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陵城内某个偏僻的小酒肆中,梁梦仍旧边吃饭边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近旁人不断道出的时下趣闻,觉得以后可以多往这种地方走走,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正就着谈资下饭的时候却忽闻邻桌那几个刚刚聊着商国十四皇子的人言语间提及到了苍陌山,心中不禁一顿,而坐在对面的容靖安原本正往她碗里添菜的手也略微停滞。

    “上午跟我打听苍陌山的那几个人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肯定死了呗,那苍陌山岂是一般人能去得的,且不说那十里浓雾,就是侥幸过了浓雾寻得进山的路,据说里面还有无数机关暗器等着。那玉陌一脉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通晓世间万物,做出的机关暗器还不要人命!不知曾有多少国家的皇亲国戚派出寻找他们的人马死在其中,就凭他们今日这几个人还想进去?做梦!”

    “就是,要是那山那么容易进,那玉陌传人不早就被我晁国圣上请出来了,还能让他们躲在山中那么清净的悠闲度日?”

    两人静静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原来是有人想要上山寻找玉陌传人,心下便不甚在意,那苍陌山山脚下十里浓雾道路难寻,若不是对地形极其熟悉之人是极难进得山中的。就算侥幸找到了入口,前面也确实有大量的机关暗器铺道。玉陌一脉虽不主张以机关暗器伤人性命,但架不住各国皇室时不时的叨扰,也不得不象征性的做出了许多挡住山门。说是为了防止他们入山,其实是不想让他们再往里走枉送性命。

    苍陌山从山脚往上走不远便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苍陌花,花开四季,经年不败。这苍陌花花香虽淡,但却是名符其实的毒香,除了玉陌一脉以外无人可以承受。如若只是淡淡一点对身体倒是无碍的,还有一定清心静气之效。但这么一大片的苍陌花所产生的毒香却是致命的,不出半刻定会置人于死地。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玉陌传人明明有经世辅国之才却还能在山上安然避世不被外人打扰的原因。

    这花香的秘密只有山中自己人知道,且唯有玉陌特制的陌香散可解,梁梦若不是体内有文睿的玉陌之血,且多年侵润在添加了陌香散的泉水中的话只怕待不上半刻便也要香消玉殒了。又因为此香只对人体有效,对山中动物并无影响,所以旁人再怎么也不会想到问题是出在这并不浓郁的淡雅花香上,导致那些想要上山的人即便是入得山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吃完饭后因为梁梦身子不便不想在城中过夜便买了些她需要的物品又匆匆回山了。

    一路无事,马车顺利的行到了山中,路过机关暗器密布的地方也未见有任何机关触动过的痕迹,原本还稍微有点儿提着的心也不禁放下了,估计那伙人应该也不会那么不要命的往里闯。可正在梁梦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便遇到了几个横七竖八的倒在路中间的人,这些人面上并无异色,但气息却已全无,一看就是中了苍陌花之毒。

    她心下不禁大惊,这些人竟可丝毫不触动机关便进得山中,定然不是寻常之人。

    容靖安淡淡看了几人一眼,面色丝毫不为所动,用几根手指挨个挑起诸人尸体扔到路旁以方便马车前行,在挑到最后一个锦衣玉服衣料华贵无比的中年男子时却微微顿了顿。

    “怎么了?”

    “还有气。”

    梁梦下车看了看那华服男子,有些不明白在这无孔不入的苍陌花香中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容靖安扯下那人腰间香囊,放到鼻间闻了闻。

    “合香雪莲,难怪。”

    传闻合香雪莲有治百病解百毒之效,它的真实效用虽不见得真有如此夸张,但也确实为天下难得一见的灵药,不然又怎会被那不羁的十四皇子标为天价呢。这雪莲虽不能解苍陌花之毒,但是却能达到暂时压制的效果。能让这人在这般苍陌花香中还多撑得片刻,想来他是常年将这种香囊带在身边,莲香入体,方可续命一时。如此昂贵的药材竟可被人制成香囊且常年佩戴,想来眼前之人身份定然非比寻常。

    梁梦让容靖安翻翻他身上衣物,看有没有什么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一番查找之下竟从那人身上摸出了一块儿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

    他们看到此物的同时均是一怔,羊脂白玉质地洁白细腻,色泽含蓄光润极为少见,乃是晁国皇室御用之物,且这雕刻细致的龙纹赫然正是天子的标志,难道眼前这人竟是当今晁国圣上?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可没有忘记当年杀了原本的“南宫梦柯”的正是当朝太子,也就是眼前这人的儿子!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发现当初没能把她彻底抹杀所以现在又来斩草除根吗?

    怎么办?救是不救?她感到纠结万分……

    救,怕他是来杀她……不救,在21世纪和平年代生活了多年的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而且,如若他今日当真死在这里,即便他身边护卫全无,也难保这消息不传到外面。以皇家之力稍一查探即可得知他最后的行踪,如此一来岂不是会给靖安添很多麻烦……

    一番思量之下她只得先让容靖安把他救活,等到他醒来后问清他的意图再作打算。

    容靖安掏出怀中陌香散溶在水里给这男子服下,顺手将他扔在了自己平日驾车常坐的位置旁边,丝毫不见对当今天子的爱护之心。

    那中年男子脑袋撞上车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梁梦听的心下一颤。这好歹是当今天子啊,虽然她不太待见他,但这么对人家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要不……先把他放在车里吧……”对“天子”这个词多少有些忌讳的梁梦忍不住跟他商量到。

    容靖安侧头仔细打量了那男子半天,认真的回了一句“没事,死不了”, 便接着驾车前行了……

    对他来说,马车是梦儿的,车里只有梦儿一人能坐,他都没有坐过,就更别提这个莫名其妙的外人了,什么天子不天子的,对他来说都一样,旁人而已。就算是一问之答也得是眼前这人的孙子才行,和他有什么关系。

    梁梦一路听着车外时不时传来的“咚”“咚”之声,一颗小心脏为“天子”那金尊玉贵的脑袋颤抖了一路……

    中年男子悠然转醒的时候容靖安正在厨房做晚饭,梁梦看着他缓缓睁开的双眼指间飞刀握的更紧。

    只见那男子迷茫的将周围环境打量了一番,尤其在绑住自己的绳索上盯了许久,这才抬头正视眼前之人。

    “你是谁?”梁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率先发问。

    “我……”

    啪,她将那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往桌上一拍,提醒他说实话。

    对方见她此举倒吸了一口冷气:“姑娘……你轻点儿,近几年羊脂白玉产的可是愈发的少了……”

    她本来是打算先摆出气势威慑他一下,根据这人的反应再来调整自己的态度,没想到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心下一急,口气更是恶劣。

    “说不说!”

    “吾乃……”

    “说人话!”

    “我是当今圣上墨司政。”

    ……

    ……

    虽然早已想到,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梁梦瞬间如同身至酷暑寒冬,冷热交替眩晕不已。这人当真是当今晁国皇帝,莫非他真的是来杀她的吗?怎么办?杀了他?不行不行,自己下不去手……

    扑棱棱……

    汪、汪……

    她正发愁的时候晴天和霹雳一个啄着一个,一个扑着一个又打着架进来了,两个小家伙儿一直打到她脚边方才停歇。梁梦现下心情正不好,神色委顿的站在原地出神不曾理会他们,霹雳见她这样一副神情不禁上前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乖巧的蹭了蹭她的裙角,圆润水灵的碧绿眼珠滴溜溜的瞅着她冲她撒娇。她看着脚边相伴多年的灵兽,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多谢它的劝慰。

    “你是玉陌第三十七代传人?”那被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的墨司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

    “不想这任玉陌宗主竟又是个女子……”

    他不知道她是南宫梦柯?他不知道她还活着?她心中顿时又升起了巨大的希望。

    “你上山来做什么?”

    “来找你师傅文睿,不过现在看来,他怕是已经仙逝了吧……”男子看着她脚下的玉陌灵兽颇有些遗憾的说到。

    “找他做什么?”

    “打探一桩七年前的旧事。”

    七年前……那不正是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梦儿,饭好了。”

    容靖安刚一进屋原本停在一根绳索上的晴天就扑棱着翅膀直奔他肩头飞去。

    被绑在椅子上的墨司政一愣:“你们……到底谁是玉陌宗主?梦儿?你是南宫梦柯?”

    卡擦……一个惊雷下来,将梁梦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的泡泡劈了个粉碎……

    啪!一粒铜珠直飞入肉,打的当今天子墨司政一声惨叫。

    梦儿也是你叫的?容靖安脸色阴沉。

    一番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这墨司政正是为了当年南宫梦柯之事而来。

    太子墨子言今年已经年过十五,眼看着马上就到可以立后册妃的年纪了。他原本想借此机会请出当今玉陌宗主文睿为太子择一良配,却不想此时才得知原来他早在七年前就已将这机会用过了。

    颇费了些工夫他才算是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弄清,又想到当年南宫梦柯的尸身无故失踪,说不定正是被文睿带走救治,虽然希望不大,但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命格他还是冒险上山一寻。

    那太子墨子言自幼极其聪慧,七岁时便已开始随朝学习政事,十二岁便接掌朝堂尽掌天下大局。墨司政对他这个儿子的疼爱程度举国皆知,自幼立为太子不说,还不顾朝堂议论自己亲自教导,将他一生所学以及对政事的诸多见解倾囊相授,更为他扫清了将来继位的诸多障碍,此番能够为他冒着生命危险上山也就不足为奇了。

    梁梦听完之后心下稍稍放松,照他的意思他应该不是来杀她的,反倒像是希望她活着。不过如果她活着的消息被他传出去,就算这皇上不杀她也保不齐那疯子太子不会想办法再来杀她一回。

    墨司政看出了她的担心,一再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将此事外传,但梁梦却还是担心。

    “你不外传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外传,你堂堂一国天子到这苍陌山来怎会无人得知。”

    “子言自幼谨慎,我此次前来寻你就怕他得知后会再对你不利所以特地没带多少护卫,还一路避开了官府要道,他断然不会知道我来到了此处的。”

    “你怎知他没派人偷偷跟着你?天子出游竟会无人跟从?”

    “这……其实自从三年前起我便不甚理会朝中事宜了,整日云游在外,经年不见得回宫一趟。他只以为我又是到哪里玩乐去了,从不派人跟着。”

    梁梦黑线……这是皇上吗?这是一国天子吗?这不就是一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大叔吗?

    不过尽管墨司政如此说,她依旧不是完全相信,这毕竟关系到她的身家性命,她可不打算在还没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前就再死一回,谁知道这一死是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了呢还是真就彻底死了呢?要是没能回去那她岂不是很亏。

    一直到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吃晚饭,打算填饱肚子再说,便和容靖安两人转身直奔饭厅。墨司政激动的想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儿连人带椅一起栽到地上:“我也还饿着呢啊梦儿……”

    啪!又是一粒铜珠,墨司政惨叫连连,半天也没想通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在对待“人质”的问题上梁梦还是比较仁慈的,见墨司政似乎没有什么敌意,身边又有容靖安给她当保镖,便将他从椅子上放了下来。反正他身上陌香散的效力根本不够他走下山去,他若真想出山通风报信的话只怕还没走到半山腰呢就要倒地不起了,没有容靖安,那合香雪莲绝不可能再救他一回。

    几人来到饭厅后梁梦才发现容靖安根本就没做墨司政的饭,桌上菜式虽不少,但还是按照他们平日里的量做的,且桌边只有两把椅子,桌上也只有两副碗筷,根本没有墨司政的位置。

    一时无语,她颇有些尴尬,一旁的墨司政却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一屁股坐到她平日里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就准备开饭。

    哒,梁梦眼疾手快的拦了一把,本要扔出的铜珠又落回到容靖安手中,不然这“天子殿下”怕是就要挨上第三粒铜珠了……

    “没事,我再去搬把椅子”,她对容靖安轻声说了一句便要转身,却被他伸手一把拉住。

    “欸,你们坐啊,光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没关系,别把我当什么皇上,我这些年出门在外习惯了,不在意这些小节,来,一起吃!”某个“多”出来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不拘小节”中,甚是大方的招呼二人,招呼完却依旧不见两人入席,又看到身边只有一把椅子,而容靖安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这才恍然大悟,非常识时务的从一旁又搬了把椅子过来,问过厨房在哪儿后自己去添了副碗筷方才落座吃饭。

    席间他不断称赞容靖安厨艺好,真乃天下一绝,比宫中御膳房的厨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他却并不知道若不是梁梦平日里嘴馋所以他习惯每顿都多做出几个菜式的话,他这堂堂天子今日只怕是要饿肚子了……饶是如此,这位皇帝陛下这顿饭的白饭也没吃够,因为梁梦只爱吃菜,主食每顿固定只吃一碗,所以白饭没多的……

    吃饭时墨司政还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头,问他头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包,梁梦和容靖安两人各自吃饭谁都没搭理他,只是容靖安的神色比较坦然,梁梦却把脸直接埋进了碗里……

    自此以后这苍陌山中便又多出了一人,墨司政之所以能呆在这儿一是因为梁梦怕他出山会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二是他自己也确实没有出山的打算。他好像就计划在这山中住下来了,整日里悠然自得,面对容靖安的冷漠和梁梦的刺探排斥也毫不在意。没事儿便逗弄逗弄晴天霹雳,还一再向梁梦抗议说这名字取得太惊心动魄了,实在不符合两位玉陌灵兽的身份。当然,梁梦自始至终都没理这茬儿。两只灵兽也一点儿不承他的情,依旧整日只黏着自己的主子,对他爱搭不理的,只有霹雳在他偶尔扔块儿肉出去的时候会给点儿好脸色。

    晴天一开始其实对这个“新人”还是有点儿感觉的,因为他头上的紫金檀木的发冠实在让它眼馋,这要啄在嘴里的话那口感得多好啊!它晴天最爱的可就是啄木头,越好的木头它越喜欢!这也是为什么它的栖木后来都换成了绳索的原因。像紫金檀木这种木头中的极品它已经很久没有啄过了,所以最初见到那人头上的紫金檀木冠时它很有些忍不住想冲上去的冲动。

    不过自从梁梦和墨司政说明了它的意图之后这“新人”就再也没带过那个木冠了,话说这位晁国皇帝陛下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唯爱收集各类木材。这紫金檀木冠不仅材料本身难得,更是他请扶熙的“鬼斧神工”仇先生亲手所雕,是他所有收藏中极品中的极品,一共就两个,太子向他讨要他都只舍得拿了一个给他,这要是被一只鸟啄坏了那他还不得泣血而亡……

    一段时日下来梁梦觉得这位晁国皇帝陛下其实真的没什么架子,不仅言语间从不自称为“朕”,而且也不像她印象中那种土皇帝一样端着一身霸气板着一张扑克脸。他除了刚来时生活不太能自理外,性格上可以说是极其平易近人还有点儿臭不要脸的。而且他“不能自理”的时间也极短,很快便成功融入到了两人的生活中。

    他刚来的那天晚上吃完饭后自己找了间干净房间便去睡觉了,第二日一早起来吃早饭时发现桌上终于多了副他的碗筷……只不过是昨天用过没洗的,依然摆在那里动都没动过……从此以后皇帝陛下就学会了洗碗……

    后来他的衣物脏了没得换洗,梁梦拿了一套容靖安的给他,他顺手将自己的脏衣物扔到了他们专门盛放备洗衣物的脏衣篓里,之后却发现所有脏衣物都洗干净了唯独除了他的,从此皇帝陛下就学会了洗衣……

    诸如此类的经历让尊贵的皇帝陛下迅速学会了各项基本生活技能,自此过起了凡事亲力亲为绝对没有半人伺候说不准儿还得偶尔伺候伺候别人的生活……

    当然,这也多亏了他极强的适应能力和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比如刚来第二天他就再也不叫梁梦为“梦儿”了,而是改口叫她“小柯”。梁梦听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实在别扭,才让他改口叫她“穿穿”或是“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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