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欣站起身子,向着烧焦的尸体靠去,找了根还尚未燃烧的木块,将一把钥匙从烧得不曾人性的白天身上取了下来,滚烫的钥匙被她拨进水坑里,只闻得水嗤嗤响,待得水声沉寂后,她弯腰将钥匙取出来,缓步来到陈嬷嬷的身边,忽然伸手一把捏住其下巴,硬生生地将下巴给卸了下来。

    “我放你出去,你最好给我活到让她瞧见,顺便替我带一封书信给她。”

    冰冷如寒冰的言语从她口中迸出,陡然让刚踏入地面的薛知荣父子二人怔愣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小女孩,她的身上仿佛是笼罩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无法靠近。

    薛三郎想要过去,却是让薛知荣拦住,对着他摇摇头,眼下这空间与时间还是留给她为好。

    虽然有些事情着实难以相信,可薛知荣还是隐隐在心中有所承认,她已不是他的女儿,而她变得如此,怕是因为那两幅画。

    他抿了抿唇,示意薛三郎与他一并退回到楼梯口,不要去打扰她,她想做什么,眼下就让她去做,只要不受伤即可。

    “爹爹,这样当真好吗?”

    薛知荣轻摇首,他也不知。

    但她若表现的太过正常,反倒是不对劲,有着如此强烈的冷与怨反倒是好事,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静下来。

    见此,薛三郎也没再言语,两人一同静默地看着薛云欣。

    薛云欣依稀有听到脚步声传来,她知晓他们跟着到了,可他们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也就不再去理会他们,只冷冷地盯着陈嬷嬷:“嬷嬷,你可是同意?”

    陈嬷嬷没有一丝动静。

    “你摇头。那你就一辈子呆在这儿,甭指望有谁会来救你,他们当着你的面将白天烧了。就说明你不过是颗废棋。”她冷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怎么不相信吗?你还以为你将秘密咬得那么紧就没人知晓了?”

    “你们想要借着柳国舅的手来铲掉一切可能成为绊脚石的人。不是吗?你刚不也承认了吗?你说你是李家安置在蔺家的人,好将柳家托给蔺家的事转述到李家。”

    她说这番话不仅是为了从陈嬷嬷口中套出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还为了让那薛三郎也认清点,这李将军并不是那么好的人,她的哥哥……终究还是逃不出一死,而这一切还和她的娘亲有关,是她的娘……害死了大家。

    明明表现的是那么多的爱。可为何这份爱来得这么残忍,哥哥爹爹支离破碎的身体,姐姐死前的侮辱,娘亲她怎么忍心?她的心究竟是有多狠。才能够看着她生下来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公公婆婆惨遭这样的待遇。

    陈嬷嬷依然没有回话,可反而是这无声的表达让她彻底相信这样的事实。

    “你不说,是怕其他人知道。对不对》还真是,薛知荣和薛三郎都在这儿。”薛云欣丝毫没有隐瞒,“可那又怎样,他们相不相信真得与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要相信是你们害死我孟家的人,我孟家七十多口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到后头。薛云欣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不相信,好啊,呆会我就拖着你去孟府遛遛,你去听听有多少冤魂在哭,不,拖你没什么用,我还不如去拖李梦玲。”

    岩壁上的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在她的声音里淹没,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不禁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而那陈嬷嬷却始终面无表情。

    许久,一声长长地叹息从她口中溢出。

    “也罢,你不想摇头不想点头也无妨。只要你活着将信带到就好。”她走上前将铁链解开,丝毫不怕陈嬷嬷会对她做什么,毕竟这儿还有另外两个人,她有些相信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陈嬷嬷伤害她。

    真可悲,她孟思敏活到这么大,竟是只能相信外人了。

    “还不快走。难不成还想让我拖着你走不成?”她斜眼发现陈嬷嬷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不禁有些不耐烦。

    陈嬷嬷微抬眼,浑浊的眼眸里充满复杂的神色。而后缓慢地抬动脚,跨出,那背脊也似乎伛偻了许多。只是,她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小水坑里捧起水往那正在燃烧的火堆上浇,一次,一次……

    薛云欣只觉得站得双腿发麻,可陈嬷嬷却像是乐此不疲一般,直到那火堆只飘得一缕缕白烟,而上头的人几乎不成形。

    她原以为陈嬷嬷会就此打住,哪料其竟是不顾烫,不顾恶心的将白天从火堆上拖了下来,并背在了背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终是压制不住心中的痛苦,再次放声痛哭。

    为什么?

    不过一个外人,便是可以如此,她们明明是那么亲近的人,可娘却要残忍的这般对她们?

    为什么?

    陈嬷嬷侧头看了眼满眼泪花的薛云欣,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奈何下巴脱臼,终归是说不出来。只背着没有什么重量的白天一步步地向着长长的阶梯走去。

    薛云欣哭了一阵子后,朦胧的双眼里望见薛知荣父子二人神色关切地看着她,终是擦拭了下眼泪,跟了上去,低低地唤了声:“爹爹。”

    “嗯。”薛知荣淡淡地应了声,可心中却也有一分痛,他终归是没有保住她剩下的女儿,眼前的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可偏生早已不再是他的女儿。好在她还是出口叫了他一声爹爹。师父家的小孙女,于他来说,也该是当作女儿来对待。

    “回了吧,有些事等回去在说,这地儿并不适合多呆。”

    只是,他们终归是呆久了,待得走到楼梯顶端时,那扇暗门竟是推不开来,可想而知,在他们追随着薛云欣进入时,有人悄无声息的将门给封死了。

    四个人,一具尸体,站在狭小的楼梯上,借着还能燃烧半个时辰的火烛相互看了几眼。

    薛知荣取过三郎手中的火烛,往墙上照了照,又用手按了按机关,发现机关已经被毁,平静地出声道:“下去。”

    四人快速地走在满是青苔的阶梯上,静默无语。

    又回到了那空旷的地下室,湿漉漉的泥土,浓浓的肉香,清澈动听的水滴之声,一切都仿佛是很美妙,可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座囚牢。

    若没有寻找到出门,他们几个势必要饿死在这儿。

    薛知荣扫视了眼整个地下室,又让薛三郎用功夫将那些被淋湿的柴火弄干,以方便在烛火燃尽时,取代之。待观望无果,他走到一旁默不作声呆着的陈嬷嬷面前,伸手将她的下巴摁了回去,淡漠道:“可还有另外的出口?”

    陈嬷嬷不语,微垂下眸子,看着不成人样的白天,眼里似乎还有一丝痛楚。

    薛知荣蹙蹙眉头,冷声道:“你不说倒也无妨,大家就一直这么熬着,你和她最终不过是沦为食物的份。”

    此言一出,陈嬷嬷不禁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就连薛三郎和薛云欣也有些错愕,可转念一想,似乎这也是情有可原。至少在别无抉择时,陈嬷嬷和白天的尸体的确会成为填饥的食物。

    可惜依然未能够威胁到陈嬷嬷,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之中。

    见此,薛知荣也不再将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继续寻找着出口,可四周皆是厚实的岩壁,毫无可能是出口,唯一像出口也就是那铁链处的一小洞。

    可薛云欣早已帮他验证过,那不过是薛蓉倩这十二年来才挖出的洞口。

    但他们依然能够感觉到有风吹入,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望不到顶的头顶,即便是举着火烛,似乎都很难看清楚山头是什么。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着,白日里不曾进食的薛云欣开始为不曾散去的肉香引得饥肠辘辘,时不时地发出声音,弄得她有些许尴尬。

    薛知荣侧首看了她一眼,取出一把匕首,当匕首出鞘时,那闪烁出的寒光让其他人都不自禁地停止了心脏,双眸跟着他移动的身体而转动。

    但他并未当真去将白天抑或陈嬷嬷的身体当成食物,相反地,他不过是用鞘接了点岩壁上滴落的水,递到薛云欣的面前:“先喝点水填着肚子。”

    薛云欣不由地地眼眶一酸,有时候只需要一点比较,她的心就开始疼,曾经她有过抱怨薛知荣不爱薛云欣,所以才会使得薛云欣死,可这半年来,她还是隐隐感受到他压抑着的爱,或许他曾经的不关心只是为了让真正的薛云欣能够好好活着,可终究抵不过人性的悲凉。而她曾以为娘亲是最爱她的人,然却是最爱她的人毁了她最好的生活。

    她伸手接过那鞘,一口将里边的水饮尽:“谢谢爹爹。”

    “三郎,照顾好云欣。我去去就回。”薛知荣从地上拾起一木块,借着那燃烧的木块点燃,又踏上了那条冗长的阶梯。

    薛三郎轻颔首,身子挨坐到薛云欣的身边,警惕地看着坐在角落一动不动的陈嬷嬷,他总觉得她知晓其他地儿还有出口。

    喝了点水,肚子略微有些好受,但依旧是渴望食物,好在这样的日子她也不是没过过,在初来蘅芜苑时,她和棉兰只能靠青草充饥,大不了到时候把青苔刮下来吃。

    只是……何时能够出去?

    忽然,她隐约听到一阵狗吠声从头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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