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一天一天地瘦了下去,夜里睡觉的时候,他甚至能摸到她肋骨一根根的。

    每个夜里,她的身子在他的怀里,都要好久才能热起来。

    她的呼吸那么微弱,那些暗夜里,他不敢闭眼,生怕她闭着眼,再也醒不过来。

    白天,他让人熬了各种补药给她,但是她却喝不下去,一喝就吐。

    他没有办法,每次用唇喂她,勉强喝几口吊着身子。

    她变得爱睡,每日睡眠的时辰都有七八个时辰,她睡着的时候,他便翻开古籍,一点一点地去看那神秘毒物的克制法子。

    至少,让她能不那么痛苦。

    一日,宫无尘前来,说雪山有种千年灵芝,能活血舒筋,可能对锦儿的病情极有好处。

    慕容夜回到内室,看着锦儿包得严严的小身子,轻轻地蹲在她面前,伸手抚着她的小脸蛋:“锦儿,朕出门一趟…”

    她一下子有些慌了,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急急地说:“你要去哪?”

    他将宫无尘的话说了一次,锦儿沉默了。

    她想活,想好好地留在他身边。

    但是她此时更不想独自一个留在冰冷的宫里,她要和他一起去。

    慕容夜抿紧了唇瓣,轻声地哄着:“那里冰封千里,你的身子弱,还是不要去了好么!”

    锦儿咬着唇瓣,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我不怕冷,我不要留在这里!”

    他看了她半响,最后无奈地答应了。

    为了让她早些能好受些,次日便上路了,想不到的是,宫无尘和素言竟然也出现了,说是一起去!

    “雪山还有一种灵狐,它的血是世间至阳之物,要是能得来,对锦儿的身子也是大有益处的!”宫无尘淡淡地说着。

    豪华的龙撵外,太上皇叔抿了唇瓣,默允了。

    锦儿还在昏睡,十月的天,她已经用上了炭盆。

    素言还有朝晖坐在另一个马车内,一会儿慕容夜让朝晖去陪着锦儿。

    朝晖上去,在看见锦儿时,吓了一跳,才短短十余日未见,锦儿的脸竟然已经苍老至此,像是四十岁的妇人一般。

    她抿紧了唇瓣,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

    如果可以,她多想代替锦儿受苦,反正她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小宠物不同,她的皇叔啊,皇叔那么喜欢她,要是她不在了,皇叔还能活得下去吗?

    皇兄亦是,到现在都没有人敢和皇兄说这事,若是皇兄知道,那眼,还能好么!

    朝晖的心中激荡万分,手握着锦儿的手竟然不自觉地用力了。

    锦儿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朝晖落泪的样子。

    “看你,怎么又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锦儿说着,又轻咳了一声,竟然停不下来,一声接着一声地咳着!

    朝晖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斥责着:“都让你好生保养着了,都不听!”

    “快别说话了!”朝晖嘴里虽然狠,但是眼里却是带着泪意。

    锦儿平息下来,仰着头看着她的脸,带着一抹叹息,“想不到,最后在我身边的,会是你!”

    朝晖抿紧唇瓣,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是知道明妃的,有此硬巴巴地劝着:“一定是你不可爱,所以…”

    她看锦儿有些失神,语气更是凶狠,“我不是对你好啊,我只是…”

    锦儿抱着暖炉,笑眯眯地问:“是因为国师大人!”

    朝晖那个面色与落霞共一色啊,捉住锦儿就去捶她。

    锦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软在朝晖的身下,任她欺负着。

    闹够了,她才叹息一声,“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朝晖哪听得这些话,板着俏脸:“那你就快快养好身子嘛。”

    锦儿苦笑,“这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朝晖伸手抱着她,轻轻安慰:“皇叔如果能采到那株千年灵芝,你的身子就能大好了。”

    即使不能除根,至少能让她活着。

    朝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软弱了,她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锦儿伸手摸了摸她黑亮的头发,“看你的头发,多黑多亮。”

    再看朝晖的容颜,那么年轻美好。

    锦儿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好好地看自己了,她张望了一下,问朝晖:“你的宫轿中,可有铜镜?”

    朝晖的脸僵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瓣,“出宫急,哪顾得了这个啊!”

    锦儿想想便作罢了,斜斜地躺着,懒懒地说:“我每日在宫中,你皇叔也不让宫女服侍了,凡事都是他自己动手,也不怕宫人笑话。”

    朝晖心中酸楚,嘴上却是打趣着:“皇叔是拿你当闺女养呢!”

    锦儿苍白的小脸上浮起一抹红,想起夜里的时候,他唤她‘小宝贝’时的场景。

    两人自从当了真正地夫妻,那晚她又主动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过了。

    她知道他难受得紧,但她再没有勇气提这事了,生怕他觉得是她想!

    锦儿脸红,朝晖心里好过了些,柔声地说:“休息一会儿吧,一会皇叔回来,又说我闹你了。”

    锦儿听话地躺下,朝晖就在一旁和她偶尔说个两件趣事,都是她在外头的那些荒唐事儿,锦儿却是听得入迷,小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慕容夜和宫无尘在一辆马车内说话,素言手里端着盏茶点进来,慕容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素言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绣花衫子,看起来倒是娇艳动人。

    宫无尘也是淡淡道:“东西放下,你去后面的马车坐吧!”

    素言咬了唇瓣,“师兄,我能不能去看看锦儿?”

    慕容夜远山眉一挑,神情间有着说不出的阴郁。

    他看着素言,极慢地说:“她身子不好,要静养。”

    素言咽下嘴里想说的话,低低地说了句话便退出去

    素言离开后,宫无尘瞧着慕容夜,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似乎,你不喜欢素言,说起来,你和她,认识也有十余年了,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宫无尘问得隐晦!

    慕容夜端着手中的茶,随手泼向一边,“你以为,朕为何对那日之事,一直未有追查?”

    宫无尘心中了然,叹了一声:“也是我一时大意了,喝醉才会致此。”

    慕容夜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是天意吧!”

    他仰了仰头,“师父穷其一生,为我解毒,想不到最后会死在自己女儿的手里。”

    当初,他毫不怀疑,直到阴毒急剧发作,他才遣了人返回了百草谷,对南山老人的尸身进行了检验,竟然是死于毒素。

    唯一能下毒的,只有他们温文无害的小师妹!

    他想过将她立即杀死,但是想到南山老人,他一时又有些不忍,将她带到这雪山中,希望能唤起她一些良知!

    宫无尘低低地问:“不打算带她回去了么!”

    慕容夜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宫无尘便知道了,素言能活着,全是南山的情份。

    锦儿是什么人啊,是慕容夜的命啊,她也敢去算计?

    慕容夜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话题也结束,他起身,回到龙撵上的时候,看见素言在另一辆马车上撩起帘子看他。

    他垂眸——

    师父尸骨未寒,她却穿着这般娇艳的衣裳,心中当真是一点悔过也没有!

    他没有再看她,直接在安海的服侍下步进龙撵。

    锦儿正和朝晖说话,身子还是懒懒的,但是精神却是好了很多。

    他走过去,连着被子抱在怀里,就着这个姿势喂了她吃了些东西。

    朝晖看着他们相互偎依,心中有些叹息。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就回到素言那边的马车上了。

    素言此时正扯着帕子,一脸咬牙切齿。

    她多想看看苏锦儿苍老的模样,可是清晨的时候,她出来,是在慕容夜的怀里的,身上厚厚的锦袄,还披着裘皮披风,什么都看不到!

    她恨恨地咬着牙,一张脸都扭曲了!

    朝晖最是见不得这种下作的东西,在皇叔面前装得和什么一样,背地里尽是这副下贱样。

    朝晖不客气地下巴轻抬:“本公主累了,去给本公主端盆洗脚水来!”

    素言愣住了,但是当朝最美的朝晖侧着头,一脸不耐,“本公主说话,你没有听到吗?”

    素言垂首,玄然欲泣的模样。

    朝晖心中一火,差点就要挥鞭子了,无奈那个什么素竟然真的出去了!

    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水进来。

    朝晖和锦儿不同,那是见惯了各种毒辣的主,她坐在锦榻上,裙下的脚微抬,素言忍着眼泪,去帮她脱鞋子。

    “好没有规矩的东西,本公主的宫女都是跪着帮本公主洗脚的!”朝晖冷着脸道。

    素言抬眼,望进朝晖的美目里。

    她生在深山,南山老人虽然生活清减,但是她又何曾受过这种气来着?

    抿了抿唇瓣,她轻声地辩驳:“我不是公主的宫女!”

    朝晖坐着冷笑,倾过身子用好看的手指夹着素言的下巴,冷冷道:“本公主的宫女都是三等官宦之家的女儿,你一个山里的野丫头,当本公主的宫女还不配!”

    素言的眼里全是泪水,她抿着唇瓣,无声地抗议着。

    朝晖也不管她,一个巴掌就挥了过去,“没有眼力劲的东西,本公主让你洗脚是抬举了你,本公主就是让你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想。”

    她的声音冷冷的,“皇兄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种粗鄙的人能肖想的。”

    “可是苏锦儿…”素言倒底也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家,自觉南山老人也是江湖地位雯然,而且自已才貌和苏锦儿比来,并不差!

    朝晖见她还敢顶嘴,更是冷哼:“苏锦儿是苏家嫡生女儿,她的祖父是当朝的宰相,她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她的母亲苏夫人,出身名门,而你呢,你母亲又是和你父亲是哪里的野鸳鸯?”

    朝晖在外头野惯了,说出来的话也是粗鲁不堪,素言哪里受过这等辱骂。

    想回嘴,朝晖又是一巴掌煸了过去,口里怒道:“你以为那宫无尘护着你,本公主就不敢动你了?”

    一双喷火的美目喷着火,“只要本公主愿意,你死了他都不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素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到这么刁蛮的公主。

    她不敢和她硬碰,不然,她真的会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朝晖脚一下子塞到她怀里,声音冷冷:“快洗!”

    贱丫头,让她死了这份心,不然,定要她求死不能!

    不得不说,朝晖的手段大多来自太后和毒辣,她小时,见过太多太多了,这般话信心拈来,毫不费力!

    朝晖几乎是含着眼泪给朝晖洗脚的,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儿掉落在金盆里,朝晖冷笑一声,伸出白嫩的脚,用力地踹上她的胸口:“不长眼的狗奴才,这么烫的水,想烫死本公主?”

    朝晖心窝里一阵阵地疼,她在心中发誓,得了势,头一个要弄死的就是这个朝晖。

    不得不说,太天真了有木有?

    太后都没有办法的人,你有?

    也就一个小锦儿能制得住她了,还不是背后的太上皇叔?

    朝晖忍着心窝里的痛楚,去换了一盆,这次换来火辣辣的两巴掌:“这么冷,你安得是什么心?”

    索性连盆都踹飞了,直直地将素言砸了过去,素言的身子伏在地上,身上全是冰冷的水…

    朝晖缓缓朝着她走来,面上无一丝表情:“本公主就是让你知道,低贱之人,就不要想太多,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素言心中一惊,而朝晖则掠过头发,抱怨着:“这里这么湿,怎么坐人,来人,本公主要换辆马车!”

    她才不要和这个低贱的丫头在一起…

    朝晖离开后,素言趴在地上许久,才慢慢地挪了身子起来…

    眼里迸出仇视的目光,这些皇族,这些公主,总有一天,她要一个一个地他们踩在脚下!

    两天后,到了雪山,山脚下有座屋子,一进十间,虽然简单,但早就让人打扫干净。

    随行的宫人被打发回十里外的地方,他抱着她缓缓踏了进去!

    前面是个小院子,里面种着一些奇花。

    锦儿觉得奇怪,趴在慕容夜的耳边低低地问:‘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屋子的?’

    他淡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国师大人,大手按着锦儿的小脑袋,不让她见人!

    宫无尘含着笑,“是臣闲瑕时,过来小住。”

    更让锦儿惊奇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仆人,虽然只有两个老仆,但是一应粗活也是有着落了。

    “锦儿,朕去山上,你要乖乖呆在这里等着,朝晖会陪着你!”

    她柔顺地点头,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不适宜上山的,去了只会拖累于他。

    素言则是睁大了眼,看着苏锦儿如中年妇人的面孔,她看着师兄脸上醉人的温柔,心中如万马奔过,他没有看到那张如此苍老的面孔吗?

    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温柔,为什么还能那么宠爱地和她说话…

    她怔在当场,锦儿没有看她,直觉让她感觉到,那个素言望着她的目光并不和善。

    一行人进去,安海立即着手去帮锦儿铺被褥,让她舒服地躺着。

    慕容夜坐在榻边,伸手抚着她的小脸,声音带着一抹不安:“这里终是雪山,锦儿,朕怕你身子受不住。”

    她掩住他的唇,将头靠在他的怀里,“我不怕的,我只想离你最近!”

    或许是她心中不安,她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只想在他的怀里,直到老去。

    他无声地搂紧她,用体温温暖她的身子!

    锦儿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夜哥哥,你要好好地回来!”

    雪山之颠有多危险,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执意要来!

    他何尝不知道,但是他的轻松极好,倒是不担心。

    抱了抱她,一晚上也没有出去过。

    素言有心接近,却也是不得法!

    次日,晴好的天,竟然下起了雪,慕容夜要冒雪前去,锦儿终是不放心。

    等了两日,雪不见停,锦儿的身子倒是有些吃不住。

    各种名贵的药下去,也不见好转,整夜地咳着。

    慕容夜觉得不能等了,出发时,他和宫无尘带上了素言。

    宫无尘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个素言,还是带在身边得好!

    锦儿撑着身子起来,为他着了披风,手指留边在他的襟口,怎么也不舍放手。

    慕容夜微微一笑,“傻瓜,又不是不回来了,乖,少则一天,多则三天,朕一定会回来!”

    她抿着唇,看着他。

    他笑了笑,抱着她的小身子,凑上唇去吻住她…。

    这一吻,有些越发地收拾不了了,双双倒在榻上,极尽温柔缠绵。

    素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咬着唇瓣,不知道如何是好。

    心里却是恨极,苏锦儿这般模样,凭什么得到师兄的垂怜。

    她站在门口,忽然看见一双利眸朝着她射了过来,她不禁退后一步,苍惶地退了出去!

    慕容夜不舍地松开她的唇瓣,亲了又亲,“小乖,在这里等着朕。”

    面前是她苍老的容颜,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的心里,她永远是那么懵懂的小少女。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还是他慕容夜的妻子,他便爱她!至死不渝!

    ------题外话------

    亲们不要觉得这是虐啊,这不素虐啊…嗷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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