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伯明和仲平都去南山脚下挖水库,让叔昌和季旺在家歇一歇。

    令伯明没能想到的是,在这几日里他听到不少关于叔昌的流言蜚语。先是说有几位姑娘偶尔找叔昌说话,估摸着都瞧上他了。伯明听到这些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人家姑娘主动的,又不是叔昌勾搭人家。

    当人们说起那几位姑娘暗地里较起劲来,还拌过嘴,这让伯明颇为担忧,叔昌的亲事不早些定下来,可别惹得那几位姑娘闹别扭。她们为一个男人失了和气,这种事传出去,怕是对她们以后嫁人很不利。

    接着又有几人说叔昌这些日子收工后,与一位叫银月的姑娘在南山后面偷偷摸摸地凑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伯明听了面红耳赤,好像是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心里揪成一个大疙瘩。

    回到家后,伯明准备找叔昌问话,若是真有此事,他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喜欢人家姑娘当然可以,但至少得光明正大着来,哪能偷偷摸摸的?

    大家都是讲媒妁之言,他这个当大哥的完全可以去女方家里征询长辈的意愿,然后再说要等到明年才能订亲之事。若是叔昌与那位姑娘真心喜欢,不至于这些日子都等不了吧?

    伯明见季旺在帮着招娣一起腌萝卜和豆角咸菜,并不见叔昌的身影,便问道:“季旺,你三哥去哪儿了?”

    季旺见大哥心事重重地问话,并不明原由,“三哥下午砍柴去了,还没回来。”伯明与仲平听了对望一眼,难不成叔昌这时在山上与那个什么银月的姑娘在幽会?

    伯明和仲平都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也就都没吭声,等叔昌回来再问吧。

    没过多久,叔昌挑着大半担柴回来了。伯明瞧了瞧那担不够份量的柴,就更怀疑了起来,“叔昌,你跟大哥说实话,你这几日是不是和一位叫银月的姑娘在山上碰面?”他不好直说弟弟幽会的。

    叔昌脸色骤变,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身子僵住了,仍然不承认,“没有,大哥你别听人家瞎说,我只与艳红说过几句话,哪有去山上……”

    伯明知道叔昌在说谎,但也不想让他太难堪,“叔昌,你若是真喜欢那位姑娘,就不要败坏了她的名声。你告诉我她是哪个村的,我明日就去她家,问她爹娘愿不愿意等到来年将女儿许给你。”

    叔昌似乎有难言之隐,若是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会很高兴,大哥要为他说亲,对方还是他喜欢的姑娘,又怎么能不高兴?可是他却满脸忧虑,“我……我……是她先找我说话的,然后我们俩就……就相熟了一些,说亲之事还是算了吧。”

    伯明这下真生气了,愠脸道:“你若是不喜欢她,就要离她远远的,不要叫她误会了。你这样和她不清不楚的,岂不是败坏了她的名声?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传了出去你叫她以后怎么嫁人?你这是害了她,你知不知道?”

    叔昌见大哥生气了,犯错般地低着头,也不敢回嘴。

    这时在腌咸菜的招娣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叔昌,大哥说得没错。你若是喜欢那位姑娘,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要和她在一起说话,这样对你好,对她也好。你到底想不想娶她,你就说句实话,别让你大哥为你着急。”

    叔昌耷拉着个脑袋,“她说她……喜欢我,我也觉得她人挺好的,爱说爱笑,就是有时候性子泼辣了一点。”

    伯明听明白了,叔昌这意思是对人家姑娘也满意,“既然这样明日我就去一趟她家吧,她家是哪个村的?”

    叔昌埋着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模样。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性子爽快得很,现在可是在说你的亲事呢,你怎么婆妈成这样?”伯明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样真是生气得不行。

    在一旁的仲平也终于忍不住了,厉色道:“叔昌,咱家人做事可向来都是坦坦荡荡的,你可别是吃着碗里的又惦记着锅里的,见有几位姑娘对你上心,你就开始……花花肠子了,想要这个又放不下那个,所以才不肯让大哥上门去说亲?”

    叔昌被逼得无奈,“我哪有花花肠子?银月她是钱秀才的家小女儿,她说她爹娘想让她给甄家三少爷当小妾。我还不是怕你们不同意么,才不敢说的。”

    一家人都傻眼了,谁都知道钱家村有一个秀才特别难说话,以为自己年轻时考上了秀才,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后来虽然他啥也没考上,倒是给几位地主家的儿子当过先生,所以总觉得他要高人一等。

    他的大女儿是给葛地主家的长子当小妾,现在又想让小女儿给甄家儿子当小妾,他这是拼命想把女儿往大户人家里塞。不管女儿在男方家里有没有地位,会不会被欺负,只要联姻的是有头有脸又有钱的人家就行。

    叔昌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上了这样人家的女儿,这不是要和甄家抢女人么?伯明沉默了,仲平与招娣、季旺还在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良久,伯明十分纠纷地问道:“她说她喜欢你,你就觉得她好?你到底喜不喜欢她,你自己有没有搞清楚?不是看人家顺眼就是喜欢人家,还得……”还得怎样伯明也不好意思说了,他觉得还得像他对樱娘那样,几日不见就想得慌,浑身不自在,魂不守舍的。

    其实伯明是想听叔昌说,他压根不喜欢银月。可是叔昌却小声地应道:“喜……喜欢。”

    伯明真心犯难了,弟弟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做大哥的也不好不为他争一争。可是银月的爹娘肯定不同意啊,上门去说指不定还要被人给轰出来。

    伯明思忖了半晌又问:“甄家到底是真的想纳银月为小妾,还是钱秀才一厢情愿?”

    叔昌一直不敢抬头,“好像是甄家三少爷前段时日碰到过银月一面,然后就派人去钱家说想纳银月为小妾。银月说,当时他爹去甄家不知要办什么事,非要带着她去。她要是知道他爹是故意想让甄家的儿子看上她,哪怕打死她,她也不会跟着去的。银月压根看不上甄家三少爷,说他都三十多岁了,快可以当她爹了,她不想做小,她说她想……跟着我。”

    伯明隐约觉得叔昌惹上麻烦了,这件事若是被甄子查知道了,他还不知要怎样对付叔昌呢。叔昌和银月的事十之□□是成不了的,若是闹大了,怕是还要连累樱娘。

    这时仲平直跳脚,大骂叔昌,“你招惹谁不好,竟然惹上了钱秀才的女儿,现在还扯上了甄家,大嫂可还在甄家织布坊当大领头哩,你这不是坏大嫂的事么?”

    叔昌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那我有了机会就去跟银月说……说我和她走不到一起。”想到银月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他又不忍心,又接着说,“若是我败坏了银月的名声,甄家是不是就不要她了?”

    伯明听出了叔昌的意思,叔昌还是想要银月的,“明日我去一趟钱家村吧,把你和银月的事说一说,看她爹娘的意思。或许他们怕你们的事传出去,也不敢把银月送到甄家去了。”

    叔昌听了这些,心里略喜,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忽而伯明又问:“你不会真的把银月怎么样了吧?”

    叔昌忙道:“没有没有,我哪敢。”

    这时樱娘回来了,她一进院子就见气氛不对,“怎么了,你们哥几个吵架了?”她这可是第一次见他们哥几个这样僵立地站着,个个神色都不对,生气的生气,皱眉的皱眉。

    伯明拉着樱娘进自己屋了,招娣他们几个去厨房做饭,叔昌知道自己给家里惹了事,一直耷拉着脑袋立在院子里不动。

    到了屋里,伯明就把叔昌的事跟樱娘说了,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樱娘愣了好半晌才将这件事给消化了,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叔昌竟然玩起了自由恋爱,只不过阻力太大而已。

    其实樱娘忧虑的事情还挺多的,“伯明,叔昌有自己喜欢的人,咱们当大哥大嫂的自然是能帮就帮,不要让他失望。但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哪怕事成了,摊上钱秀才这样的亲家,以后咱家怕是会有不少麻烦。也不知银月这个姑娘好不好相处,她若是个不错的姑娘,和叔昌在一起过得好,多少麻烦咱们也得扛住。”

    “甄子查会不会对叔昌下毒手,听说他看谁不顺眼可是会带着家丁去打人的,去年就听说他把李家村的一位小伙子腿给打折了。他若知道叔昌和他抢女人,哪能放过叔昌?”这是伯明最担忧的,人家可是大门户有势力,哪怕打死了人估计都没事,都说甄员外跟知府和知县私下交情不浅。

    樱娘对甄子查的劣行早已知晓,她当然知道甄子查不会轻易放过叔昌,“等会儿我问问叔昌,看他是不是真的特别想娶银月,若是真的如此,甄子查那儿我来想办法。”

    伯明听樱娘这么说,很是心疼她,“甄子查对你说话都是横着眼,用鼻子出气似的,你可别为了叔昌向他求情,我真的不想你受他的气。要不还是叫叔昌算了,别惦记银月了,以后他们俩不再见面,甄子查也不会知晓这件事的。”

    樱娘反问他,“你见叔昌伤心,你心里会好受么?”

    伯明被问住了,叔昌得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他这个当大哥的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樱娘把叔昌叫了进来,叔昌满脸愧色,“大嫂,你别为我的事操心,可别让甄家记恨在你头上。到时候甄子查来找我麻烦时,我一个人顶着就行。”

    “他要是打折了你的腿,你也能顶得住?你被打残了,钱秀才还会把女儿嫁给你?银月愿意跟着一个废人过日子?”樱娘一连的反问,噎得叔昌再也说不出话来。

    樱娘叹气道:“这几日你别再和银月见面了,被人逮住了的话,怕是你的小命都不保。明日先让你大哥去一趟钱家,再过两日我会有一日的假,到时候我去会一会银月,看她是不是真的非你不嫁。可别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她反而不在乎。”

    叔昌乖乖地点头,出去了。

    吃过晚饭后,伯明和仲平按照樱娘描述的削了好几副木针棒,然后樱娘来教招娣织线衣。

    招娣虽然手巧,但是领悟力有限,何况她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东西,樱娘硬是教了她一个时辰,她才马马虎虎会最织最简单的平针了。

    伯明和仲平在那儿绕线,绕线的方法也是樱娘教的。伯明双手将线撑着,仲平卷线,卷成一个个大线团。

    大家心里都装着叔昌这件事,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招娣唉声叹气起来,“大嫂,你说银月这个姑娘是不是有点不守本分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随便与男子见面的。可是叔昌看样子很喜欢她,若是没有甄家这回事倒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咱家哪里是甄家的对手,与甄家结上了仇,咱家怕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可不是么?所以我才让叔昌不要再与银月见面了,或许长久不见了,他也没那么惦记她了。若是过一段时日仍然是一个非对方不娶,一个非对方不嫁,咱们就帮帮他们。甄子查或许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恶毒,到时候我再找人从中求求情,也许事也能成。”

    仲平听了直皱眉,“和钱秀才那种势利眼做亲家,想着就烦心!要说我,就让叔昌死了这条心!”

    其实伯明也真想这样,可是事情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解决。他还换位寻思着,若是他与樱娘想在一起,别人硬把他们分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罢手的。“仲平,这种话你可别当着叔昌面这么说,他一个男儿或许能承受得住,要是那个银月得知咱家是这个意思,她受不住要寻死觅活,那可就闹大了。”

    招娣与仲平听伯明说怕闹出人命来,也被吓到了,家里可别因为这个吃上官司。

    樱娘也知道这种事实在棘手,古代的女人扛不住别人说三道四,更扛不住被喜欢的男人抛弃,指不定真会像伯明说的那样来个上吊或投河,到时候钱家肯定跟薛家没完了。

    樱娘又想到自己这副身子的前任就是因为不肯嫁给伯明这个和尚出身,最后才跳河自杀的,否则她也不会穿越到樱娘身上来。

    这一夜,伯明和樱娘辗转了一个多时辰才睡着觉,叔昌则是彻夜未眠,他既为给家里带来麻烦心存愧疚,又舍不得就这么放弃银月。银月跟他说了,若是要她当小妾,她宁愿去死,他又怎么忍心让银月去死呢?

    次日清晨,伯明见叔昌一脸的灰暗色,双眼失神,眼圈乌黑,就知道他肯定一夜没睡好,从而也可以看出他对银月的真心。

    伯明跟着与樱娘一起去镇上,“樱娘,等会儿我见了钱秀才,该怎么称呼他,又该带多少礼?”

    樱娘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就叫他钱叔吧,他是长辈,语气上敬着些为好。若是他对你不敬,你也无需对他客气,但务必要让他知道他女儿名声的重要性,甄家若是知道银月与叔昌的事,也不会要他家银月当小妾的。你这一次只不过是去问话,又不算是提亲,只需带上一份见面的薄礼即可。”

    伯明觉得樱娘说得甚是在理,便点了点头,看着樱娘进了织布坊,他才转身去铺子里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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