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冰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刚才与张教授打电话的情景。

    “‘慕冰呀,小昊上周的检查结果不乐观呀,他的病情在加速恶化,他头顶旧伤附近的脑组织在加速萎缩硬化,形成的漏斗状的空洞在变大,由此引起的记忆障碍的表现也越来越明显,对数字的记忆能力越来越弱,长时记忆的间隔也越来越短,最终会演变成全面的记忆障碍,完全的失忆。’

    ‘教授,还请你再想想办法,控制住他的病情,花多少钱都行!’

    ‘这不是钱的问题,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什么有效的办法。’

    夏慕冰的眼中出现了一丝黯然,低声地问道:

    ‘张老,你估计他还有多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最多一年吧,他的记忆能力就会完全消失,可能会变成一个植物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想到这,夏慕冰的眼睛湿润了,口中喃喃地自语道:“慕雪,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办……。”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夏慕冰连忙擦干了自己的眼睛,转过身子,看向了门口。

    房门轻轻地打开,陈昊迈进房间,看见了坐在饭桌旁的夏慕冰,这个几年来唯一与自己朝夕相处,尽心照顾自己的亲人,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亲切地喊了一声:“小姨,我回来了。”

    “小昊呀,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饭早就好了,就等你了,快去洗洗手,先吃饭。”夏慕冰脸上露出爱怜的神情,她早已经把陈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陈昊边吃着饭,边把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讲给了自己的小姨听,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等着她的责骂。然而让陈昊奇怪的是,夏慕冰静静地听完后,只提了几个问题,竟然没有批评他半个字,就直截了当地答应他明天去学校见校长。看着神色如常的小姨,陈昊心中松了一口气。

    “你先去做作业吧。”夏慕冰看着陈昊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说道。

    陈昊身子动了动,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着夏慕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地问道:“小姨,我的伤是不是治不好了?”

    夏慕冰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抬起手捋了捋额头前的头发,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声调不知不觉升高了许多,佯装生气地说道:“小孩子,不准胡思乱想,医生说了,你的病情没有变化。”

    夏慕冰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小昊,你不要多想,现在医学发达,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昊看着夏慕冰的神色,没有继续深究,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爸爸妈妈有消息了吗?“

    夏慕冰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昊,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说过,你受伤的当天,你妹妹也失踪了,他们出去,一是想找回你的妹妹,二是想找到治好你的病的办法。你千万不要怨恨你的爸爸妈妈把你扔下不管,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陈昊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他们。”

    “小昊,妈妈走的时候,对你说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希望你坚强勇敢,她答应了你的,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虽然这几年杳无音信,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夏慕冰说到这里,语气肯定了起来,言语中充满了对他们的信心。

    看着陈昊的沉默,夏慕雪眼中显露出一丝担忧,问道:“小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你可以说给小姨听听,小姨希望你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

    陈昊似乎想通了什么,抬起头,微笑着对夏慕冰说:“没什么,小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去做作业了。”

    书房中,陈昊做完了作业,拉开抽屉,取出了日记本,将今天发生的事记了下来,然后又将周宛彤的像描在了旁边。

    自从四年多以前受伤后,陈昊发觉自己有记忆方面的障碍,就养成习惯了,将当天对自己重要,以后不能忘记的事情写下来,将对自己好的人的样子画下来,以免以后自己忘记了。

    陈昊收起了日记本,习惯性地取出了一张画纸,默默地画起来,瓜子脸,细细的眉毛,深邃有神的眼睛,微微挺起的鼻子,陈昊几乎不假思索地运笔如飞。很快,一个女子的面部画像渐渐地成形,与夏慕冰有八九分的相似。

    陈昊呆呆地看着画中的女子,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呢喃道:“妈妈呀,以前我能记得几年前的事,现在连半年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我的数学成绩也越来越差,题目中到底是198还是189转眼就记不清了,以后如果把你也忘了,该怎么办呢?”

    感觉自己头顶中出现了针刺一样的疼痛,然后逐渐蔓延到了整个头部,陈昊知道自己的病痛又要开始发作了,他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药瓶,倒出4粒药,含在嘴里,和着水吞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紧紧地咬着牙,忍着痛,等着药物的起效。

    几分钟之后,止疼的效果出来了,疼痛被压制了下去。

    静了静神,陈昊取出一个文件收藏夹,打开,将刚才画的画像小心翼翼地夹在了里面的空白薄膜中。

    在陈昊的记忆里,除了这张图片上的画像,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父母的任何印象。他所知道的关于自己过去的一切信息,都是小姨向自己口述的。

    四年多以前的一次意外,妹妹失踪,自己大脑受了严重的创伤,半年后,母亲带着自己搬到了这座新的城市,然后就离开了家,一去就杳无音信。关于自己如何受的伤,自己已没有任何印象,小姨也语焉不详,不肯细说。而脑部的伤势,也一直影响着自己,除了越来越频繁的剧烈头痛外,更严重的情况是陈昊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障碍越来越严重,似乎有恶化的趋势,除了每天要重复做的事能够记住外,以前的记忆已经在加速消逝了,学习方面也越来越吃力,虽然自己在咬牙坚持,但似乎终究要坚持不住了。对于外出没有照顾自己的父母,陈昊也没有太多的怨恨,毕竟细心照顾自己的小姨让自己感觉到了亲情的温暖和家的感觉。然而一个小孩对自己母亲天然的那一种眷恋之情却常常萦绕在心头。

    自从自己受伤以后,陈昊就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默默地承受无形的伤痛,同时还要承受它所带来的一切有形的变化,世人对待自己的怪异眼神、嘲讽、不屑和蔑视都源于此。用自己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感受它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人性,是这样丑陋不堪吗?人性,本恶吗?”

    但是倔强的他,从来没有放弃生活,也没有放弃希望,也绝不会容忍别人可以随意地欺辱自己,践踏自己的尊严,那怕这种维护需要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虽然他比别人都更加知道生命它的珍贵。

    死亡离他如此之近,似乎嗅得到它的味道,但是奇怪的是,或许是麻木了吧,自己却不怎么怕它了。

    陈昊怔怔地想着,叹口气,看了一下时钟,然后站起来,向隔壁的房间走去。

    他在门口旁的密码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紧闭的伸缩门缓缓地向墙内缩进去,室内柔和的灯光自动亮起,这是一间100平方米左右的大房间,室内的地面比外面房间的地面要高出近30厘米,里面空荡荡的,在房间的尽头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个蒲团。

    陈昊抬腿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自动地关了起来。

    他在蒲团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慢慢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几分钟后,他开始了每天必做的事情练功。只有在练功时,陈昊才会忘记所有的烦恼。

    陈昊的魂识放出了体外,飞速地将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后将它收回了脑中,接着他将这丝魂识猛地沉进了丹田。在这个灰蒙蒙的小小的空间里面快速转了几圈。现在的丹田大小,按陈昊自己的感觉,可能只是一个半径为两尺左右的球形空间。

    魂识迅速地钻了出来,沿着体内的主经脉飞快地巡视了一个周天,畅通无阻,最后像往常一样,想将自己的魂识分为五股更小的魂识,分别去往连着主经脉的五路更小的次经脉时遇到了麻烦,发现自己今天只能吃力地将魂识分成四股。

    “看来地铁里的魂识损失对自己还是有些影响的,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复过来。”陈昊心里想着。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放弃一路经脉,将四股魂识去往了手心和脚心,然后在附近的皮肤表面,像一张渔网一样散了开来,开始努力感受着空中的灵气。

    渐渐地,脑海空灵了下来,慢慢地呈现出四肢皮肤上的景象。

    四周空洞洞,灰蒙蒙的,似乎没有什么东西,陈昊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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