在老太太跟前斑衣娱亲逗着趣,这边三姑娘一时好奇,问四姑娘:“刚才是怎么了?”

    四姑娘眼眸一转,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道:“轻声,刚才祖父和祖母发了好大的火呢。”

    “为什么?”

    “因为玉哥儿。”四姑娘将郑茂然和吴氏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偷偷打量着三姑娘的神情。

    这三姑娘向来是个爱拔尖的,如今看着自家祖父祖母竟如此护卫一个外姓人,她很想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却不想郑子盈只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又扭头看向大姑娘,再看向玉哥时,眼神里竟是有了几分忌惮。这倒让四姑娘好一阵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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