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齐瑞之扛着一身酸痛依旧到地里帮忙,到底是底子好,从小各种补品吃着,适应了几天,齐瑞之挺了过来。

    多日来,齐瑞之他们的食物都是单独准备的,为了照顾邓哲哲,多婶煮饭特地煮成入口即化的香软程度,齐瑞之也就跟着吃半流质的食物,有什么就吃什么,不抱怨不挑食。

    经过多婶和姜婶高超的手艺烹饪,把食材的香味和鲜味都发挥得淋漓尽致,邓哲哲从一开始只能吃一点点,变成现在可以吃一大碗,多婶看着他大口吃饭,笑得合不拢嘴。邓哲哲被挑断了手脚筋,勉强能走路却不能走太久,手上的力气更小,他连五岁孩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一直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多婶曾经私下跟梅婉说,让她劝一下邓哲哲,不要跟着大伙种菜了,好好休息,梅婉道:“多婶,他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

    多婶道:“当然不是!我就是看到他太累了,他身体那么虚弱,走路都费劲,还一直跟着我们做事,我心疼呀,那么好的孩子遭受那么惨的待遇,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梅婉道:“多婶,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吃饭吃不多,因为他没有舌头,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味道的,但是他现在大口大口的吃饭,因为他知道这是您的心意,他不想做一个废人,被大家照顾,他想做些事情回报大家对他的善意和用心。你就让他跟着吧,这样他好受一些,况且他的那些经历对他来说是噩梦,空闲下来反而想得多,会不开心。”

    多婶听了也不再坚持,愁容满面得走了。

    她跟多婶说得那些正如她交代齐瑞之说得那些话,不过是给他们加上的印象分,这也提醒了梅婉,她还没有问过邓哲哲是不是想要休息,看来今晚她要好好问一下邓哲哲的想法。

    “今天多婶跟我说,看着你太辛苦,想让你不要那么累,好好休息,不用跟着她们逐家后院去给菜地施肥。”

    彼时梅婉和绘红刚和大家吃过晚饭,带着多婶和姜婶特地准备的晚饭回来,梅婉依旧对齐瑞之没有好脸色:“多婶看你可以吃‘干饭’,就不帮你特别准备了,吃我们的剩饭!”

    齐瑞之无所谓笑道:“好,谢谢。”接过食盒便开动了,而邓哲哲看着眼前的食物,半天没有动,脸上尽是感动。

    绘红坐在他身边,帮他摆好饭菜:“梅子在问你话呢,点头或摇头,告诉她一声就行。”

    邓哲哲缓缓地摇了摇头,冲着梅婉感激一笑,才珍惜着吃光了所有食物,有那么一瞬间,梅婉心底涌出各种莫名的感动,原本是两个陌生人,一个付出心意一个感激铭记在心,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赶在了五月前翻好地,成功将秧苗移种到了田地里,那天所有人都参加了劳作,将最后一亩地种上秧苗的时候,全村每一个人都开心得喜极而泣。

    梅婉这段时间积累的愤怒、怨恨、委屈都因此一扫而空,梅婉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下意思寻找齐瑞之的身影,齐瑞之无力地倚在田埂旁边,目光越过重重欢呼,静静地洒在梅婉身上,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小小的幅度,却含着无比的喜悦。

    齐瑞之脸上涂着厚厚的颜料,被太阳暴晒而焦黑的脸颊,怎么看都不是那个面若冠玉的贵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人,梅婉却觉得此刻的他光彩照人。迎着齐瑞之柔情的微笑,梅婉心底若清溪越过,柔缓着,激越着,澎湃着,很安定。然而这次她主动别开了脸,离开属于她们两人的时刻,融入大伙的快乐中,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她们之间横隔着太多太多的无奈。

    晚上,大野乡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狂欢会,齐瑞之和邓哲哲也受邀在列,加入了聚餐,这表示妇人们彻底接受了两人作为她们中的一份子,唱歌跳舞,气氛融洽欢欣。

    简单地庆祝以后,阿青让梅婉说两句话,梅婉正好有事要说,她望着众人道:“我们经历了大约一个月的努力,赶在好时候把秧苗移到了田里,这只是第一步,往后的日子所有的田地都要我们时时牵挂,费心。”

    爽朗的妇人陈许氏大声道:“我们不怕累。”

    梅婉点头笑道:“这样当然好,剩下的工作主要是谷子生长期,注意防虫害,除草,注意水田营养,会比现在轻松许多,所以在谷子成熟以前,我们的时间会比较富裕,这些时间都要利用起来。”

    候宝珍道:“小嫂子,前几天每人都领到了针线布匹,是要我们做针线活吗?”

    梅婉道:“取决于你们,想做针线活还是开荒。”

    “开荒?”众人惊呼。

    “对!做针线活可以赚一些小钱,补贴我们的开支,但是,也只是补贴而已。而开荒,会很累很累,但是却能带来财富。大野乡穷困了这么久,是附近乡镇最穷的,没有愿意来这里开摊的集市,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往外走,宁愿做流民也不留下来。我们的姑娘嫁出去,还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大野乡的人越来越少,一次征兵,竟把全村几乎带入毁灭。我这几天在附近走了不少地方,发现其实大野乡有很多土地可以利用,我们把这些地开垦出来种上果树,到收获的时候,我们就有了额外的收入,会有盈余,会渐渐富裕起来。”

    絮儿怀疑道:“可是,真的能够富裕起来吗?”

    “我不知道这条路到最后会不会成功,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这条路最后成功了,一定能富裕起来。”

    “如果失败了呢?”

    梅婉摊手:“那就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改变,守着十亩田,等着谷子收成,做做针线。开荒种果树这条路会很累,要的时间也是很久很久,是男人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但是如果成功了,大野乡会富裕起来。你们今晚好好考虑,明天给我答案。好了,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过去那段日子都是起早贪黑的,好好休息一天。”

    然而没有人动,阿青若有所思地问:“要多久呢?”

    “一颗果树的成长要先养树,树长得茁壮了才能结果,光是这个时期就要整整三年。”

    底下一片哗然,有人道:“好漫长啊,我们都不知道稻谷能不能种出来,就去做这件事会不会太草率。”

    梅婉道:“谁说稻谷种不出来,果树就种不出来,一切听大伙的,大伙愿意做手工就做手工,愿意种树就种树。”梅婉也不管众人,先和绘红她们离开了。

    一路上都沉默着走着,才进了小院,齐瑞之突然说了一句:“种橘子最好。”

    梅婉停下了脚步,绘红和邓哲哲对视一眼,默契地留下他们两人,先进屋。梅婉道:“为什么?”

    “气候适宜。”

    梅婉有些恼怒:“你一定要说得这么断断续续的吗?”

    因为我想听你说话,希望你的眼里有我的影子。

    齐瑞之继续道:“梅郡不种橘子,因为这是齐家生意的一部分,齐家为了和禾县的高门攀上关系,特意每年去收购他们的橘子,运回梅郡买卖,由于往返的路费和各个关卡的消耗,橘子在梅郡很贵,平民吃不起。如果你种橘子,一定有销路。”

    梅婉并没有欣喜,而是盯着他:“你这意思,是让我和齐家对着干,我那么多命吗?”

    齐瑞之一笑:“我以为你会不惜一切和齐家作对。”

    “如果我有足够的实力,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是,现在我就是一只蚂蚁,齐家随便动一个小指头,我就会被碾死,我怎么和齐家抗衡,还要特意去触碰他的逆鳞。就算我愿意,大野乡的乡妇也不会愿意的。”

    “她们并不知道各中原因,不过,种植橘子的事情一定要瞒着她们,若是走漏了风声,我们会惹来杀生之祸。”

    梅婉冷哼道:“你说种橘子,好,那你说说万一种出来了,梅郡不能卖,我们怎么办,那些橘子怎么办。”

    齐瑞之直视着她,目光灼亮:“生意是有风险的,谁又知道三年后会有什么变化呢,贵妃不会一直占着上风的。”

    实话说,齐瑞之说得很有道理,橘子在梅郡属于贵族水果,百姓难得能吃上一次,若是她们种植橘子,一定能有销路,只是风险也很大,她们的对手是齐家。

    梅婉防备地看着他:“如果三年后淑妃得胜,那你不又是齐家的家主,到时候你不会是调转刀锋,直指我们吧?”

    “当然不会。”齐瑞之保证道,“若是淑妃得胜,我们的后盾是寒门,不可能再笼络高门,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会帮助你。”

    “哼,你的话我不会再信了!”丢下这句话,梅婉不再理他,径自进屋。临睡前,梅婉把就此事询问了绘红的意见,绘红斜眼看她:“你已经动心了吧。”

    梅婉郁闷地点头:“我不想照着齐瑞之说得去做,可是,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像当初我的肥皂和你的香粉一样,独一无二的自然成功的机会就大,若是种植其他果树,到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梅郡卖出去。如果不能一次成功,恐怕会打击到阿青她们,将她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摧垮。”

    “那就种植呗。”绘红随意道。

    梅婉不满绘红敷衍的态度,急道:“种植橘子承担的风险更大,会得罪齐家,或许就是灭顶之灾。到那时,大野乡的妇人说不定都会打回原形,又变得畏缩起来。”

    “若是三年的时间还不能让她们得到信心,你完全可以放弃她们了,扶不起的阿斗你没必要再费心力。人生不止这三年,若是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来过,怕什么。你要关心的不是三年后失败时她们的难受灰心,而是要让她们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未来的失败。”

    梅婉茅塞顿开,兴奋地跳起来抱住绘红:“对对对,你说得真对,是我又一次想歪了,你总是把我往正确的道路上领。”

    “还是那一句,旁观者清,走开走开,很热。”

    梅婉兴奋地躺在床上豁然开朗,决定了就种植橘子!是啊,财富的到来是不会那么轻易简单的,成功固然是皆大欢喜,失败也必须坦然接受。

    梅婉没有极力说服大家是给妇人们一个抉择的机会,想要看看她们是否有了自强不息的信念。

    没让梅婉失望,大多数妇人都愿意参加开垦,阿青道:“我和大家想了一晚上,决定照你说的做,我们大野乡不能一直穷苦下去。”

    梅婉道:“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或许我们努力三年最后一无所获。”

    阿青笑道:“像你说的,了不起就是打回原形,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梅婉环顾一圈:“有不想跟着大伙一起劳作的吗?”瞥到几个犹豫不安的妇人,梅婉大度道,“没有关系,觉得累可以不参加,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将来失败你不用担着失败的风险,同样的成功了这里面将没有你的份。”

    那些妇人脸上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随大众总是对的,全部人的热情都被带动起来,阿青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梅婉被问倒了,去哪里买树苗,怎么开垦都是一个问题,她也并不明白。正当她认真思索时,齐瑞之适时道:“我当初也是走南闯北,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树苗,这个不急。首先,我们先把荒地开垦出来,等到土地养肥了,我在和妹妹一起去帮大家把树苗买回来。”

    梅婉斜了齐瑞之一眼,顺势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阿青带头赞成,絮儿道:“那我们今天就去开荒吗?”

    “不不,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行,我们先要把东西准备好,大家先在家缝制手套,还得准备好开垦的用具,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还要准备草帽,在荒地旁边搭一个棚子,随时方便大家休息,这些都需要提前做好。人手方面也需要分配好,一定要有几个人专门负责农田的养护,稻谷这方面不能放松,孩子们就继续照看菜地。”

    经过梅婉的讲解,大家开始行动起来,首先是把家里还能用的工具都找出来,从中挑选出适合开垦的,翻找出一切能用上的物品,记录下不足的,由姜婶架着马车到大喜乡集市上去买,妇人们则留在家里缝制手套。

    来来回回终于把物品都买齐了,经过大伙的努力,荒地旁边也建好了凉棚,一切准备就绪,梅婉本来也要下地和大家一起干活,被大伙阻止了,阿青道:“梅子,你看上去就做不了重活,多你一个人不多,你还是好好负责管理其他事务吧,我们都在这里,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事,要是出事了,你及早发现,比跟我们在这里好多了。”

    阿佳道:“是啊,不是还有你哥哥在嘛,你放心回去吧。”

    梅婉瞅了齐瑞之一眼,看他戴着草帽戴着花手套,撑着铁锹,身上衣服颜色要多土有多土,抿了抿嘴角,愉快的离开了。

    姜婶和多婶按照梅婉的吩咐,每天一大早都煮好大大一锅甜品,将冷却后的甜品放在井中冰镇,连着午饭一起给大伙送过去,都选择可口清凉的甜品,绿豆粥、莲子汤等等。一是给在烈日下劳作的大家带去一丝清凉,二是天热胃口不好,顺便开胃。

    一切都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光渐渐滑向了深秋,最艰难的夏天已经过去,荒地已经进入到最后的阶段,上面的石头草被已经都被清理掉,农田也健康生长着,齐瑞之看时间差不多了,为了能更好的把土地养肥,齐瑞之建议去禾县请一个对橘子种植有经验的人来指导他们。

    梅婉担忧道:“禾县不是和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吗,这样会不会惊动齐府?”

    “不会,禾县主要种植橘子的都是普通百姓,我们主要和他们打交道,不会和贵族扯上关系。齐府只会和贵族有联系,百姓的橘子大部分会交给禾县贵族,所以齐府不需要和百姓联系。”

    梅婉不服气道:“凭什么把橘子都交给贵族!”

    “是税收啊。”

    梅婉听了脸唰得红了,为自己的无知,她刚才还叫得非常大声理气直壮,这让她感觉非常丢人。齐瑞之侧首饶有兴趣看她红扑扑的脸颊,梅婉瞪过去,凶狠道:“看什么看!”

    经过这几个月相处,梅婉越加无理霸道,完全不再顾及齐瑞之齐大少的身份,重活累活都让他去做,说话也是凶狠不留情面。齐瑞之对此都全盘接受,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用绘红的话来说,就是在惯着梅婉,自作自受。

    齐瑞之对此都一笑置之,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梅婉开心,只要梅婉不再难过,再累再苦又有什么所谓。

    绘红道:“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吗?”她望向齐瑞之,满眼不信任,“你会不会有不轨企图。”

    齐瑞之严肃表态:“当然没有。”

    梅婉不在意道:“量他也不敢!”随着时间的过去,梅婉也不再如刚开始一般气愤、抵触齐瑞之,她也想明白齐瑞之的无奈,她开始相信齐瑞之是真的在乎她,他不会害她,最起码现在不会。一直以来横隔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齐家,齐润之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很多。齐家长房从小就被教育为了齐府牺牲,为了齐家舍弃自己,当他是齐家少爷的时候,他对梅婉的态度总是冷淡的,却又在背后照顾她。帮她解决了候家和刘家两个麻烦,如果齐润之并不喜欢他,那么他做这些不是为了齐润之,而是真真正正的为了她。

    她是爱着齐瑞之的,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了齐家,齐瑞之毫不掩饰将他的感觉传递给梅婉,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在告诉梅婉,他爱她。

    这段时间是偷来的,梅婉告诉自己,她享受着齐瑞之对他的好,收起自己的爱,用凶狠伪装,因为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阻碍,终有一天齐瑞之会回到齐家继续当他的大少爷,而那时候他还是会舍弃她,就算齐瑞之从此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之间还有秦无恙,梅婉是不会辜负秦无恙的,所以她享受这段难得的时光,偷偷的爱着齐瑞之,了却她的牵挂,以后这一世她的爱都只能给秦无恙。

    两人也不再耽搁第二日就上路了,虽然植树要等到来年春天,不过马上秋收的季节要到了,在这之前要先把土地养好,做足功夫才能全部投入到秋收之中,也要赶在冬天来临之前弄好,时间紧迫。可喜可贺的是,谷子种植很成功,看着沉甸甸的谷穗,大家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干起活来也越加卖力。

    梅婉和齐瑞之都坐在车辕上,秋天已经起寒,齐瑞之悄悄挪过来挨着梅婉,被梅婉警告的眼神吓退,不一会他又蹭过来,梅婉怒喝,又退。接下来再挨再退,又蹭又退。梅婉讥讽道:“你是不是皮痒,欺负我没有手可以用?”

    齐瑞之委屈道:“不是,我是觉得冷。”

    “那就进车厢里面!”

    “我想陪着你。”

    梅婉沉默半响,齐瑞之又无耻地靠过去,梅婉最后一次警告:“冷还是痛入骨髓,选一个。”

    本来齐瑞之就要脱口的‘痛’在听到‘入骨髓’三个字,主动拉开了距离。

    梅婉冷哼:“不见棺材不落泪。”

    禾县离梅郡很远,不过由大野乡出发,刚好整整一天,在宵禁前赶着进了城,明日还要在行驶半日到禾县下的一个乡村,梅婉拧着眉不满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假扮夫妻用一间房,一人一间房,这点钱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齐瑞之道貌岸然:“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我两个孤男寡女太惹人注目了,而且你得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做,一个女人太过锋芒,也是会惹人注目的。”

    梅婉陡然气愤起来,齐瑞之赶紧安慰道:“当然,我不这么想,只是我们现在身份特殊,需要谦卑一点。”

    梅婉心中憋屈也不得不承认齐瑞之说得很对,不情不愿之下和齐瑞之要了一间房,一切由他打点。

    齐瑞之眼睛看着床一脸想入非非的表情,梅婉冷哼打断他:“怎么,你打算睡床?”

    齐瑞之沉默着,梅婉提高了声音:“嗯?”

    齐瑞之忍住笑,摇摇头,梅婉满意的施舍赞赏:“算你识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怒,“你在耍我吗?”

    齐瑞之的笑还是泄露在嘴角,虽然他一直否定,生气的梅婉一拳打在肚子上:“等下要一碗牛肉面,两个馒头,我吃面,你吃馒头!”

    如果他认真听话他就不是齐瑞之了,他既要在梅婉面前伏低做小,也要适时戏弄她,这样才不会一直处于被动,才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梅婉看着两大碗牛肉面,深呼吸:“很好,非常好。”

    晚上,齐瑞之光秃秃的睡在了地上,没有垫被也没有盖被,被坚硬的地板搁着身体很不舒服。梅婉早上起来看到他半身僵硬的样子,梅忍住噗嗤笑出来,马上她敛起笑容,高傲地吩咐:“走了。”

    齐瑞之一出房门又恢复成仪表堂堂的样子,他可以在梅婉面前做尽丑态没关系,可是他骨子里还是有着贵族少爷的气势和尊严,不允许他在众人面前有任何失仪,即使他现在满脸黑褐颜料,满身粗布麻衣。

    两人又一次赶着马车向禾县城镇下的乡村苗村出发,齐瑞之坐在车辕上道:“你教我赶马吧,回程我来赶。”

    “这是一门手艺。”

    齐瑞之怔怔呆愣一会,打量着梅婉得意的笑容,迟疑着:“收费?”

    梅婉理所应当点头:“当然,‘物尽其用’啊,可不能白教你。”

    齐瑞之轻笑出声,也想起了当年在梅郡两人相处时的事情,他感概道:“若是能回到当时,我们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梅婉豁达道:“不经历过这些事,我们就算回到当初,结局还是一样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怎么想怎么悔不当初都无济于事。”

    齐瑞之听出了梅婉话语中的拒绝,也不再纠缠,他转而道:“我现在身无分文……”

    说起这个梅婉就有气:“果然是大少爷,根本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自己都走投无路了也不带点值钱的银子出来,光秃秃就跑来投靠我,你当我是富翁吗?”

    齐瑞之被她突然发难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我身上的银票或是银子都是有标志的,用了肯定能追踪到我的行踪,”看到梅婉又要开口,他赶紧道,“物品就更加醒目了,我出来匆忙,也是临时起意,本来还没这么快落实行动,偶然看到你的马车,就豁出去了。”

    梅婉斜他一眼:“你就不怕连累我。”

    多说多错,似乎把梅婉彻底激怒了,齐瑞之赶紧把话题转回来:“我可以教你骑马,用骑马和你交换驾车。”

    梅婉明白齐瑞之是想分担自己的辛苦,才主动要求学习赶马车的,也就顺着这个话题不再提以前的旧事。

    齐瑞之有骑马的经验,学起赶车比梅婉当年轻松多了,后半程的路程,齐瑞之已经可以平稳的驾着马车行驶。

    他们到达禾县的时候,看到村外的果园里已经是果实累累,梅婉欣喜地看着那些青黄相间的橘子,在她眼里这些都是银子和希望。齐瑞之疑惑地停下了马车,看他凝重的样子,梅婉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齐瑞之走下来道:“不太寻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在赶着采摘橘子才对,可是现在,果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我们暴露了?”

    齐瑞之否定道:“不会,我们的行程只有邓公公和绘红姑娘才知道……”

    “不会是他们!”梅婉坚定地说。

    “嗯,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齐瑞之询问道,“要去看看吗?”

    梅婉沉思一会问道:“除了苗乡还有其他乡村种植橘子吗?”

    “禾县周围的乡村都是种植橘子的。”

    梅婉有点闷闷不乐:“要是我们种好了橘子会不会砸了他们的饭碗啊,他们会不会不愿意帮我们?”

    “不会的,禾县的橘子是贡品,每年都会挑选最好的进贡朝廷,主要是向北走,大野乡种植规模无法和他相比,最多也就是涌入梅郡和附近的乡村,禾县失去梅郡这个市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梅婉放心了,没有再犹豫:“那就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有我们的用武之地,搞不好能帮他们解决到一件难办的事情,事半功倍,为了报答我们的恩情,他们倾情襄助。”

    齐瑞之忍着笑:“好,我把马车停好。”

    两个人走进村里,几乎都没有看到人,不过,梅婉除了疑惑并没有当初第一次进大野乡的担忧,很明显这个村子很富裕,道路整洁,鸡鸭都安安稳稳地在自家院子里,不少家的院子里还有爬藤的丝瓜,各种蔬菜,说明这个村子是有人烟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梅婉猜测道:“大家应该是去了祠堂。”除了全村有大事全村人都要在祠堂集合,几乎不会有全村空巢的现象。

    齐瑞之环顾周围,层层的房子重叠遮掩视线:“祠堂在哪?”

    梅婉随意走着:“边走边找,反正听到人声就知道祠堂在哪。”还没走两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声一声传过来,越来越近,梅婉他们站在原地不一会就看着一群人整齐的仪仗,向这边走来。梅婉双眸一紧,看到了正中关在猪笼里的女人和一个被打得浑身青紫的男人,齐瑞之拉了她一把:“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看到他们停了下来,两个外村人是很令人瞩目的,村长示意众人停下,上前来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来我们村子?”

    齐瑞之灵机一动,神神叨叨的望着村长,连连摇头:“贫道二人是修道的道士,经贫道在山上算过一卦,这里有妖孽特来此一看究竟。”

    梅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齐瑞之给她一个眼神,她赶紧配合他演戏,端端正正的垂着眼睛,看上去道貌岸然。

    村长怀疑地看着他,并不信。齐瑞之长叹,惋惜道:“既然施主不信贫道所言便罢了,不出三天,必遭大祸,施主保重。”两人正要走,村长一步上前,不悦道:“你这狂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你随随便便说一句话,在诅咒我吗?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会让你走的。”

    任何人被说会遭受大祸,都不能泰然处之,齐瑞之装模作样掐指一算:“施主今年刚过五十,家中妻妾二人,三子二女可正确。”

    村长旁边的人嗤笑:“这个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

    齐瑞之睨他一眼:“村长,无嫡子,里正,妻不是妻。”两句话让梅婉忍不住蹙眉,不明白齐瑞之在说什么,然而村长和里正脸色大变,有其他村民上来请示,村长急忙道:“先带到河边,我等会就来。”

    不多时,只剩四人,村长恭敬地说:“道长曾说我将有大难,可否指教一二。”

    齐瑞之道:“大难是真,不仅是村长和里正有麻烦,整个苗村都会有麻烦,此次贫道正是为此而来。”

    村长和里正都是一惊,面面相觑,齐瑞之安抚道:“不需要害怕,贫道可以帮助苗乡脱离苦难,但是贫道所有的要求你们都要一一满足。”

    村长急忙道:“这是自然。”

    齐瑞之若有所思看了人群离开的方向:“今日不宜杀生,有什么事等贫道今夜作法仔细研究出来才能确定破除厄运的方法,贫道需要一间房间,几个馒头。”

    村长忙不迭的应承下,“还有,那两个人。”齐瑞之朝那边一指。

    村长和里正都是一头雾水,齐瑞之高深莫测:“主要的厄运都在他们身上,作法也要围绕着他们,把他们的生辰八字给我。”

    村长愤恨道:“原来是他们!好,要杀要剐皆听道长吩咐,我现在去为道长准备房间。”

    齐瑞之赶紧叫住他:“要偏僻清静的位置,最好远离乡民,房子破败一点也无所谓,贫道和师妹二人早已经清修惯了,作法不能受人打扰,若是被打扰,只怕厄运难除。”

    村长信誓旦旦保证道:“道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人去打扰你的。”

    直到夜深人静,在村长安排好的房子里,梅婉跪得腿都麻了,齐瑞之才拉她起来,她不满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齐瑞之道:“你不是想救那名女子吗,我可是在帮你。”

    见梅婉还是一头雾水,他细细道来:“我是齐家大少,无论是梅郡周围的五个乡村,还是相邻的禾县、兰田镇附近的乡村,加起来十五个村长里正,有实权的村民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

    “你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控制他们为齐家谋利。”

    梅婉啧啧称奇:“不愧是齐家,在梅郡称霸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到旁边的县镇。”

    听出梅婉的挖苦之意,齐瑞之继续道:“苗乡的村长儿子都是庶子,这就意味着村长的位置要易主,庶子是不可以继承村长之位的,所以他欺骗了所有人,把他的庶子谎说是嫡子。而里正,他的妻子原来是官妓,要知道官妓是不能为妻只能为妾的,一旦查实,会有损他的名声。他们自以为自己的秘密天衣无缝,所以我只是提了只言片语,他们两个就吓了个半死,以为我是高人,还不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

    梅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在骗他们,假说他们将大祸临头,骗取他们的信任,为所欲为。”

    “咳,虽然是下作的手段,可我是发自善心。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外面绑着的两个人不仅可以得救,我们还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栽植技术。”

    梅婉眼神晶亮看着齐瑞之,带着敬佩:“你打算怎么做,偷偷放走他们吗?”

    齐瑞之笑道:“不是偷偷,而是光明正大,不过,我要确认他们二人是值得救的人,如果确实作奸犯科,你不要同情他们,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梅婉不同意:“但是有些事情罪不至……”

    “听着,我们自身难保,有些事情无能为力,若是因此搭上我们自己就不值得了,一切后果都是他们的命。”

    梅婉沉默着:“好,听你的。”

    齐瑞之端着一碗水出去,喝道:“妖孽,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你竟然附身在苗于氏身上,迷惑苗青,做出苟且之事,还不喝下这碗除魔水现出原形!”

    本来被绑着死灰一样的妇人突然双目圆瞪,恨声道:“我做得出这件事我就不怕认,我承认我是勾引了苗青,但是我并不是被妖魔上身,我是真心的。”

    梅婉守着另一个汉子在屋里一角,可以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的答话,汉子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齐瑞之冷声:“妖孽,事到临头还嘴硬,苗于氏是个贤良淑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般道德败坏之事。她可是立了贞节牌坊的人!”

    苗于是仰头大笑,极尽讽刺:“贤良淑德,哈哈,我是做到了一个妻子,儿媳妇该做到的事情,可我从不开心,也不自豪,我很辛苦很辛苦。我做了那么多事,照顾果园,把家里一切都打理妥帖,我相公和我婆婆除了打骂我,嫌弃我,为我做过什么,我凭什么对他有求必应。你不知道,我看到隔壁的雪儿家一家和睦的样子多羡慕,他们夫妻两个互相体谅,互相关心。相公死的时候,我一点不难过,反而很解脱。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对我来说,都是噩梦。贞节牌坊,呵呵,这种东西你想要我便送给你。青郎,是个很有担当很温柔的男子,对我极好,这一辈子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情不自禁对他心生爱慕。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青郎也喜欢我,珍惜我,就是让我重新再来选择一次,宁愿死,我也会不顾一切和青郎在一起。”

    齐瑞之冷笑:“你本来就要死,不过,你要是反省,把错都推到苗青身上,你就不用死了,而是苗青死。”

    苗于氏平静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青郎,他是被我迷惑的,你们要杀就杀我,放过他。”

    “你不怕死?”

    “我早就生不如死了,能在死之前遇到青郎,不枉我在世上走一遭。”她的笑容里全是喜悦,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在屋里的苗青早已经泪流满面,梅婉问他:“你要和她一起死吗?”

    苗青坚定地点头。梅婉动容,差点眼泪就要留下来,别人的美好也能感染到她。

    两人又被蒙着眼睛关在了不同地方,梅婉急切问道:“怎么样,你觉得两人可以救吗?”

    齐瑞之看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呢?”

    梅婉点头:“我觉得可以救。”

    齐瑞之摇头道:“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你知道吗?”他停下来等着梅婉的回答。

    梅婉拧眉不快:“你想说我感情用事是吗?”

    “不是,如果对方是男子,你不会这么早下决断,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太过于偏颇女子,就像上午一样,你什么事情都未弄清楚你就想‘拔刀相助’。”

    梅婉低声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不过,我打算多留两天,把事情弄清楚。不能太草率放走他们,若是一个不小心,会毁了我全盘计划,到时别说种不了果树,我们小命都将不保。可是,又不能不管他们。”说到这里他看了梅婉一眼,“不然,某人不高兴,我也会遭殃。”

    “喂,你说的某人是谁!”

    齐瑞之装傻:“我最爱的人。”

    半响,梅婉才闷闷道:“没想到你这么阴险。”

    接下来的两天,为了把戏演足,梅婉白天都跪在房间里,装模作样的念经振振有词,齐瑞之则是游走在村里,用尽手段揣摩人心把他想知道的引导别人说出来,终于按时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而那两个绑在院里的两人已经奄奄一息。

    齐瑞之帮梅婉捶着腿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梅婉:“我第一天和她说话的时候,觉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很有想法有主见,也有担当,只是很冷漠,说到她丈夫的时候,她的眼神是痛快的带着一点得意。”

    梅婉惊慌插话:“难道她的丈夫是她害死的!”

    “不是,她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丈夫死去,没有阻止而已。”

    梅婉感到背脊发凉,催促道:“你快说呀,停停顿顿的。”

    齐瑞之赶紧道:“她的丈夫是吃了过多的农药致死的,我从乡民只言片语中还原了事情真相,他们家为了让果树结的果实又大又多,买了一个江湖郎中的农药,给果树施肥。本来苗于氏坚决反对,还曾经请求村长劝诫她的丈夫,可是没过多久她再也没提这件事,那段时间她的丈夫逢人就说他家的果子汁多味甜,他天天吃很多个都不够,没几天他就因中毒而死。有村民看过他家的果树,有好几颗果树已经救不活,树皮都是焦的。我猜他是吃了太多的毒橘子死去的,那个农药应该是有效的,只是毒性大,而她苗于氏种植果树多年,应该也早有发现,但是她没有阻止。你还有救她吗?”

    梅婉手脚发凉,齐瑞之感到她身体微颤,俯身轻轻拥着她,两人中间还有很大的空间,只是手臂处有触碰,梅婉突然紧紧抱住齐瑞之,让两人紧密依偎,无措道:“你呢,你觉得她应该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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