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应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抬起头盯着我,眼中满是震惊,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倒退了几步,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随即低了头,轻声道:“若安知道了,小姐,好走。”

    “卢小姐,我家少爷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请小姐快速过去,不要误了时辰才好。”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中年男子,一脸温和慈祥的笑意。

    “您是?”

    “哦,奴才是纳兰府的管事,少爷称奴才一声和叔。”

    “雨婵今日嫁入府上,以后还请和叔多多照拂才是。我们走吧。”我顶上盖头,便由小绿搀着,一步步走近自己今生的良人。

    “雨婵啊,”刚到门口,就听见卢老爷的声音,他的表情如何我不知晓,但语气中似乎并未有一些所谓的父女情深的意味,“在纳兰府不比自家,万事还需谨言慎行,一定要懂得尊敬夫君,孝敬公婆,才是为人儿媳的道理,切记切记。”

    我低声应了一句,便听见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传入耳际,一瞬间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原来,真的有人,单单凭着声音,便足能够吸引人了。那声音的主人说:“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前来迎娶令爱,今后定当爱妻如己,相敬如宾,望岳父大人放心。”

    他说了什么?爱妻如己,我的心瞬间被幸福包围,不住的雀跃,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心口跃出,飞向那个清润的声音,诉说我心中的激动。

    忽觉身子一轻,已是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有力的臂膀,温热的手掌,跳动的心脏似乎都在向我诉说关怀,我脸上一片烧热,一时竟不知双手应放于何处,只好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直到被稳稳放在轿中。接下来的时间我似乎已经不会思考了,不知轿子颠颠簸簸的行了多久,不知如何跨的火盆,如何拜的天地,直到被小绿扶着入了洞房,远离了外来的吹吹打打,恭喜同喜的声音,心中的喜悦才渐渐沉淀了下来,觉得肚子饿了,才想起从早晨到现在仍是滴水未沾,唤小绿拿了些糕点来,悄悄吃了些。

    我恍然惊觉,我已然为人妻了?那种千挑万选,谋定而后动的机会已离我远去,没有两情相悦互诉衷肠缘定三生,没有时间积淀爱情的甜蜜,我已然变成了一个应该三从四德,不上厅堂却下厨房,只需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我向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何况据我所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模样吧。

    想到这,我因为他之前的话而有些加速的心彻底冷却了下来,心中也有些疑惑,历史上,他与这个卢氏是十分恩爱的,难道,也是因为古人对于婚姻的迂腐思想?

    “小姐,姑爷进来了。”小绿在我耳边悄声道。

    我心中一颤,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才稳住声音:“下去歇着吧。”

    “是。”

    屋里静静的,静得我都能听见进门那人轻而有力的脚步声,心跳不可遏止的加快,等待着,我也有些好奇,那清润的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那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那人一言不发,似乎是站在那里。害羞了?

    在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里,我听见他的一如之前的温和悦耳的声音,只是语气却并不那么善意,他说:“卢小姐,我们的结合,只是为了相互的利益而已,告诉你,不要对我存有任何妄想,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已有了心上人,以后除了在人前,我们还是做陌生人的好。”

    陌生人?我被这三个字中带着的厌恶刺痛,伸手想要扯下这讨人厌的大红盖头,但又怕失礼惹他不快,只得隔着红布急切的道:“难道,连朋友也做不得吗?”

    “朋友?”他一声冷笑,“能狠心对自己的爱人说什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那样绝情的话,这样的朋友我纳兰性德可交不起。只是,我要提醒你,我大清朝的天在爱新觉罗氏的皇宫里,而不是在纳兰氏府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没想到,我提醒若安的话,却被他误会了,我极力想要辩解,可···我能说什么呢?说我不是卢雨婵,说我不喜欢李若安,还是,说我仰慕的是你?可笑,他能信吗?

    “是什么?卢小姐今天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容若必定向小姐赔礼道歉。”

    我有些颓然的闭了嘴,一时间屋内沉默了下来,良久,他道:“既然说不出,那就这样吧。你,明早还要奉茶,别误了时辰。”说罢,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猛地扯掉眼前刺眼的红色,在满眶抑制不住的眼泪中,无声的笑了笑。

    果然,即使经历过了生死,我还是那个被哥哥保护的很好的大家小姐,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单单受这点侮辱讽刺,竟就哭成了这样。我俯下身,把头埋入被中,我赫兰家的骄傲不允许我将软弱撕开放于人前,即使再委屈,我也选择默默承受。

    良久,大红锦被已氤氲出血的颜色,我抬起头,看着那摊湿痕,暗暗地嘲笑自己。朵儿啊朵儿,枉你还是21世纪接受新教育的新女性,竟然像个无知的闺阁女子,因为几句话,就落入别人的甜蜜陷阱,昏昏然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现在才知道,连相敬如宾都是放在人前的客套话。

    陌生人,呵呵,原来,这样清润的声音竟也能理所当然的吐出这样伤人的话,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啊。

    我仰起头,希望眼泪不要再流下来,希望自己可以在这样举目无亲的世界里坚强一些。眼前的窗户竟是开着的,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妈妈,对妈妈的印象,仅止于爸妈房间的照片和哥哥的描述,而此时,天边的那个影象似乎,在对我微笑,那笑中隐隐含了鼓励之意,似乎,是妈妈在为我加油。

    我擦干眼泪,握了握拳,好,纳兰容若,你既然给我一个从零开始,谈恋爱的机会,那么,陌生人就陌生人,我不信,我,赫兰朵儿,会比不过一个古代的女人。

    我站了起来,想出去看一下,难道,他真的在新婚之夜去了别的房间?不怕我成为他人笑柄吗?唉,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推开里间的门,眼前的景象看得我呆了:靠窗的软榻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只是那样随意的躺着,便已经与周围的物件,窗外的景致融成一幅风流写意的画,柔和的眉眼,颤动的睫毛借着月光投下动人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刻画出迷人的风采,蜜色饱满的唇张开小小的缝隙,似乎,在吸引人探寻,秀色可餐亦不过如此吧。

    我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怕惊动了画中人。过了一阵,眼前的人儿似乎睡得很熟,半点没有被打扰的意思。我贴着身后的门慢慢地滑了下来,在心中默默描绘他的眉眼,这样静谧的温和的感觉,突然让我有了倾诉的*,我抱着膝,把头埋在膝间,尽量的压低自己的声音,以防把他惊醒,“纳兰容若你真厉害,刚刚伤了一个女孩的心,竟也可以睡得这般心安理得······既然,你睡了,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如何?在很久以后的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女孩,她从小便失去了双亲,爷爷和哥哥疼她如珠如宝,让她可以不用背负家族的担子,让她可以自由的长大。她喜欢清代的一个词人,那个清高的词人,以自己的词,深深吸引了女孩。有一天,女孩死了,可不知为什么,她睁开眼,竟成了另一个人,她为这女孩被自己的亲人逼死而愤怒,她为自己竟然要嫁给仰慕的词人而开心,她在心中幻想以后的生活,她因为对方一句爱妻如己,烧红了双颊,可是,当一切被剖开了放在眼前时,多么讽刺呀。你说,她应该默默的忍受那人不知情下的嘲讽挖苦,还是,说出这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怪力乱神却实实在在发生的事,让他以为,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势利女人。”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说出来,心里似乎舒畅多了,我抬起头,眼前的男子仍旧熟睡着。我轻轻的站了起来,开了门,进了里间。我也该睡了,明日,应该还有好多事情吧。

    一夜无眠,他的话一句一句在我脑海里回放,搅得人心乱如麻。天刚亮,便听见门外小绿的声音,我穿好衣服出来,原是小绿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见我出来,笑意盈盈的递给我,又用眼神示意我递给容若,我接过帕子,心中苦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经了我的手,他,怕是不愿再碰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一脸理所当然的接了,轻轻擦了擦手,淡淡道:“我昨夜突然想起有些紧要的事,见你还在睡,便未曾叫醒你,回来后,又怕打搅你,就自在外间歇下了,雨婵,昨夜,睡得可好?”他声音柔和,淡淡笑意间带着温柔的味道,让人不自觉的有些迷恋,可也疑惑他的态度,转眼一看,小绿在旁偷笑,我才反应过来,原是见小绿在一旁,做给娘家人看的,于是我也配合着道:

    “昨儿累了一天了,睡得很熟呢,倒真是没觉出你出去呢。”我笑着抬起头,他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些讥诮,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不愿小绿察觉我的怒气,他昨晚便是用这种表情,跟我说的话吧。

    “雨婵比上次见倒是憔悴了不少啊,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容若不是我,怎知我心中不顺,我身体一直如此,容若昨日未曾见我时,冷言冷语,怎的今日一见倒献起殷勤来了,莫非,天下间的男人,莫不是如此,只知贪恋女子美貌?”我忍不住出言讥讽,但看见小绿脸上的惊讶,便知不好,这,要我怎么解释呀。

    我正自着急着,便听他道:“雨婵忘了么,我们早见过的,两月前,是容若去贵府提的亲呀,雨婵的美貌,为夫是早见识过的,何来前后不一,贪恋美貌之说啊。”

    啊?我们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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